第92章

“獅王哥哥,你要知道,一個女人要是狠起來,她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柳貞吉又輕言了一句。

“嗯。”周容浚笑笑。

“有時候,她也會狠得過男人。”柳貞吉把小獅子抱到膝蓋坐着,低着頭又輕道了一句。

即使是在她所處的那個提倡男女平等的年代,男人都很容易輕視女人,一不小心就折在了女人的手下,在男尊女卑的周朝,男人對待女人是那是打骨子裡的輕慢,前面如他,就已經犯過一次了。

不能再犯一次了。

司緋緋在鳳殿中衝撞了皇后,這可以說她太不把皇后放在眼裡,但從另一方面,又何嘗不是她有那膽氣衝撞——她無畏,你又暫時拿她沒辦法,還得允許她與明王成親,這何嘗不是她的勝利?

柳貞吉低着頭,細聲細氣地把這些話全說了出來。

“她現在拿出了玄武這個誘餌,誰又能等下一步,她又能拋出另一個讓父皇得讓她暫時活着的餌呢?一個接着一個的話,她興許比誰都要活得要長。”柳貞吉知道自己說這話是有些過了,但不說不行。

如果面前的是另外一個男人,而不是她心愛的男人,她會明哲保身,閉嘴不語。

可他是,所以就算話不好聽,他也不一聽得進,她也還是得勸。

她必須要全然斬斷他對司緋緋的輕視。

“嗯……”周容浚見小獅子在她懷裡動來動去,招來長殳進來,讓他帶他去學走路,他則與她好好說話,“除了剛纔那些,你還看出什麼來了?”

柳貞吉見他問,臉色平靜,不由靠在了他的懷裡,咬着嘴笑了起來。

笑了一會,她擡眼看他,伸手摸着他的眼睛,笑問,“獅王哥哥是不是覺得我太厲害了?”

周容浚想了想,想起她的爲人,淡道,“不厲害,以後有事要爲夫與你辦,只管說就是,我爲你出頭。”

柳貞吉哈哈一笑,滿意點頭,“獅王哥哥真棒。”

她狠狠地給上道的丈夫豎了下大拇指。

“獅王哥哥,你再去摸一遍司姑娘身邊的人,去查清楚,她到底是怎麼知道玄武這種事的,再順着線下去查,查她個天翻地覆,看她那裡到底有多少唬人的東西。”

“在查了……”周容浚拍拍她的頭,“不過有話,你只能在府裡與我說,出是不能再出去了。”

柳貞吉看了眼自己的肚子,點了下頭。

就在柳貞吉把廣清液着人送到了司家的兩天後,當天深夜,得了自家探子話的周容浚一襲黑衣,不顧禁足令離了王府,前往禁宮。

長殳策快馬走在了最前頭打點,周容浚快馬進入了宮中,德宏殿已經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周文帝聽過周容浚的話說,一句話也有先多話,對長殳道,“你也去鳳宮,迎一迎你們皇后娘娘。”

“老奴遵旨。”跪在了地上的長殳起來,領了王府兩個帶刀進宮的護衛,前往路上迎鳳駕。

“你沒找到證據?”周文帝揉了揉憋悶胸口,緩了好幾口氣,淡道。

“沒,”這是死了所有內應才送出來的消息,深沉如墨的夜裡,周容浚的聲音只比周文帝的更冷,更沒有感情,“內應都沒了。”

周文帝沒吭聲。

這一沒說話,直等到了萬皇后的到來,纔打破了周文帝那一臉的淡漠。

他起了身,去了宮門前,走到她的龍輦前,看着恆常扶了她下來。

“娘娘,您小心點。”

萬皇后已經老了,她三年前都沒這麼老,快五十歲的人也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可這兩年下來,她比以前老得太快了,斑白的頭髮從她的頭上四面八方地冒了出來,老得比她的容顏還快。

周文帝心中不是不無心酸的,所以,這一兩年來,他不敢在明面做什麼讓她太過於煩心的事來,爲的只是讓她老得慢一點,他心中好受一點。

可她是皇后,他也冒着朝廷因她而動盪的風險把她放到這般重了,可還是阻不了有人打她的主意。

“沒穿衣裳了,”萬皇后下了步輦,見他看着她不動,她動了動身上的披風,朝他淡道,“我冷得很,牀鋪好了沒有?”

