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王爺不信?”

“我信,我信他們專挑我回來時反目?”周容浚掃了幕僚一眼,“你信?”

幕僚覺得他要是說句他信會被當白癡,趕緊搖頭。

王爺已經成精了,不像之前,還要問問他們這些人的意思。

現在,他萬事心中有譜。

老幕僚不知道這是好,還是不好。

不管好不好,他們這些老幕僚的路,得惦量惦量着才能走。

跟着個看得太明白的主,私下做點什麼不好對付的,怕是不容易。

萬皇后回宮後還是病了,第一個晚上還挺危險,周文帝因此還想到了柳貞吉。

她都算是皇后的福星了。

這讓周容浚冷笑出聲。

有用的時候,她就是好兒媳,沒用的時候,一個兩個都覺得她死不足惜。

萬皇后還是度過了危機。

柳貞吉在接到廢太子的死訊兩天後,又接到了萬皇后危急轉安的消息。

看過信後,她沒忍住,朝身邊的長殳皺眉輕道,“怎麼這麼多事?”

長殳輕嘆了口氣,沒吭聲。

“王爺說,可能要推遲一段時日,要等大皇子的事定論才能回來。”底下的人道。

“嗯。”

柳貞吉又看了信一遍,把信給了長殳,問底下的人,“那皇后娘娘的身子如今是好得差不多了?”

“是,一日三食跟在府裡無誤了。”

“那就好。”

等底下人退下,梨雲她們帶了人出去,屋裡只剩她跟老長殳的時候,柳貞吉道,“他一個人呆着,我鬧心得很。”

說着,眉頭都有了愁緒。

“王爺已經有近兩年沒回去過了,能不有事嗎?”就都等着他回去了。

“唉。”千愁百緒,柳貞吉看了看外頭寒風大吹的不景,心頭如被壓着塊巨石,怎麼呼吸都不痛快。

“您是想王爺了?”長殳忍不住問。

柳貞吉苦笑,想也沒想道,“能不想?就是他去打仗,我都沒這麼想,至少他打仗的時候身邊有一羣能保護他的人,可不像京裡的那些,近身的人,沒幾個是存着好心的。”

從古至今,沒死在敵人手裡,死在自己人手裡的人少了?

長殳懂她的意思,默了一下,道,“這仗是必定要打的,打完這場,王爺與您就可在西北安心地處置下面的事了。”

柳貞吉也知道京裡的事,必須他親自去查個底,只是,哪可能不擔心。

“王妃,”見她面色不好,長殳也是嘆了口氣,道,“等等,王爺就回來了。”

柳貞吉點頭,沒再說話。

她知道,除了等,沒什麼更好的法子。

她需要爲他定在西北,不可能回京陪他。

這夜寒風襲來,打在窗棱上卟卟作響,萬皇后半夜醒來,起身僅走了兩步,睡要小榻上的翩虹就驚醒了過來。

“娘娘。”

萬皇后朝她的小榻看過去。

翩虹跟了她一輩子,一生大半晚上,就歇在這小榻上。

萬皇后漠然地轉過頭來——她愛的,愛她的,似乎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她孃家死了,大兒過去了,就她這麼一個老東西,卻是怎麼死也死不乾淨。

她是真有些煩了。

真的煩了。

“我倦了,翩虹。”萬皇后走到宮門前,聽着風聲,她發現她都有些不懼冷了,她倦得太厲害了,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翩虹那本有些清亮的眼,這時又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

她不忍說她的主子。

可是,她還是難忍心酸,走到她身邊,跪下抱着她的腿,就像她還是小姑娘時,依附她活着時那些謙卑又忠誠,可她的眼淚還是流了下來,“娘娘,您倦了,可有人還那麼努力地活着啊,就像當年的奴婢,腿爛得都快沒了,您還逗着我活下來一般,就像四王妃,她也難啊,她中了毒醒來剛下地,她還是得拖着身子到您面前盡孝?娘娘,這世上誰人不苦,您就再忍忍吧,您也早明白,這世事不可能如您以爲的那樣順您的心,都這麼些年了,您怎麼還認不清,您難道就不能再逼着自己一些麼……”

“我已經逼了。”萬皇后漠然地道。

翩虹痛哭失聲。

“娘娘,您別光想着自己啊。”翩虹虛脫的手從她腿上脫離,趴伏到了地上,壓抑着聲音低泣道,“您想想四皇子,想想皇上,再不濟,想想奴婢罷。”

萬皇后漠然地看着門,她想走了,她太累了。

“娘娘,您不疼他們,讓他們怎麼疼您?”翩虹見她要去拉門,朝她嘶啞大吼,她看着心存死唸的萬皇后,眼睛模糊不堪,“沒有誰對不住您,最對不住您的,是您自個兒啊,娘娘!”

