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陽和阿福茫然地對視了一眼,“蔬菜大棚?”
“對。”葉知秋怕他們聽不明白,儘量把話說得淺顯易懂,“把油綃覆蓋在圖上畫的牆體支架上,就能起到很好的保溫作用。這樣冬天的時候,我們就可以種菜了。”
龔陽是聰明人,結合她的話,對着圖紙細一琢磨,就將蔬菜大棚的原理吃透了七八分。
阿福前半部分聽得糊塗,後面部分卻聽得很清楚,“冬天種菜?!那……那咱們不是要發財了嗎?”
“不愧是生意人,一語中的。”葉知秋朝她豎了一下大拇指。
阿福激動得小臉通紅,“我之前還犯愁,咱們這個冬天要做什麼呢。這下好了,又能賣菜了。”
龔陽也很興奮,“葉姑娘,這蔬菜大棚的事情,你不能再跟我詳細說一說?”
“光說多沒勁?走吧,一邊幹活一邊說。”葉知秋笑着招呼。
“知秋姐姐,幹什麼活兒啊?”阿福不明所以。
葉知秋彎腰抱起一匹油綃,“當然是蓋蔬菜大棚。”
“啊?現在就蓋?”阿福有些吃驚,一口氣問了好幾個問題,“在這兒蓋?就我們幾個人?”
葉知秋被她逗笑了,“傻丫頭,我是要先蓋一個小的試驗棚,看看這油綃還有什麼不足的地方,然後再去找徐師傅改進。”
雖然經過多次試驗和改良,這油綃的質量已經很接近塑料薄膜了,但是理論還是要用實踐來檢驗的。
眼看秋收就要到了,必須趕在翻地之前將蔬菜大棚的準備工作做好,然後加緊蓋棚播種。這樣的話,第一茬大棚蔬菜差不多就能在年底上市了。
試驗棚不需要蓋得太複雜,葉知秋選了最簡單的拱架式大棚。用木樁和竹竿做成棚架,再在外面覆上油綃。主要勞動力是她、龔陽和阿福,多壽也時不時過來幫忙。
早起晚睡地忙了兩天。一個小型蔬菜大棚誕生了。深翻施肥之後,分畦種了幾樣喜熱、生長期短的綠葉蔬菜。
這之後其他人閒了下來,葉知秋卻忙得團團轉。日夜盯着棚子,觀察蔬菜的生長情況。及時通風換氣,調節棚內的溫度,將發現的問題隨時記錄下來,尋找解決的辦法。
半個月下來,她整個人清瘦了一圈。整天待在外面,皮膚也曬黑了許多,可謂又黑又瘦。以至於聞蘇木相隔多日再見到她,吃驚不已,非要給她診脈,看看她是不是生病了。
阿福也很心疼。“知秋姐姐,你告訴我怎麼做,我幫你盯着,你休息兩天吧。”
葉知秋笑着搖了搖頭,“不是我不相信你。有些事除了我誰也做不來。”
因爲沒有溫度計,她只能靠多年的經驗和靈敏的感覺,用身體去體會,從而判斷棚內外每個時段的溫差。再根據溫差、面積、高度以及蔬菜的活躍度,推算出油綃的保溫效果。
見阿福一臉擔心的表情,便安撫她道,“放心。我沒事。現在多辛苦一點兒,等咱們的蔬菜大棚正式蓋起來,就能少辛苦一點兒。”
阿福看過葉知秋的筆記,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文字和奇怪的符號,根本看不懂。心知她所說不虛,便不再提這件事。轉了話題道:“知秋姐姐,剛纔我跟龔陽大哥做月底結算來着,你猜猜我們這個月賺了多少錢?”
“多少?”葉知秋配合地問道。
“這個數。”阿福笑嘻嘻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葉知秋眼睛微微一亮,“一百兩嗎?”
“不止呢,淨賺的銀子就有一百兩。加上囤下來準備冬天和來年春天賣的罐頭。差不多有三百兩呢。”阿福振奮地握了一下拳頭,“賣了這麼長時間罐頭,到現在才覺出是真的賺錢了。”
葉知秋估算的是二百兩,沒想到足足多了一百兩,也很高興,“能賺這麼多錢,看來咱們的罐頭禮盒功勞不小啊。”
“可不是嗎?咱們秋元節送過去的禮盒,沒幾天就賣光了。”說起這件事,阿福頗感惋惜,“早知道禮盒這麼賺錢,我們真該多做一些。”
“你這丫頭,一看到錢,就把我說的話都忘了。”葉知秋嗔了她一眼,“我不是告訴過你嗎?物以稀爲貴,不能貪多。你掐指算算,清陽府有多少人能買得起將近六百文一盒的東西?
我們賣出去的那些禮盒,已經讓那個消費階層的市場需求接近飽和了。再往外輸送,不但賣不了多少,反而會造成購買疲勞,傷害消費潛能。
這就跟你吃東西一樣,再好吃的東西也要適量而止。吃得太多,就沒了滋味,傷了胃口,再吃只會感覺噁心。
反過來說,你今天吃點兒,明天再吃點兒,那好滋味就會一直保持下去,不斷喚起你想吃的欲~望。肚子不飽,還能吃別的東西。
比如那些沒買到豪華禮盒的人,就會轉而去買普通的禮盒,沒買到普通禮盒的人,就會去買單瓶的罐頭。這樣一層帶動一層,獲得的利潤遠比多賣的那點兒豪華禮盒來得豐厚。
給市場留有餘地,就是給自己創造商機,你明白嗎?”
