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刺殺

西北王這次打得特別迅猛,不出半月,猛獅打過凍河,進入屈奴國。

西北王府所有管事日夜不眠,隨時聽候吩咐辦事。

他們王妃要調他們王府所有能調動的糧草進入西北,在過凍河之後,王府的大小管事皆半領令,陸續出西歧,往京城,江南方向連夜趕程。

柳貞吉想在兩月之內,把西歧當儲備庫,至少儲存一年的糧草,好讓周容浚攻進屈奴。

皇帝給的,自己家的,現在開始準備運進西歧。

西北軍過凍河之後,屈奴迅速投降,西北王繼續攻進,但屈奴的投降使臣秘密進了卞京,朝見周文帝。

但周文帝也好,西北王也好,都想再戰,爲此,周文帝讓東北,南方糧庫待命,親令西北王的親將當押送官,他們想一舉攻進屈奴,這一次,徹底把屈奴國收入囊中,把屈奴當週朝版圖的一個州,歸周朝統治。

周朝五萬東北軍,五萬南方軍,也是收到聖令,隨時整裝待命,攻進屈奴。

屈奴的反擊也很是瘋狂,京城皇宮,重臣府父邸,乃至西北王府,都受到了屈奴刺客的刺殺……

定康十八年六月底,西北王府遭五百屈奴刺客以死圍攻,西北王府被他們殺出了一條血路出來,王府外圍一千護衛竟不敵五百刺客,被瘋狂的刺客攻進了西北王府的山門。

王府內,王府大總管長公公看到底下兵器聲震天的一會,他就大步轉身,往王妃寢宮走去。

“這一次,您該帶小世子小郡主走了。”

“官府救援呢?”就算離山下隔了不少的一段距離,但柳貞吉間或也能聽到不斷的驚喝哀痛聲,鼻間似乎都能聞到鮮血的味道,但可能這段時日柳貞吉日日調兵譴將麻木了,她這時候心中倒是一片波瀾不驚,平靜得很。

“已經發出救援令了,但這次來的死士太多,您還是帶着世子郡主們走的好。”王妃鎮定,長公公那種已經有了褶子的臉也是從從容容,說話時依舊不緊不慢。

“長公公……”門外,有親侍沉聲叫了長公公一聲,“按您的吩咐,我們已經守在暗道門邊了。”

“嗯,先去門邊候着。”長殳轉頭與他說了一句。

“是。”

“我去糧庫那邊。”柳貞吉在人走之前,出了聲,與長殳道,“我們兵分兩路,你帶小世子和小郡主走。”

“糧庫已經有人守着了,老奴昨晚去看過了,一切按吩咐守備。”長殳沉聲道。

“屈奴死攻,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今天新糧入庫,我去看看……”

“報。”門邊,突地有大叫聲。

長殳迅速回頭,眼睛急縮。

“說。”

“知府陳克,死了,其獨子被屈奴人抓到手了,正往王府而來。”

“娘娘……”長殳這一次,聲音不再冷靜了,眼裡射出犀利的光,那聲音不復一貫的謙卑,字字咬得很重,“您該走了!”

“還是打得太匆忙了些,”柳貞吉抱過身邊一直把眼睛鼓得大大的小世子,淡道,“我們的準備的時候還是短了點。”

他們家進西北之後不久就開始打仗了,反倒是屈奴,怕是做了太多年的準備,這麼多死士混進西北主城,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母妃……”柳貞吉懷裡的小世子這時候出了口,他擡起肖似其父稚嫩的小臉,朝柳貞吉道,“渝兒也想去打仗。”

“你還小。”柳貞吉笑了。

“那明天能去嗎?明天就長大了。”小世子道。

“可能不行,還得多長几天。”柳貞吉摸摸他的頭,轉頭朝梨雲手中的小郡主看了一眼。

“要好好護着她。”柳貞吉朝梨雲道。

梨雲點頭,沉穩道,“小姐放心。”

柳貞吉笑着傾過身,摸了摸她的頭髮,道,“難爲你們了。”

跟着她,日子總是驚心動魄。

“小姐不要這麼說,奴婢好得很。”梨雲抱着平日已經睡了,這時候卻睜着黑眼眸看着她的小郡主,低下頭朝小郡主笑了笑,“小郡主乖,母妃有事,讓梨雲抱你一會啊。”

“娘娘,該走了。”長殳去門邊吩咐了事轉身回來,又朝柳貞吉道。

“我去糧庫,你帶小世子小郡主走。”柳貞吉起了身,把小世子交給了他。

“娘……”周裕渝回頭,不解地看着母親。

寢宮裡,柳貞吉也好,丫環們也好,長殳也好,無人驚慌,連帶小世子也依舊眨着天真無邪的眼睛,不解地看着要把他給長殳抱的母親。

“娘要做事,你跟長殳去玩會,好不好?”

