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這深宮一靜下來,就悄無聲息的,連聲蟲鳴鳥叫聲都聽不到,靜得讓人心發慌。

過得一會,宮女就過來道個福,添個茶水,柳貞吉往往就會擡起臉,朝人一笑,笑容清新,眼睛明亮,讓人從其中看不出一絲睏意。

點心不能讓人飽腹,反而會讓人惦記恭房,靜坐不讓人假寐,時不時到你跟前來來晃一下,這些都是輕的,只要能受着,就沒事。

柳貞吉是個沒脾氣的人,這點小折騰,她受得住。

再嬌慣的千金小姐來這宮也得忍氣吞聲,何況她還是個被她感情表達另類的母親訓練長大的,靜坐也好,捱餓也好,不算個什麼事。

偶爾,長殳朝她瞥來,柳貞吉便也朝他笑。

主子不容易,下人更不容易。

她這還有站的地方,長殳和身後的杏雨她們,就只能光站着了,還一步都不能移。

果然也是到了未時未才見到人,按柳貞吉以前老家的時間算,她十點出的門,到快下午三點,才見到了那傳她進來的皇后娘娘。

宮人喊了皇后娘娘駕到後,柳貞吉稍加快了腳步,候在了門口,等聽到衣袂微動,金玉相撞之聲傳來時,她微擡了頭,朝那進來的人跪去,“兒媳見過母后千歲,孩兒這就給您請安了。”

說着就連磕了三個頭,下了重禮。

“怎地行了這般大的禮?”萬皇后訝異,親手扶了她起來,冰涼的手還關心地摸了摸她的額頭,“可是磕疼了?”

“不疼。”柳貞吉朝她笑。

“這就好。”萬皇后拍拍她的手,往大殿上方走。

等坐下後,她朝柳貞吉道,“來,坐我近些。”

她說着,她身邊的宮女就搬來了凳子,放到了她身邊。

柳貞吉依言坐下,坐下之前還朝她福了一道禮。

“長殳公公也來了?”萬皇后這時朝那跪在下方沒動的長殳微笑道,“起來吧,本宮也有好久沒見你了,近來可好?”

“託皇后娘娘的洪福,老奴好得緊。”長殳恭敬地回了一聲。

“起吧起吧。”對小兒子依仗甚深這個老奴,萬皇后還是給了幾分客氣。

“總算把你給盼來了。”萬皇后轉身,就對着柳貞吉說了這麼一句。

柳貞吉怯懦地縮了縮頭,有些緊張地道,“孩兒,孩兒有些不太敢來。”

“哦?”萬皇后微揚了下眉,“嚇怕了?上次來也沒見你說幾句話。”

柳貞吉羞愧地笑了笑。

“對了……”萬皇后像想起什麼事,手扶着腦袋想了一下,正要說話的時候,門外突然來了宮女,說趙家的八小姐趙茹茹來了。

“小茹來了?”萬皇后笑了起來,“這姑娘怕是知道我頭疼,又給我送天麻來了,趕緊請進來吧。”

“是。”

萬皇后偏頭朝柳貞吉淡道,“趙家的八小姐,你是見過的吧?”

能不見過!拿着這一個又一個的女的,她還在家狂吃了好幾天的乾醋。

醋意大得自個兒都消受不住的柳貞吉實在沒法笑得好看,朝萬皇后笑得很是勉強,看在萬皇后的眼裡,都快要哭了。

萬皇后心裡便有些滿意了。

這小姑娘讓她不痛快了,她自然也得是讓她不痛快的地方。

“她外祖家是天蘭的,你知道天蘭吧?”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看書都只看悲秋傷月的詩詞歌賦的柳貞吉搖搖頭,她向來不介意別人把她當什麼都不懂的土包子。

“天蘭是天麻之鄉,她外祖家就是種這個的,上次說是給本宮特地去拿了一些特等品過來,說是今個兒就給我送過來,這趙家小姐也是個記事又聰慧的,說哪天來就哪天來,且我這剛睡醒,她就過來了,一點時辰也沒耽誤,是個聰明的姑娘。”

意思就是她這個傻等了好一會的媳婦就不是個聰明的了,而且還不孝順,請了又請纔來。

柳貞吉乾脆裝不懂,眨眨天真的眼,“哦”了一聲。

反正她傻,得聰明人才能接得住的刀,恕她無能爲力接住,更不會因此覺得受傷。

萬皇后見她一臉魯鈍,也沒說什麼。

這廂趙家的八小姐邁着小步走了進來,她比柳貞吉小大半歲的樣子,但風姿綽約的姿態,卻要比柳貞吉成熟得多,長相也要比柳貞吉豔美許多。

柳貞吉看她走路的時候,那被腰帶繃得細細的小腰一扭一扭,扭得跟水蛇在拼了老命在動似的,不禁瞠目結舌——半年不見,趙八小姐怎麼風*騷成這樣了?