阿福趕忙拿出隨身帶着的小本子,將她說的話記了下來,又反覆讀了兩遍,才語帶愧意地道:“罐頭生意越做越好,知秋姐姐最近忙着種菜,也沒怎麼提點我,我好像有那麼點兒得意忘形了!”
“你能意識到這個問題已經很好了。”葉知秋在將肩上拍了一拍,還想再說些什麼,就聽身後傳來一聲輕咳。
回頭望去,只見張弛站在兩丈外的地方,依舊板着一張臉,可腦門上分明寫着“我找你有事”五個大字。
“張大哥,你有什麼事嗎?”她微笑地問。
張弛沒有答話,面無表情地瞟了阿福一眼。
阿福眨了眨眼,立刻會意,“那個,知秋姐姐,我還有事兒。我先走了。”
說完也不等葉知秋迴應,便抱着本子,一路小跑地去了。
張弛往前走了兩步,纔有些遲疑地開了口。“葉姑娘,往京城送信的事……”
“啊,對了。”葉知秋猛地想了起來,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最近太忙了,把這事給忘了。”
她並不是找藉口,她是真的忘了。前半個月她一門心思研究蔬菜大棚的覆膜,睜眼閉眼都是漆油布料和調配比例。根本沒有閒暇想別的。
回來之後,又忙着蓋棚種菜,每天一起來就泡在棚子裡,吃飯都是葫蘆做好了給她送過來,晚上回去洗一洗倒下就睡了。偶爾閒下來。也是寫寫畫畫,滿腦子想的都是蔬菜大棚的事情。
最要命的是,她不記得自己這段時間見過張弛。也許見過,只是她沒有留意,更沒有把他送信的事情聯繫起來。
她在忙些什麼,張弛都看在眼裡,自然知道她不是故意。否則也不會忍耐一個月,直到今天實在憋不住了纔來找她,“葉姑娘不必跟我道歉,我只是想問一問,我什麼時候啓程回京?”
葉知秋略一沉吟,“後天怎麼樣?我今天晚上。不,一會兒就去寫信。東西一時半會兒準備不齊,所以不好意思,還要麻煩你多等兩天。”
“沒關係,托葉姑娘的福。我現在精力非常充沛。”張弛一板一眼地道。
他本意是寬慰葉知秋,減輕她的愧疚感,可沒想到,她聽完這話表情更窘迫了,“張大哥,真是對不起,耽誤了你這麼長時間。你先回去休息,我馬上去安排。”
目送她風風火火地走遠,張弛纔回過味兒來,摸着下巴嘀咕道:“我說錯什麼了嗎?”
葉知秋將所有能動員的人都調動起來:老牛叔和龔陽進城買車買馬,順便採購一些路上要用的日常用品;多壽和馬家的祖孫二人負責收土豆;阿福和董武家的大丫頭幫忙準備製作番茄醬和辣椒醬的材料;她自己則回房寫信。
上一次寫信字字艱澀,這一次卻順暢得很。開頭簡單地問候了一聲,便將張弛的事情直截了當地說了,再道一句“保重”,署上自己的大名。
短短几百字,佔了不足兩張紙,裝在信封裡輕飄飄的,沒什麼分量。
她託着信坐了半晌,倏忽失笑。這麼簡單的一件事,她到底爲了什麼糾結大半個晚上?果然是庸人自擾。
想了想,將那封信放在一邊,又提起筆來,洋洋灑灑地寫了數頁紙。吹乾摺好,放進信封裡,再寫上“沈公子收”幾個字。
忙忙碌碌之中,很快就到了出發那天的早上。
一輛不太起眼的篷廂馬車,裡面大包小裹地裝了不少的東西,只留下供一個人躺坐的空間。
張弛換下短衫長褲,將自己那身玄色的勁裝穿了起來。配上漠然的氣度,冷毅的臉孔,頗有種“生人勿近”的威懾力。
葉知秋將一柄打造還算精良的鐵劍交給他,“張大哥,帶着路上防身吧。”
張弛原來有一柄寶劍,掉落山崖的時候丟失了。後來他到崖下找過幾次,都沒有找到,想是被什麼人撿走了。
他大概沒想到葉知秋會給他準備武器,微微一愣,趕忙伸出雙手,恭敬地接了,“多謝葉姑娘。”
“不客氣。”葉知秋微笑地望着他,“張大哥,祝你一路順風。”
張弛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將劍掛在腰間,對包括她在內的所有人一抱拳,“諸位保重,後會有期。”
等衆人一一回應了,便跳上馬車,揮鞭驅馬,疾馳而去。
看着馬車漸行漸遠,葉知秋輕輕地舒了口氣,心裡又隱隱失落。
這一次,她跟那個人之間的聯繫,算是徹底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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