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眼下,太子爺手中並無實權,但太子就是太子,只要太子爺肯在皇上面前替這位姨丈美言幾句。
加官晉爵也不是什麼難事。
可糾結就糾結在,太子爺這位姨丈,究竟有沒有膽量,擔不擔的起這份高官厚祿。
這無異於一場賭博,賠上所有身家性命的豪賭。
來日,若太子爺順利登基,身爲太子爺的姨丈,又是助太子爺登位的功臣,這位姨丈大人,必定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可是一旦敗北,不光他自個的性命難保,恐怕還會株連九族。
生死榮辱,皆在一念之間。
想到這兒,傅遙心中亦感慨,想她如今何嘗不也是深陷其中。
這條命,終究不知何時就交代了。
她尋思着,不禁挽起袖口,望着手腕上那道略顯猙獰的傷疤。
儘管前途未卜,但不是有句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傅遙覺得,老天爺既叫她多次死裡逃生,必定是另有安排。
……
從涼州到錦州這一路上,走的還算順利,可就在走出涼州界的第七天,出了點兒小插曲。
隊伍在行進到一處山路時,因爲顛簸,傅遙所乘坐的馬車後輪,忽然滾落了一個。
儘管當時情況很危急,索性隨行的禁軍侍衛反應迅敏,傅遙只是稍稍受了些驚嚇,人並未受傷。
眼見馬車已經壞的不能再坐人了,可大冷的天,又不好叫傅遙一個姑娘家騎馬趕路。
商議之下,傅遙只能暫時與太子爺同乘一輛馬車。
太子乘坐的車駕既寬敞又舒適,可比傅遙原本乘的那輛馬車不知好上多少。
能有跟太子爺一樣的待遇,傅遙本應該覺得高興,可一想到太子爺那張亙古不變的冰山臉,她心裡就有些發怵。
但在這種情況下,哪由得她說樂意不樂意,於是在簡單收拾了東西以後,傅遙便上了太子爺的馬車。
因爲知道太子爺的性子孤僻,似乎很喜歡獨處,傅遙唯恐她的到來,再惹得太子厭煩,不但不敢隨意張口說話,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這一日憋下來
,也是身心俱疲。
不過經過幾日煎熬,傅遙倒是適應了這樣跟崔景沉相處。
從先前躲在門邊,僵直着身子,目不斜視,一動不動的坐着,到如今,也敢挪個舒服的姿勢靠下,再偶爾偷瞄崔景沉兩眼了。
數日觀察下來,傅遙心裡其實還挺佩服崔景沉的。
只要手裡捧上書,這位太子爺就能一動不動的看上整天。
在行進的馬車中,還能做到如此專注的唸書,可見太子爺是個相當有定力的人。
那些有關太子爺不學無術,才疏學淺的傳言,在傅遙這兒可以說不攻自破。
在傅遙看來,太子爺不但不是個只貪圖享樂的憊懶之人,正相反,還是個相當勤奮好學的人。
儘管一開始有種種不適應,但眼下,傅遙倒是越來越享受與太子爺獨處的時光。
這日,傅遙起的早,當她爬上馬車時,太子爺還沒到。
眼見矮几上的書,堆疊的有些雜亂,傅遙便本能的上前整理。
說來也奇怪,原以爲依照太子爺的脾氣,應該喜歡讀一些如《捭闔策》之類的,講權謀策略和言談辯論的書籍。
真沒想到,太子爺竟然會願意讀以無爲逍遙爲論調的莊子。
自打被髮遣幽州之後,已經有好幾年沒碰書了,傅遙難免有些手癢,便忍不住翻看了幾頁,不覺間就有些入迷,壓根就沒發覺太子爺是何時上了馬車。
傅遙原以爲太子爺撞見她私自翻看矮几上的書籍,必定會惱火,沒成想太子爺不但沒生氣,反而口氣溫和的問她,“你識字?”
傅遙雖然出身於重武輕文的將門,但自打她懂事起,爹孃就請了師傅來教她念書識字。
眼下,傅遙雖算不上才女,卻也不是個睜眼瞎。
但在太子面前,傅遙可不敢賣弄,只道:“兒時跟隨兄長學習,略識得幾個字。”
“那你就把手上的書,念給本太子聽。”
傅遙聞言,只當太子爺是在考她呢,便依照崔景沉的吩咐,翻到書的第一頁,一字一句的認真唸了起來。
原以爲念幾行,太子爺聽過她真的識字以後,就會叫她停下。
誰知傅遙這一念,就念了整個晌午,幾乎把手上這本莊子給通讀了一遍。
太子爺有時像在認真聽着,而有時似乎又在走神,彷彿並沒有在聽。
可沒有太子爺的吩咐,傅遙根本就不敢停下,這一上午的書念下來,累的是口乾舌燥。
直到她因爲喉嚨疼咳嗽了兩聲,太子爺才叫她停下喝口水。
可即便是喝水,太子爺也沒消停,問傅遙,“說說你的心得。”
心得?傅遙訝然,實在沒想到太子爺會問她這個。
“回殿下的話,奴婢生性愚鈍,先賢思慮深遠,哪是奴婢能輕易參透的,只怕說錯了會貽笑大方,還是不要……”
“你但說無妨。”崔景沉望着傅遙,口氣輕快。
既然太子爺一定要她說,那就只好說說了。
可從何說起,也是個問題。
見傅遙眼中似有遲疑,崔景沉又說:“方纔你剛唸到《應帝王》那一卷,你就說說看,爲君者,該如何治理天下。”
治理天下的事,小女子哪敢妄言。
但太子爺既問了,她若一味的扭捏不說,豈不是顯得太小家子氣了。
儘管心中尚有顧慮,但傅遙還是開了口:“《應帝王》篇中有云,遊心於淡,合氣於漠,順物自然而無容焉,而天下治矣。說的是,身爲帝王,性情要淡,精神要冷,順從客觀規律,不要挖空心思的去運用智術,你讓天下自治,天下自然就會大治。”
崔景沉聞言,默默的盯視了傅遙片刻,口氣淡淡的問:“在你看來,爲君之道,便該如此?”
得此一問,傅遙微微衝崔景沉福了福身,“奴婢深知,不該妄論先賢的高見,但先賢的爲君治國之道,奴婢實在不敢苟同。”
崔景沉眸色一亮,“說說你的想法。”
傅遙也不含糊,又接着說:“奴婢認爲,爲君者好靜、無慾,固然是好,但又怎麼能保天下萬民皆是如此。倘若天下人不能與君王一般,無爲無慾,又如何能做到真正的無爲而治呢?”
“繼續說。”崔景沉吩咐到,單從口氣上,也聽不出喜怒。
而正因如此,才叫人格外心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