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夫人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她跟季府置這口氣,三分爲自己,三分爲葉知秋,倒有四分是爲了孃家。
季家跟寧妃的孃家同氣連枝,血脈相通,對他們來說,四皇子是一座很容易靠也不得不靠的大山。四皇子將來繼承了皇位還好,若爭儲失敗,那麼季家必然成爲新君的眼中釘,第一個就會被列入清除的名單。
雪親王固然有歸隱之意,可不管怎麼樣,他都是皇上最寵愛的兒子,他不爭,皇位也未必不是他的。就算不是他的,像皇上那樣英明睿智的人,怎會料想不到自己百年之後無法避免一場兄弟相殘?
爲所有的兒子籌謀萬全不太可能,爲一兩個兒子安排好後路卻是不難,雪親王必定會在他全力庇佑之列。而雪親王自己,也不是那種不做皇帝就會碌碌無爲的人,更何況還有她那個目光遠大、見識不凡的乾女兒相助。
換言之,無論雪親王將來是當了皇帝,還是做了藩王,他在華楚國的地位都是舉足輕重、不可撼動的。
她想利用自己和葉知秋的關係,讓孃家跟雪親王府走得近一些,把雪親王當成第二棵乘涼的大樹。免得日後瑞親王這棵樹倒下之時,他們無處可去,只能被砸死在樹下。
可惜,她孃家那些人根本體會不到她的良苦用心,非要一條道走到黑不可。
她大嫂今天的舉動,顯然不是爲了交好。否則就該正正經經地選一個身份體面的嫡系女孩兒,而不是帶一個可有可無的庶女過來。
若她爹孃尚在人世,定然不會如此行事。即便不是明確地透出交好之意,也不會把人當傻子算計,進而把人給得罪了。
真是一羣大愚若智、自作聰明的人!
葉知秋問完那話半晌沒聽到迴音。便拿手碰了她一下,“乾孃?”
聞夫人回過神來,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只怕是你那回聘禮金惹的禍。”
“回聘禮金?”葉知秋怔了怔,隨即恍然大悟。“他們想探我底?”
聞夫人點了點頭,“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解釋了。”
葉知秋卻忍不住笑了,“這些皇子大臣還真是喜歡自尋煩惱,難怪皇上喜歡作弄他們!”
她回了幾乎全數的聘金,不過是想兌現當年說過的話,向鳳康表達“她不會依附男人、要與他平等並肩”的意思,僅此而已。沒想到卻有人因爲這件事大動干戈。想方設法地探聽她的底細。
她從來沒有刻意隱藏過什麼,她的一切,只要仔細調查都能查得到。可如果他們以爲查出她有多少錢,就查到了她的底細,那就大錯大錯了。
聞夫人無奈地嘆息一聲,有心替孃家人說幾句好話,轉念一想還是罷了。既然季家當她是潑出去的水,她還替他們操那個心做什麼?隨他們去吧。
經過這件事,原本跟季夫人一樣,得了上峰授意。想要通過結親的手段探聽葉知秋底細的人,都消停下來了。當然也有人不死心,改變方式途徑來接近她。也都跟季夫人一樣挫敗而歸。
距離大婚的日子越來越近,來添妝的人越來越多,她每天忙着迎客收禮,也沒有閒暇再去理會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索性都交給鳳康的人去處理。
忙忙碌碌中,轉眼就到了二十六日。
葉知秋一大早起來就接到四份誠意十足的添妝,一份是沈府送來的,一份是曾府送來的,另外兩份是芸妃和鳳玥的。
按理來說芸妃和鳳玥是婆家人。婚後給奉茶禮和改口禮就行了。不過這母女二人一個喜歡她的品性,一個把她當朋友。便以個人的名義送了添妝來。
這四份添妝是她收到的所有添妝之中最重的,也是壓軸之禮。收完這四份。京城各家的添妝便全部收完了。清陽府那邊也有人通過熟人,陸陸續續地送來一些。
秋葉村名下以及跟農場有生意來往的鋪子都沒動靜,她雖然感覺奇怪,可也沒怎麼在意。畢竟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兩者不能混爲一談。
而且龔陽來信說過,有很多人將添妝送到成老爹那兒去了,過些日子整理好了,一併送到京城來。
沒有添妝的,就剩下成家宅子裡這些人了。
因爲明天要往雪親王府送嫁妝,宅子裡的每一個人都在幫着整理箱籠。
鳳帝和穆皇后成親的時候,皇家出的聘禮是三百六十擡,穆皇后的嫁妝比照聘禮定了三百二十擡。之後皇家所有人成親都以這個數目爲基準,王妃的嫁妝多爲二百四十擡,最多的也不會超過三百臺。
葉知秋不願妄自菲薄,也不願過分張揚,跟聞家二老和元媽商議過,將嫁妝定爲二百八十擡,跟成親的日子同數,取個添雙添吉的好兆頭。
二百八十擡嫁妝收拾好了,事先準備的衣物只用了不到三分之一,頭面首飾、布匹皮毛挑了有一半,傢俱擺件也剩下不少。
年紀小的幾個女孩兒忍不住感嘆,“這要是都擡過去,只怕三天也擡不完吧?”
