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前,李昭儀的孃家一個女眷都沒來。
這也難怪,如今李家人正被集體禁足,即便李昭儀的親孃想到靈前爲女兒哭一哭,也不能。
若說靈前唯一與李昭儀有關的人,那就是六皇子了。
六皇子比傅遙想像的要堅強的多。
難過時只是默默掉淚,沒有大哭大鬧。
還悄悄找傅遙背了一段藥性賦。
瞧着六皇子雙眼通紅的揹着藥性賦,傅遙心疼的要命。
六皇子太懂事了。
往後只怕要被逼着更加懂事。
這孩子實在可憐。
入宮哭臨的這幾日,傅遙曾匆匆見過崔景沉幾面,可每回見面都說不上幾句話,有時甚至打聲招呼就要揮別。
算起來,兩人已經有陣子沒能好好坐在一起說說體己話了。
但傅遙還是很能體諒崔景沉的。
入秋以後,政務本就比較繁忙,加之李元徽**的人接連被罷免,內閣裡的人手嚴重不足。
身爲儲君,許多事都需要崔景沉親力親爲。
傅遙很心疼崔景沉,但同時也深深信任着他,信崔景沉一定能將一切都處理的很好很好。
……
這日,傅遙正跪在李昭儀的靈前出神,忽然聽見身後不遠處傳來一聲尖叫。
回身一瞧,是上官婕妤暈倒了。
傅遙見狀,本能的想上前查看。
卻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太醫坐鎮,哪就輪到她出手了。
沒等太醫趕到,上官婕妤就被貼身宮女掐人中給救醒了。
人一醒來,就喊着“湳兒”。
這似乎是七皇子的小名。
好好的,上官婕妤喊兒子做什麼?
莫不是七皇子出了什麼事?
她怎麼沒聽說呢?
傅遙疑惑,待回府以後才聽寧安公主說,七皇子患了天花,危在旦夕。
這事知道的人很少,是怕引起宮裡宮外的恐慌。
天花可是要命的病,七皇子怎麼會突然患上這個病?
寧安公主說,七皇子會患上這個病,並非偶然,而是有人故意加害。
拿天花病人用過的東西給七皇子去用。
而這個幕後主使,很可能是淑妃。
對於淑妃謀害了七皇子的說法,傅遙有些不置可否。
淑妃眼下正病着,自顧不暇,哪還有多餘的精神去理會這些事。
但不排除淑妃料到自己將命不久已,便想要在彌留之際,儘量多的爲溫王掃清來日問鼎帝位路上的絆腳石。
畢竟,在這麼多兒子中,皇上除了太子爺以外,最喜歡的就是七皇子了。
因爲事發突然,很難迅速理清思緒,但有一件事傅遙看的很清楚。
既然眼下,這件事已經明確指向了淑妃。
那麼,無論淑妃究竟是不是幕後主使,皇上都不會饒了淑妃。
倘若七皇子有個好歹,淑妃也別想活了。
而就在七皇子罹患天花之事傳出的第三天,年僅四歲的七皇子就去世了。
宮裡纔剛發喪,淑妃就被軟禁於寢宮之中。
溫王自然也未能倖免,王府周圍已經被禁軍重重看守起來。
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傅遙還是很痛心。
可憐蘇芩就快生了,卻無法給即將出世的孩子一個平安的未來。
不過短短月餘,前朝和後宮就先後發生了那麼多的大事。
期間,沒有一個人從中獲利,只有不斷被捲進來的犧牲品。
京都城上下人心惶惶,傅遙也覺得心裡很不安。
她每日都要提醒自己無數遍,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在送七皇子出殯以後,傅遙總算能回府歇一歇了。
這段日子,她真的累壞了。
這廂,傅遙才沐浴更衣完畢,正預備去軟榻上躺躺,就聞傅遠和寧安公主請她過去說話。
這個時辰,傅遠本該在衙門當職,突然回府,一定是有要事相商。
傅遙不敢耽擱,立馬就往正院去了。
傅遙剛進屋坐下,傅遠就單刀直入的說:“關於澈兒的身世,已經查清楚了。”
“哥快說,澈兒本是誰家的孩子?”
“澈兒的生父本是李元徽府上的幕僚,名叫邵英,前陣子他與他的妻子二人,都被李元徽命人秘密暗殺了。至於澈兒是如何活下來的,我也不甚清楚,大概是某個刺客見孩子可憐,不忍心下殺手,卻又怕把孩子交給旁人撫養會惹麻煩,所以纔將孩子置於木盆之中,隨水而去。”
澈兒的生父竟然是李元徽的幕僚?
還是被李元徽所殺。
這其中一定有很大的隱情。
至於敢出手救澈兒的人,傅遙大概能猜到。
應該是鄒淺吧。
那個總是以壞人自居的好人。
“哥可知李元徽爲何要殺邵英?”
“因爲邵英得知了李元徽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
“李元徽私下裡與北淵有勾結。”
什麼?堂堂一國丞相,竟然與別國暗通款曲。
這是要造反啊!
傅遙預感,朝堂之上即將要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
九月初八,是傅遙與崔景沉大婚的日子。
國公府上下張燈結綵,一派喜氣洋洋。
作爲新娘子,傅遙天不亮就起來梳洗打扮,但她的臉上卻自始至終都不見新娘子該有的笑容。
就在昨日,蘇芩在早產生下了一個女兒之後,就撒手人寰了。
之前,蘇芩曾害溫王妃早產,險些丟了性命。
而眼下,蘇芩自己卻因早產而死。
這便是命運吧。
也是在昨日,傅遙得悉了蘇芩之前爲何那樣怨恨她的原因。
原來蘇芩的爹曾是幽州宜山縣的縣令,因有被髮遣的罪奴在宜山縣的地界上越逃。
蘇縣令因此被株連,好好一家子人在一夕之間全都淪爲了階下囚,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而當年那個連累蘇芩一家的越逃罪奴就是唐意。
衛泱不知蘇芩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大概是她與楚莘提及當年之事時,被蘇芩偶然聽去了。
伊人已逝,再追究這些已無意義。
若有來生,芩兒,你我還做姐妹可好?