“哦。”小世子乖乖把手伸給了長殳。

長殳沒抱,他皺起了眉,聲音中已有了責備,“娘娘,你該走了,新糧入庫的事,老奴等會就走監察。”

柳貞吉看着長殳疲憊的臉,微笑着問他,“這王府,誰說了算?”

“這時候老奴說了算。”就是死,也需護着他們的長殳沉聲道,揮手朝門邊的人,就要開口讓他們護王妃小世子他們去暗通邊。

柳貞吉朝門邊搖了頭,那領頭的心腹猶豫了一下,止了步。

“走吧。”柳貞吉走近長殳,在長殳驚訝看着門邊的眼光裡,她朝他笑道,“王爺把他們早已交給我了,他走之前,我們已經說好了應對之策,你聽我的安排就是。”

“王爺知道你以身涉險?”長殳反應。

依他們王爺的性子,他不覺得他會做此決定。

柳貞吉默然,他走之前,他們們想過了各種危機的處理方式,但他確實只給了她的指揮的權力,而且他規劃給她的幾條逃生之路,皆是讓她帶着兒女撤走。

但今晚後山新糧入庫,王府的兵力皆在應對刺客上,她身邊有一百個人,這一百個死士是她走哪就會跟到哪的,這個他與他們下了死令,她要是連王府絕頂的百位死衛都帶走,後山就可能有些險了,以防萬一,她還是留下的好。

“我走,大成你們跟着長公公去後山,可行?”柳貞吉問向門邊王爺的心腹。

大成想也沒想,搖了頭,“王爺下了死令,我等跟隨王妃左右,寸步不能離。”

“你看……”柳貞吉無奈了。

“長殳。”小世子見長殳遲遲不抱他,他自己伸過了小手,抱緊了長殳的頭,在他滄桑又充滿憂慮的臉上摸了摸,輕聲道,“你莫要着急,摸摸就不着急了。”

小世子與長殳向來親膩,摸完長殳,怕他還難過,便翹起小嘴脣,在他的臉頰上親了親。

長殳鼻子都酸了,抱緊了他。

“去吧。”柳貞吉其實不怎麼擔心自己的安危,她丈夫給了她一百的死士,王府還有近一千的護衛,他連自個兒身邊都沒留這麼多,她就不信,給她這麼多的人,還護不着他們的王府。

更多的,要是被對手潛進自己的國土,自己的家,還要被人趕走,柳貞吉還是覺得自己去死的好。

佛爭一柱香,人爭一口氣,當人活着,還是對自己有點要求的好。

當然,這僅限於她要求自己。

她不會讓兒女也跟着她爭這口氣。

他們的安危還是要護着的。

“大成,分五十個出來,跟着長公公?”柳貞吉沒再嚕嗦,朝大成道。

主子們要一分爲二,大成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頭。

這時候,已經是不容人再拖了,長殳帶了他的人和柳貞吉給他的人,去了暗通。

柳貞吉則帶着鏡花水月,領着護衛去了後山。

“那知府家中的小公子?”大成路上小聲問。

柳貞吉淡道,“他能活到王府?”

想想又道,“能的話,能救就救。”

“屬下知道了。”

柳貞吉沒再說話。

王爺王妃住的地方有捷道到後山糧庫,柳貞吉帶着人沒一會就到了。

後山這時,已火光一片。

柳貞吉在倉庫坐定後,讓大成留下二十人,他帶剩下的三十人出去殺敵。

“您喝口茶。”鏡花水月走的時候,把茶壺也帶上了,這時候提壺的提壺,掏杯子的掏杯子,給柳貞吉倒了杯還帶着熱氣的茶水。

柳貞吉都笑出聲來了,覺着有這麼兩個活寶丫頭,就算進了地府,也不愁沒人跟她一道玩。

柳貞吉在倉庫閒着,還清點了下能見光堆的那塊地方的庫存,按着空間約摸算了算這段時日進來的糧草,心下也是比較舒坦的。

京中皇帝給力,該給她家王爺的,都給了。

柳貞吉這段時日可覺得周文帝好了,覺得以後他打她男人的仇,她都可以少記一點了。

皇帝給的糧草,真是不少了,實打實給的那叫一個大方。

這邊送糧,那邊她要是在屈奴的刺殺下逃走,這人可真會丟大發了——柳貞吉可不敢想象她家獅王回京上朝被衆人嘲笑的臉,光想想她就揪心不已。

屈奴這次傾巢而出,但終歸是異地作戰,還是沒那個本事,殺到柳貞吉的面前來。

半夜,糧草陸續入庫。

清晨,長殳帶了小世子,和小郡主先來了糧庫,見到了正在戰臺,看着車馬入庫的柳貞吉……

“米和麥子已經進庫了,”見到長殳來,一直低着頭往下看柳貞吉拉了長殳過來,興致勃勃指給他看,“父皇對我們很好,還給我們送了些乾肉過來,這幾車都是,我剛纔讓人拿了點上來咬了咬,好吃得緊,長殳你也嚐嚐。”

她說着的時候,鏡花就撕了點剛纔拿上來的風乾的臘肉到了長殳嘴裡。

“是挺好吃的。”長殳伸過手接過放到嘴裡,又趕緊抱緊了手中的小世子。

小世子在他長公公的懷裡沉沉睡着,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柳貞吉這才擡起頭,微笑了看眼在長殳懷裡睡着的兒子,“抱累了吧?”