小蝶不以爲然地“嘁”了一聲,“這些你們就覺得多了?明天……”
話說到一半,嘴巴就被玉禾用手捂住了,“小蝶姐姐,明天可是大日子,你沒忘了什麼事吧?”
小蝶悻悻地拍掉她的手,“你這手洗過沒有,就來捂我的嘴?”
“正要去洗呢。”玉禾挽住她的胳膊,笑嘻嘻地道,“走,咱們一起去。”
小蝶拿帕子擦了兩嘴,又啐道:“跟看賊一樣,我不是沒說出來嗎?”
幾個女孩兒不明白她們在說什麼,相互間疑惑地望了望,也沒當成一回事,繼續收拾東西。
人多力量大,到傍晚時分,所有的箱籠都歸置停當了。吃過晚飯。女孩兒們便相約來到葉知秋房裡,送上添妝之物。
幾個唸書的女孩兒送的是自己繡的荷包、帕子、香囊等物,添香和小蝶兩人用綵線混合金絲銀線繡合力織了一幅八扇的屏芯。玉禾送了市面上最貴最好的胭脂水粉,每一套的香味和色調都不一樣。足足有十餘種。
阿福這個掌管了百十間鋪面的大掌櫃,是女孩兒中最有錢的一個,也是最不擅長手工的一個,直接在通天街上買喜兩個大的鋪面當添妝。
莎娜跟鳳康出使番國的期間分到不少的果子,其中有幾箱紅綠寶石和金銀器物,一直存放在那十條僞裝成商隊的船上。這次派侍衛取回兩箱,要送給葉知秋添妝。
葉知秋知道凡是莎娜有的東西,鳳康那裡必定有她的一份。因此只收了一箱,另外一箱由着莎娜分給阿福她們。
東霞和西月在葉知秋來京城之前,已經跟聞夫人一道送過一次了,這會兒又各自送了兩雙繡花鞋。
女孩兒們前腳走,元媽和各位嫂子後腳就來了。元媽送了親手做的四套衣服,幾位嫂子有送鞋襪簾帳的,有送被面枕套的,也都是自己一針一線縫出來的。
聞蘇木送了一個自制的醫藥箱,裡面放了繃布、銀針、艾灸等物,還有很多種用來應急的藥膏、藥粉、藥丸和藥草。王太醫送了十幾個滋補養身的藥膳方子。都是嬪妃們常用的。
男孩們也象徵性地送了些字畫、文房之類的東西。
虎頭是最後一個來的,進了門還沒開口,眼圈就先紅了。
“這是怎麼了?”葉知秋忙拉着他坐下。“好好的怎麼哭起來了?”
“我纔沒哭呢。”虎頭用手飛快地抹了一下眼睛,扭過臉去,從袖子裡取出兩張紙來,也不看她,“給你。”
葉知秋伸手接了,“這是什麼?”
“房契跟地契。”虎頭語調彆扭地道,“我拜託阿福姐抽了幾個鋪子的股份,在京城近郊給你和姐夫買了一個避暑的莊子。夏天熱的時候,你們可以到那邊住上些日子。
我還順便買了一塊地。姐姐可以種莊稼種菜。那附近有條河,挖塘子養魚養鴨鵝也行。”
葉知秋展開房契和地契。細細地看了一遍,欣慰地笑道:“虎頭真是長大了。都能給姐姐買房子置地了。”
“還不是用你給我的錢買的?”虎頭自嘲地嗤了一聲,瞄了她一下,眼神躲閃地問道,“姐姐,以後……我能經常到京城來看你嗎?”
“這個嘛……”葉知秋故作爲難地頓了半晌,才眨着眼睛笑道,“當然不能。”
虎頭頓時變了臉色,剛剛恢復正常的眼圈又止不住地紅了,“那……那我不是再也見不着你了?”
“怎麼不能?”葉知秋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然後在他耳邊低低地說了幾句。
虎頭先是大驚,隨後大喜,“姐姐,你說的都是真的?”
“真的。”葉知秋篤定地點頭,“你回去好好陪着爺爺,要不了多久,咱們一家就能團圓了。”
“嗯嗯嗯。”虎頭連連點頭,最初歡喜過了,又頗有些遺憾地道,“那我這莊子不是白買了嗎?”
葉知秋安撫地摸了摸他的腦袋,“怎麼是白買了呢?我在京城的這段時間可以過去住。等你將來中狀元,在京城做了官,也可以用啊。”
虎頭偏頭躲開她手,難爲情地道:“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你怎麼還摸我的頭呢?”
“你在我眼裡永遠都是小孩子。”葉知秋嘴上這麼說着,還收回手來,正了神色道,“有幾件事,我本來想等你離開京城的時候再跟你講的,趁今天這個機會,我就一併說了吧。
你要聽仔細了,千萬不要忘了。”
虎頭忙斂氣凝神,“姐姐,你說,我聽着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