“吉時已到,太子妃該上轎了。”喜娘笑盈盈的說。
寧安公主聞言,親自給傅遙遮上了蓋頭。
芸熙和佳榕順勢上前,一左一右的握住傅遙的手,與傅遙說了幾句才從喜娘那兒學來的吉祥話。
而寧安公主卻說不出這些,因爲只有她和傅遙,還有楚莘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佳榕貼到傅遙耳邊,喜滋滋的說:“姐姐,明日重陽,雍王邀我一起去登高望遠。這是他第一次主動邀我相見。”
雍王終於肯向佳榕敞開心扉,傅遙真心替佳榕高興。
可是明日……他們這些人真的能安然度過今日,迎來明日嗎?
“楚莘,一定要好好護着阿遙。”寧安公主鄭重交代說。
楚莘重重的點了點頭,便與喜娘一道,扶着傅遙出了門。
“楚莘,若今日之事能妥善解決,你和兆裕就與芸熙和四皇子一起辦婚事吧。”傅遙悄聲與楚莘說。
楚莘聞言,很乾脆的應了聲“好”。
在上轎之前,傅遙頓了頓。
今日她出嫁,傅遠沒來送她,雖然心裡有些缺憾,但傅遙清楚,她哥哥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佳木也是一樣。
願一切順利。
……
太子娶親,舉國同慶,迎親隊伍所經之處,聚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紛紛讚歎太子妃那十里紅妝。
傅遙坐在轎中,卻悄悄摸出了她藏在袖中的紅石匕首。
心中祈禱,但願她不必用這把匕首自我了斷。
花轎擡進宮,一路擡到了泰和殿前。
傅遙與崔景沉就將在這裡完成大婚儀式。
傅遙下轎的時候,崔景沉就站在轎門外。
他絲毫不在意喜娘的勸阻,牽過傅遙的手,緊緊攥在手心裡。
“怕嗎?”崔景沉輕聲問。
“有你在,我不怕。”傅遙答。
崔景沉將傅遙的手握的更緊,兩人踏着鮮紅的地毯,向坐在高階之上的帝后走去。
忽然,崔景沉猛地將傅遙拉進懷中。
傅遙清楚的感覺到,一支羽箭擦着她的耳邊飛了過去。
要開始了嗎?
傅遙立刻將蓋頭掀開,發現宮牆之上不知何時已冒出了成排的弓箭手。
原本喜慶祥和的婚儀現場立刻一片大亂,貴戚和賓客們四散奔逃,其中有不少人在奔逃的過程中跌倒。
見此情形,早有準備的崔景沉絲毫不見慌張。
一聲令下,立刻就有大批禁軍從暗處涌了出來。
象徵着安泰平和的泰和殿前,瞬間成了戰場。
崔景沉一路護着傅遙來到他一早就安排好的偏殿避險。
交代傅遙,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私自出去。
說完,便要轉身離去。
傅遙追上前,緊緊拉住崔景沉的手,“你知道,你若有個長短,我絕不獨活。”
崔景沉低頭,輕輕吻了吻傅遙的手背,“爲你,我一定會珍重自己。”
……
外頭的打鬥不知持續了多久,才漸漸停息下來。
不多時,殿外的廊上響起一陣腳步聲。
傅遙已經將匕首準備好,一旦開門的不是崔景沉,那這把匕首就會立刻刺進她的胸口。
殿門緩緩開啓,崔景沉站在那裡,亦如初見時那般丰神雋朗。
他一個箭步上前,將傅遙緊緊擁入懷中。
“結束了,都結束了,李元徽完了。”
李元徽終於倒了!
謀反,絕對是李元徽這隻老狐狸這輩子做的最錯的決定。
其實,李元徽原本並不打算謀反,他是怕皇上因爲五公主之死過度遷怒於李家,怕日後他李家再無翻身的機會,所以纔在北淵人的挑唆下,裡應外合,欲奪了崔氏江山。
這些,都是唐意透露給他們的。
此番,若無唐意當內應,只怕很難成事。
傅遙慶幸,自己果然沒有信錯人。
而此番功成,出力的人又何止唐意。
傅遠,佳木父子,還有雍王和四皇子都功不可沒。
就連敬王都暗中出了把力。
佔盡了天時地利與人和,他們想不贏都難。
眼前的崔景沉雖然一身的風塵僕僕,眼中亦有疲憊。
但身着大紅吉服的他,依舊俊逸非凡。
“累嗎?”傅遙問。
“不累。”崔景沉答,“咱們還有好多事要做呢。咱們要爲岳丈翻案,要爲賢妃娘娘翻案,還有雍王叔的案子也要徹查。再有,你唐意哥哥的案子和佳榕妹妹的冤屈也不能落下。”
“是啊,咱們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來日的路還很長,你怕嗎?”
“不怕的,無論來日的路有多難,我都會陪着你走,別忘了,我可是你的妻子呀。”
“傻丫頭,我怎麼捨得你受苦,未來的路上,我會爲你披荊斬棘。”
崔景沉說着,緊緊握住傅遙的手。
兩人手牽手,肩並肩,相視一笑,漸漸走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