她以前可完全不是這個樣子,咋這小半年的一沒見,她就成這樣了?跟以前那個步步都像是按着禮教教出來的樣子完全變了個樣似的。

“茹茹見過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趙八小姐腰一福,僅行了萬福禮。

柳貞吉當沒看見,她剛纔可不敢像趙八小姐那樣小腰一扭就行了,省得皇后拿此做文章,還是讓皇后作態刺她的眼的好。

“起吧。”萬皇后這次笑得眼睛都動了動,朝趙茹茹微笑道,“你是見過貞吉兒的,好好給她行個禮,得她喜歡,許還會請你入府去看看獅園,你不是對浚兒的獅園慕名已久了嗎?”

居然是這樣……

柳貞吉不得不承認,她相公娘太會往她心裡捅刀子了,不管是傻子吉還是本性吉,也不管皇后在打什麼主意,趙家還要不要臉,她都不可能讓這腰扭得擺明了要勾引她男人的女人去她的獅園。

“姐姐,”趙茹茹這時朝處柳貞吉展顏一笑,那腰已經往柳貞吉這邊盈盈擺過來了,“茹茹給姐姐請安了。”

柳貞吉頓時覺得屁股上安了針,有些坐不住了。

姐姐?她是她哪門子的姐姐。

這趙家的小姐也太敢叫了!這是真不打算要臉了?

可偏生的,皇后眼都不眨,她都沒意見,柳貞吉更不敢出口有什麼意見……

她眼睛無措地往長殳看去,眼睛泛了紅。

看在萬皇后眼裡,不禁微哂,這傻子,看來也沒那麼傻嘛,還知道要忌怕。

趙茹茹看着嘴邊豔笑不褪,眼睛卻有些微冷地看着柳貞吉這個因爲蠢才被浚王爺看上的傻子。

如果不是她長了一張什麼都不懂的臉,浚王爺又覺得別的女人太有心思太麻煩,他怎麼可能會娶她?

而長殳卻從柳貞吉那雙泛着紅的眼裡看出了怒意,不禁微頓,看着她腦子裡轉了一圈才試探地道,“王妃是不是想見王爺了?”

柳貞吉倒不是想見周容浚,這是她的事,她自然自己解決,她要的不過是長殳說句話搭個橋而已,隨便哪句都行,她轉過頭,淚眼婆娑地問萬皇后,“母后,趙小姐爲何要叫我姐姐?不是叫我王妃娘娘?獅王哥哥說,以後我親姐姐都只能叫我王妃娘娘不能叫妹妹了,獅王哥哥說,我要是沒規沒矩的,他就讓長殳關我禁閉,讓我懂得了禮數纔給放出來,母后,我不想關禁閉,你讓趙小姐莫叫我姐姐了,我以後也不叫她妹妹了……”

傻子一出口就是一長串話,萬皇后聽得眉頭微皺,看着眼前這一口一個獅王哥哥的柳氏——她有些料不準她是真傻還是裝傻了。

“怎麼嫁進府裡都這麼長時間了,還叫獅王哥哥?聽你這口氣,浚兒也是教了你許多,你怎麼還叫着他的封號名?”萬皇后有些不滿地道。

“我問過了,獅王哥哥說這個沒事。”柳貞吉縮了縮肩膀,看上去害怕極了。

“這府裡的規矩,到底是怎麼教的?”萬皇后朝長殳問去,聲音也冷了,“這怪模怪樣的出來,像個王妃的樣子嗎?”

長殳笑笑,躬腰淡道,“都是王爺教的,有什麼不對的,奴婢回去就跟王爺說,還請娘娘恕罪。”

萬皇后看着回嘴的長殳,看了他好一會,才淡淡道,“算了,娶了個傻子,怎麼教都不受教,還能如何?只是以後再擡進門的,切莫再像了她纔好。”

被皇后娘娘當死人訓的柳貞吉坐在旁邊聽着這毫不客氣的話,尷尬地朝皇后笑了笑,輕聲道,“還請母后別生氣,貞吉兒以後定會學好的,您莫生氣,孩兒在這裡給您賠禮道歉了。”

說罷,勇敢地擡起頭,挺起肩,朝趙茹茹滿臉嚴肅地指責道,“你不要覺得我不懂你叫我姐姐什麼意思,我知道的,你這樣子不行,很不好,不可能擡進獅王哥哥的府裡的,你那腰扭得,扭得,誒,獅王哥哥怎麼說來着?”

柳貞吉記不起,往長殳看去。

長殳也茫然,他哪知道王爺說過什麼了,而且聽她說得這麼順口,一聽就知道她在隨口胡說……

柳貞吉卻一臉突然記起,恍然大悟,“就是一看就不像個好人家的姑娘,就像壞人家出來的,像你這樣的小姑娘,我們獅王府裡是不收的,長殳你說是不是?她扭得比壞蛇還壞……”

說着,急欲得到贊同的柳貞吉朝長殳扭頭看去,眼巴巴地等着他們王府的大管家再替她狠狠補一刀,以消她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