“老奴不累。”長殳哪會累,與柳貞吉輕聲道,“小世子還陪老奴說了半夜的話,老奴哄他,說等他再長一個月,就帶他去打屈奴人。”

“哈哈,哄着他就是。”柳貞吉笑了起來。

“娘娘……”梨雲這時抱過已經睜開眼的小郡主過來,與柳貞吉輕聲道,“沒睡,一直醒着。”

柳貞吉愣了一下,看向小女兒的時候,見她眼睛清亮地看着她,她趕緊抱了過來。

“呀呀。”周辰安看了柳貞吉一眼,叫了兩聲。

“嗨,小郡主。”柳貞吉笑着叫了她一聲。

小郡主朝她小小地笑了一下,這一次,她閉上了眼睛。

柳貞吉看着女兒那好像在安慰她的笑,屏息看着她,等確定她睡着了後,覺得女兒聰明得過了火的柳貞吉偏過頭,朝梨雲道,“一夜都沒睡?”

“沒有,就是閉了會眼,但沒睡。”梨雲一直抱着小郡主,睡沒睡,她最知道。

“嗯。”柳貞吉頓了好一會纔回過神,把小女兒給了梨雲。

這次屈奴人的大刺殺,不算最終逃走的幾個,落在西北王府的死屍都有四百二十八具。

西北王府,死亡二百零三人。

陳知府的兒子,被救了下來……

柳貞吉聽到這事後,笑了笑。

坐在她下首的長殳則頓了一下,示意他的人去查陳家一家。

兒女皆在她身邊的寢宮就睡,柳貞吉讓丫環泡來濃茶,安安心心秋後算帳。

“昨晚城門是誰守的?”

“老奴已經令人去調守將過來。”

“嗯。”

柳貞吉一條條地列,“京中糧草於昨天到西的事,有哪些人知道?嗯,這事皇上的人知道,調糧的主倉那邊知道,我們王府的人知道,還能有誰?”

“還有知府,城門守將……”長殳把濃如黑水的濃茶一口飲盡,搓了搓眼,道,“又套上了。”

內奸是誰,想來查查就知道了。

“墨,錢兩家有多少人在主城來着?”柳貞吉去翻冊子。

長殳看着她翻。

柳貞吉翻到了,“不少,墨家光男丁,有兩百人,錢家也差不多到兩百。”

光族人就這麼多,算算他們底下養的家丁,每家五六百人也是有的。

她擡頭,“這兩家來人了?”

“今早來的。”

“嗯。”

這兩家,打仗不錯,忠國之心是有,但忠君忠主之心,就要略淡幾分了。

不過,這種事不能強求,沒有救主之心,主子也就沒那麼惦記他們了。

做幾份事,領幾份賞,墨錢兩家以前領的賞太多,往後可以減減了。

“京中那邊的信過去了?”

“過去了。”長殳說到這,又道,“王爺那邊的,還在等您寫。”

“我快寫好了。”柳貞吉手邊一直襬着信紙,她把手邊的茶一口飲盡,打起精神又說了幾句自己守着他們王府的壯舉,就把信拿起吹了吹。

夏日字跡乾得很快,柳貞吉又看了一遍自己那封末了都不忘誇自己英勇智慧的信,想及他看過信也不會過於太氣,總會被她逗笑兩聲,不禁微微一笑。

“送去罷。”柳貞吉封好信,給了長殳。

長殳接過信,把信放到了一直等着的人的手裡。

再回來時,見王妃又在吞茶,他遲疑了一下,道,“您還是去歇一會吧。”

“不歇了,歇也睡不着……”柳貞吉看着門口又來了的人,對長殳道,“讓他進來。”

這個時候,到處都是事讓她定,王妃確實沒法睡,長殳也不能再勸,回頭朝人點頭,讓他進來。

“娘娘,長公公,”山下守衛的小頭領時的進來沉聲道,“剛纔搜尋的人回來報,昨晚西門的守城小將一家從城中消失,到處都找不到人,還有,逃走的人有一個在抓到時自斃身亡,我們沒有抓到活口,現下城中大亂,我們已關緊城門,知府的官兵我們已經接手,知府師爺讓我問一聲,現在知衙由誰主事……”

“由誰主事?”柳貞吉奇了,“爲何這麼問?不是我們王府主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