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園也在河邊,辦起果樂園後,就用圍牆圍住了,但看門種樹的都是村裡人,想進去也不難,只是馮欄說沒必要,看看河是啥情況就行了。
朱瞎子說過一句,過往淹死在這條河裡的人都找不到屍體。
我們親眼看到這條既不深,也不急的河流後,馮欄問他:“你們有認真打撈過麼?這條河不算大,應該能撈到!”
朱瞎子搖搖頭:“打我記事起,就聽老人說淹死在這條河的人撈不到屍體,我爹淹死後好像撈了一下,但我弟沒撈,前兩年村裡決定搞果園,擔心鑽在河裡的屍體被遊客釣起來,還專門請工程隊在淹死人的幾個地方做過清淤工程,沒跟他們明說,但淤泥撈了不少,真有屍體應該能撈到。”
我說:“肯定被衝到下游了,你們刻舟求劍哪能撈到!”
朱瞎子不置可否的說:“主要也是沒人想撈他們,都知道這條河邪門,躲都躲不及!”
馮欄撿根長樹枝在水裡攪兩下,說道:“沒事,今天先這樣吧,明早我買點東西扎個紙人,你回去找一件你弟弟生前的衣服被褥之類的,明天晚上咱再來這給他送替身。”
朱瞎子拉住馮欄的手,千恩萬謝一番,我們各分東西,黑車師傅想湊熱鬧,也不要錢,義務給我們當司機,將我們送到市裡的賓館,稍作休息,馮欄請我們吃燒烤,菲菲去銀行取了五千塊給馮欄。
吃完飯,菲菲回家,臨走前,馮欄讓她明天夜裡不要過來,免得超度劉啞巴時,她在旁邊惹出幺蛾子。
菲菲求之不得,道過謝便走了。
我還想送她來着,被馮欄一把揪住:“你可拉倒吧,你把她送回家,知道咋回來不?”
我說:“打個車唄。”
“你以爲這是太原呢?從她家打車到這少說兩三百,你就老老實實呆着吧,晚上我還得用你呢!”
晚上要用我?
這他嗎誰受得了!
翌日,馮欄先到紙紮店買了裱紙與竹篾,便去朱瞎子家扎紙人,馮欄的手藝一般,勉強扎出個人形罷了,隨後給紙人穿上劉啞巴生前的衣服,而這紙人醜歸醜,卻是五臟俱全,身子裡塞了香灰,符紙,稻草等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馮欄說,只有這樣的紙人才能接替劉啞巴留在河中。
四處轉悠消磨時間,熬到夜裡十一點多,我們抱着一應祭品去河邊送替身,黑車師傅等了兩天就想湊這一晚的熱鬧,卻被馮欄無情拒絕,給了五百,趕回家了。
到了河邊,黑燈瞎火中,兩岸的柳樹樹影婆娑,被夜風吹動的枝條吹得沙沙作響,入夜後水流變快,那一條泛着粼粼月光的河發出嘩嘩的響動,卻也更加深不見底。
我們在河邊擺了香案,供上龍王爺的神位,馮欄便將我們趕遠,獨自一人在香案前掐着手訣唸經,我和朱瞎子蹲在一棵柳樹下,緊張兮兮的看着他。
水鬼形成的原因就是水裡陰氣重,亡魂被拴在河中不得離去,每逢颳風下雨,波濤翻卷,亡魂便要承受刀割般的疼痛,而水鬼是最難超度的死鬼之一,一來水鬼的怨氣比普通鬼重許多,二來超度水鬼的本質是超度河中的陰氣,這不是一個人能完成的工程,只有請一羣和尚或者道士,在老天爺開赦的日子裡,做大型齋醮才能實現。
馮欄送替身是取巧的辦法,通過加持水鬼生前的遺物,讓紙人具有水鬼的氣機,從而代替水鬼留在水中受苦,再一種方法是沒有水鬼生前的遺物,就只好給紙人加持某個活人的氣機,而活人會因此減壽,並在往後的特殊流年中遭遇水火災劫,一般用這種方法都是加持法師本人的八字氣機,法師再做其他法事爲自己消災禳難。
馮欄點燭燒香後,在龍王爺的神位前打訣唸咒,而香案上除了糕點素供,還有滿滿一罈江米,就看他時而唸咒,時而燒符,將符灰混進江米中,左手掐訣唸咒,右手搖動鈴鐺。
夜晚的河邊很冷,正好朱瞎子從家裡拿了一條破褥子,是劉啞巴生前用過的,馮欄不需要,我倆就擠在一起,裹着褥子取暖,活像兩個乞丐似的蹲在樹下,馮欄那一套神神叨叨的表演把朱瞎子唬得夠嗆,他鬼鬼祟祟的張望不停,低聲問我:“馮師傅還挺像那麼一回事!不會把髒東西引來吧?”
我也不懂馮欄在搞啥,瞎給他解釋:“就是勾引髒東西呢,不過有我在,你別怕。”
馮欄忙乎着,我卻蹲在一邊幹看,朱瞎子因此有些瞧不上我,他問:“白天也沒見你給馮師傅幫忙,你是個幹啥的?”
“我倆分工合作,他專門超度死鬼,我負責看風水。”
朱瞎子的獨眼中流露出訝異的眼神:“你年紀輕輕的還會看風水?”
“看風水算啥,我還會抓妖精呢!”
朱瞎子不信道:“那你說說你抓過啥妖精?”
“黃皮子!對了,聽說北京是四大門的根據地,你見過啥仙家沒?”
朱瞎子老實道:“北京沒見過,不過聽老人說,原先我們村不遠的剛秉廟就有個供仙的香頭,我還不信,後來倒是在張家口見過一個會說話的白爺。”
“白爺?你說刺蝟啊?”我來了興趣,問道:“它跟你說啥了?”
“它跟我要胖大海...”
正要聽朱瞎子說點白爺的事,馮欄忙活完了,叫我們過去給劉啞巴燒紙。
我道:“先忙正事,忙完了再聽你講刺蝟。”
白天去紙紮鋪時,馮欄將鋪子裡所有的紙紮遊艇買了下來,說是給劉啞巴送了替身,就讓他開船逃跑。
我和朱瞎子燒紙船的當口,馮欄抱着罈子站在河邊,一邊念救苦拔罪的經文,一邊將江米撒進河中,這和送葬時打發小鬼的買路錢一樣,水裡都是蝦兵蟹將,所以請它們吃點江米,不要刁難劉啞巴。
就是個心意,人家螃蟹大蝦也不吃江米。
江米撒完,就是送紙人入水的儀式,馮欄在一旁唸經,我和朱瞎子一前一後,擡着擱在草蓆上,穿着劉啞巴生前舊衣裳的紙人,緩緩送入水中,紙人身上還點着一盞紙紮的蓮花河燈,幫它照亮下水的路。
整個過程就像擡棺水葬似的,要是有點哀樂就更應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