翩虹不斷地磕着頭,鮮血伴着眼淚模糊了她的淚,也染紅了冰冷的地磚。

“娘娘……”

“翩虹。”在地上的人再也叫不出聲時候,萬皇后愣了,她低下頭,把翩虹的頭拔到她這邊的時候,看着翩虹沒有生氣的臉,萬皇后的手顫抖了起來。

最後,她發現她求救的聲音都是嘶啞的,“來人,來人……”

來人啊,誰來救救她,救救她的翩虹。

太醫院的人半夜去了鳳宮,僅片刻,周容浚就被叫醒了過來。

聽完稟報,他沒動。

“王爺,您過去看看吧。”蘇公公拿來他的王袍,“是翩虹姑姑出事了,她對王妃,世子小郡子,一向都很好,王妃若是在,也是要去看的。”

“她誰不去看?”周容浚不無嘲諷。

“王爺,去看看吧。”蘇公公勸道。

王妃要去看的,可她不在,只好王爺去看了。

周容浚沒說話,但已經下了牀,讓蘇公公爲他穿衣。

他趕去鳳宮後,發現他父皇已經早於他先到了。

而且,他母后就躺在他的懷裡,緊緊抓着他的衣裳,淚溼滿襟。

看到他來,她擡起淚眼僅看了他一眼,眼睛就又到了翩虹姑姑身上去了。

蘇公公跟帝后見過禮後,又上前走了兩步,立馬有太醫在他身邊小聲說了翩虹姑姑的病情,說到翩虹姑姑是過度悲切昏厥了過去,腦袋重不能好重藥,必須用針扎通血後,蘇公公眉頭皺了起來,退回到了周容浚身邊,憂慮地看了主子一眼,在他身邊把話小聲複述了一遍。

周文帝也沒說話,一直低頭看着懷裡的人,不斷地安撫着她的背。

就是周容浚來,與他們見禮時,他也只用眼睛掃了他一眼。

“皇上,藥來了。”這時,恆常頭上冒着大汗,手上端着熱騰騰的藥過來。

周文帝二話不說,端過藥,先放到了自己嘴邊。

看皇上親自試藥,恆常失聲叫道,“皇上,使不得……”

周文帝都懶得看他,先吞了口藥,又吹了吹藥碗上的熱氣,一口一口喂着已經失了魂掀,六神無主的萬皇后喝。

“皇上……”恆常額頭上的汗更多了,在寒冬裡,他背後都可看得見熱氣了。

大總管今晚這話多得……

周容浚掃了他一眼。

恆常接觸到他的眼神,先是愣,然後苦笑。

這主子們啊,一個比一個還難應付。

他們想如何就如何,最後最爲難受罪的,還不是他們這些當奴婢的。

恆常看了看牀上這一會還沒醒過來的翩虹姑姑,鼻孔一酸,頭迅速地低了下來,沒讓誰看到他眼睛裡突然泛起的淚光。

他們折騰,他們這些底下人,誰又好過過?

“再喝一口,”這時周文帝見萬皇后喝了兩口不喝了,溫和地道,“朕剛跟你說的忘了?乖乖喝了,喝完了,翩虹就能醒過來了。”

萬皇后搖搖頭,眼睛裡眼淚不斷。

“喝吧,別她醒來了,你昏過去了。”周文帝已經很知道怎麼抓皇后的軟肋了。

萬皇后閉了閉眼,她擡起了臉,看着周容浚,開了口,聲音虛弱,“貞吉兒呢?”

她這聲問出來,周容浚也是一怔,對上了周文帝看過來的眼。

他母后,這是魔怔了?

“好好跟她說。”周文帝發了話,聲音卻很輕。

周容浚看着他那總是能把所有人都能折騰出一層皮的母后,不自覺地抿了下嘴,才淡然答道,“在府裡帶世子小郡主,沒來。”

“哦。”萬皇后忍不住的一臉失望。

“來,喝吧。”

這一次,萬皇后沒再抗拒,張開了嘴,眼睛卻轉向翩虹與給她施針的太醫們,一動不動。

“皇上……”宮門外,有人不顧裡頭人的傳呼,衝了進來。

他聲音是壓着的,但臉上的凝重讓周容浚皺了眉,盯着人也是壓着聲音喝道,“怎麼了?”

“僅一個錯眼,有人吊死在了鳳宮前的柳樹上……”

“什麼?”

周容浚皺起了眉,轉頭看向周文帝,“兒臣去看看。”

周文帝這時已經捂了萬皇后的耳朵,這時萬皇后只顧着盯着太醫給翩虹施針,他們在說什麼,她像是根本沒聽進去,眼睛還是不離牀上。

周文帝什麼也沒說,僅朝周容浚點了下頭。

只一下,周容浚就頭也不回,大步地往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