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景琪神情冷峻,在靜默了許久之後,才又開口。
“她有無與傅姑娘提起過去的往事?”
傅遙聞言,微微一怔,難道啞姨不是從一開始就是啞巴?
對啊,啞姨並非患病致啞,而是……
見傅遙神情微變,崔景琪又立馬追問道:“她都與傅姑娘說了什麼?”
傅遙勉強定下心神,望着崔景琪答:“她被送到永安坊的時候,已經被割了舌頭,口不能言,也不懂寫字,我也是在她過世以後,才從旁人的口中得知,她姓葉。”
“你說什麼?”崔景琪問,口氣陰沉的叫人害怕,“你說她被割了舌頭?”
傅遙不知該如何形容崔景琪此刻的氣場,她就是覺得,倘若一個人快瘋了,大概就是眼前這個樣子。
儘管這個事實有些殘酷,但傅遙還是衝崔景琪點了點頭。
而幾乎就在傅遙點頭的同時,崔景琪揮手一拳砸在了身旁的廊柱上。
傅遙被崔景琪此舉驚了一跳,就以雍王方纔的揮拳力道,手指八成是要撞斷的。
表面上看起來那樣冷靜自制的人,竟會忽然如此失儀。
從雍王的種種表現來看,他與啞姨一定關係匪淺。
否則,在聽說啞姨的悲慘遭遇以後,也不會傷心至此。
那麼雍王和啞姨究竟是何關係?
雖然心中十分好奇,但此刻,傅遙最在意的還是崔景琪的手。
今兒可是雍王的好日子,在這樣的日子裡,雍王竟然撞斷了自己的手指……
傅遙警覺,立刻四下張望一番,見周圍無人窺視,心裡才稍稍踏實些。
傅遙可不想被旁人看見,她與雍王單獨在一起說話,更不願被任何人撞破眼前這種場面。
人言可畏,萬一被人瞧去,那事情可就說不清楚了。
於是,傅遙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嘗試勸說面如土色的雍王崔景琪,“王爺,請你冷靜,自殘是最愚蠢的行爲,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崔景琪不言,雙目空洞,顯然沒有將傅遙的好心勸慰聽進去。
但傅遙覺得,雍王此刻應該能感覺到疼,無論是心裡還是手上。
“王爺,你的手流血了
。”傅遙提醒一句。
而崔景琪依舊無動於衷,好像這天地萬物已經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這種沉默,這種孤絕,叫人看了竟忍不住想陪他一同如此,無論多久都好。
但傅遙清楚,眼下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
她得爲自己着想,爲與她禍福相依的人考慮。
瞬間,傅遙動了一走了之的念頭,可一想到雍王與啞姨之間的淵源頗深,她便忍不住想爲故人盡一份力。
傅遙想,若啞姨在天有靈,一定不想她棄雍王於不顧。
於是,在經過一番相當激勵的自我鬥爭以後,傅遙便從她失而復得的荷包中,掏出了那條備用的帕子,遞給了崔景琪。
“王爺快用它擦擦手上的血,這血越流越多,若沾在袍子上,叫旁人看見不好。”
如傅遙所料,崔景琪依舊對她的話恍若未聞。
那神情就像是欲啼血的杜鵑鳥,叫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傅遙瞧着眼前的崔景琪也是沒了法子,在猶豫再三之後,才輕輕的捧起崔景琪的手,小心翼翼的替他簡單包紮了一下手上的傷處。
“王爺方纔下拳太重,恐怕已經傷到了骨頭,您回去以後,得儘快找個郎中好好看看。”
崔景琪仍舊不言,傅遙想,雍王今日大概是不會再說話了,想要指望他來答疑解惑,恐怕是不成了。
傅遙也不奢求別的,只求自己別被捲入這些是非中就好。
“王爺是今日宴席的東主,賓客們太久不見東主露面,難免會心生猜疑,王爺若冷靜下來了,就趕緊回去吧。恕臣女失禮,先行告退。”傅遙說完,轉身就往回走。
而就在傅遙轉身的瞬間,她聽到雍王崔景琪說了一句什麼。
儘管崔景琪的聲音有些飄忽,但她還是聽清了。
“她叫葉漪,並非目不識丁,她寫了一筆好字,她是我的生母。”
聽聞此言,傅遙心頭猛地一震。
崔景琪竟然並非老雍王的嫡妃所生,而是營妓所生?
不,啞姨一開始應該並不是營妓,那麼啞姨她曾經是誰?
這突如其來的真相,叫傅遙震驚不已,她需要些時間冷靜,只有冷靜下來以後
,才能慢慢的理清思緒。
“謝謝你最後給她的關懷。”崔景琪又與傅遙說。
“我……”傅遙思緒混亂,已經不知該與崔景琪說什麼了。
她實在無法將一個慘死於邊關苦地的營妓與眼前高貴無比的雍王聯繫在一起。
雍王與啞姨竟然是母子?
傅遙默默的端詳着崔景琪,覺得他的眉眼是與啞姨有幾分相像。
難怪上元燈節那夜,她與雍王初次見面之時,就覺得此人親切。
原來,他是故人之子。
傅遙不禁暗暗感慨,這究竟是怎樣的緣份?
“傅姑娘,你想不想聽我和……”
未等崔景琪把話說完,對面的遊廊上就來了人。
他明明有吩咐兆裕好好把守,不許任何人過來打擾。
但眼下,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崔景琪立馬閃身擋在傅遙身前,“傅姑娘快走。”
在這種情形下,一切的猶豫都是犯傻。
傅遙片刻也沒遲疑,便轉身快步離去。
當傅遙匆匆趕回去時,宴席上的氣氛依舊是沉悶乏味,冷冷清清的樣子。
賓客們多半在忙着吃菜飲酒,偶爾輕談幾句。
大家似乎並不在意今日的東主雍王,已經出去了很久還沒回來。
如此甚好。
傅遙鬆了口氣,回到自個的位子上坐下。
“妹妹的東西可找回來了?”順王妃問。
“找到了。”傅遙答。
“那就好。”順王妃打量着傅遙,“可我瞧妹妹的臉色有些不大好,別不是哪裡不舒服。”
別說,還真叫順王妃猜中了。
此刻,她是覺得有些不舒服,卻不在身上,而在心裡頭。
“大皇嫂放心,我大約是方纔往回走的時候,走的有些急,走累了,所以臉色纔不大好。”
順王妃聞言,也就沒再多問,又興致勃勃的與傅遙講起了她懷頭一個孩子時的趣事。
而此刻,傅遙滿腦子都是雍王和啞姨。
她實在想不通,啞姨既爲雍王生母,爲何會落得那樣悽慘落魄。
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