“鋪好了,朕剛出的被子,裡頭暖得很,朕送你進去。”

“嗯。”

萬皇后半夜被叫醒累極,一等近了龍牀,也不顧是周文帝爲她掀的被,她上牀就躺了下來,等周文帝蓋好被要走時,她睜開剛閉上的眼,朝周文帝平靜地說,”我死了也不打緊,你記得與我報仇就是。”

說罷,頭腦昏沉的萬皇后又昏昏然地昏睡了過去,沒力氣再在這寒冷的天氣裡再保持神智了。

留下週文帝聽完她的話,半晌都邁不動腳,等走到大殿,看到四兒子面無表情地還坐在椅子裡,他道,“你母后睡下了。”

周容浚沒出聲,眼睛看着鼻子不爲所動。

“等會出去,就說是朕找你有事急進宮。”

周容浚擡擡眼皮,“您都迎她進來了。”

所以,要殺他母后的人,還能不知道消息已經到了他手裡了嗎?

“你沒證據……”周文帝撫着頭靠在了躺椅上,這時長殳見狀,忙去躺椅那邊把大枕靠拿了過來,塞在了周文帝的身下。

周文帝見了,朝長殳苦笑了一聲,朝老奴道,“你說朕爲國爲民殫精竭慮了一輩子,到現在怎麼還不能隨心所欲地過上幾天呢?”

長殳哪敢回他的話,跪下磕了個頭,就又退到了周容浚的身邊。

“我該說的與您說了,我也回去了,”周容浚突然也不想再呆下去了,起身與周文帝道,“我不喜歡她,現在也還是討厭她當然那般對我,不過,您要是護她不住了,把她給我,我來護她。”

說罷,懶得再看周文帝的表情,他一跪到地,磕了一個頭,起身就轉身而去。

長殳忙帶着府裡的護衛緊隨而去。

這是,把寢殿打點好的恆常剛趕過來,就看到了獅王頭也不回地走了,再進殿堂,見皇袍都沒繫好的皇帝躺在那一動不動的樣子,恆常悄聲上前,與他輕聲道,“殿裡殿外都着奴婢的人看好了,皇后的人,除了翩虹姑姑,一個也不得進內。”

周文帝睜開了眼,朝他點了下頭。

“您不過去?”

周文帝沒出聲,他躺了好一會,才撐起了椅臂站了起來,恆常猶豫着要不要去扶,卻見皇上已經快步去了寢宮了。

萬皇后醒來的時候,周文帝也剛醒,正要下牀。

見她轉臉過來,他驚了一下,“燈刺着你了?朕叫恆常擡出去。”

萬皇后搖搖頭,“把燈全點了吧,外殿風大。”

“你再睡會。”周文帝下牀,準備還是到外殿着衣上朝。

“別了,我也睡不着了,該用藥了。”

周文帝的動作止了下來,轉頭看了她一眼,見她神情倦倦之外,也沒別的,他動了動嘴,道,“你今日多用一點吃的,老不想吃,這身子也好不起來。”

“嗯。”萬皇后隨意地點了下頭,她不關心這個,她關心的是別的,“他昨晚冒然進京,打草驚蛇了吧?”

“他的內應全死了。”所以這蛇已經驚了。

“你就沒內應?”

周文帝搖搖頭,“朕的手,沒他伸的長,他不查出來,朕也沒料到司家敢。”

他以爲明王要娶司緋緋,一爲西北,二爲前朝遺物,到今日才知,他還有其三是想讓皇后死。

“皇帝,如果那個女人真有那麼厲害,就不能讓她活了吧?”

周文帝沉默了下來。

“你捨不得前朝寶物?”

周文帝搖了頭,“不僅爲此。”

在沒有絕對的安排之前,他還有各方勢力要平衡,他不能讓朝廷出岔子。

萬皇后看着他,真覺得文帝這麼多年來,一點也沒有變——爲了江山,他什麼都敢犧牲,包括他自己的喜怒哀樂,他自己的心。

“我知道了。”萬皇后心中也早已對此沒有感慨了,她點了下頭,道,“他是那個我們打得最狠,負得最深,卻還是最惦記我們的兒子,以後要是我不在了,你記得對他好一點,若是還有點餘力,幫我也還償還一點。”

“你說什麼?”周文帝見她左一個不在,右一個不在,說話的口氣都帶火氣了,“你只要不跟朕置氣,好好地呆在朕身邊,這天下有誰能爲難得了你,有誰敢要你的命!”

萬皇后不想就此事再與他吵什麼,要是能吵出一個結果來,當年他們早吵出來了,她聞言模糊一笑,別過頭,不再去看他。

其實她也知道,比起當年,現在更有得是人想讓她死了——她死了,太子獅王沒有依仗,底下的那些個,作亂就更無顧忌了。

這麼多的人想讓她死,她不確定,依她現在的身體,她還能活多久……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