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郎中

神秘郎中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衛希顏來到這個莫名時空的小山村已有一個月。

她憑着早年刻意訓練的語言天賦,借裝啞的機會很快掌握了村民的語言。

村民們憐憫阿寶腦子受傷,一看到她就會自動自發地將阿寶以前的事如竹筒倒豆子般交待得一清二楚。

拜此所賜,衛希顏很快將阿寶的生活和爲人揣摸了個分,憑她早年臥底黑幫戴假面周旋的經驗,將阿寶扮得維妙維肖,騙過了淳樸的村民,也瞞過了雙目失明的阿寶娘。

這個年代是宋,她所處的地方叫靠山村,四圍大山莽莽,最鄰近的集市也遠在幾百裡外。

村民們祖祖輩輩住在這深山裡,消息閉塞,也不關心哪個皇帝當朝,只記得從第一個趙家皇帝登位後已經過了好多個年頭。

山村不大,統共三十多戶人家,都是張姓人,一個族的。阿寶的父親姓張,卻不是靠山村的原住民,大約是在十年前才帶着阿寶娘和阿寶落戶於此。

山裡人大字不識,張郎中能讀能寫,是村民眼中的能人,村裡有了娃都要抱去請張郎中起名。

村民說阿寶爹是神醫——村裡男子以打獵爲生,多有受傷掛彩的時候,但凡一息尚存,便是斷胳膊斷腿的張郎中都能治好。

男人是一家人的頂樑柱,張郎中治好一個獵人就相當於救了一家子。村民們將他當神人般崇敬,尊稱爲“張先生”,但先有好吃好穿的,首先舀來孝敬張先生一家。

五年前張郎中病重而死,留下孤兒寡母兩人。淳樸的村民感念張郎中的恩德,以族長夫婦爲首,接過供養阿寶母子的責任。但阿寶娘硬氣,不樂意吃閒飯,便將村民們縫縫補補的活接下來。

阿寶十二歲時就上山採草藥,醫治村民們一般的病痛傷患,漸漸地便有了張郎中四、五分的本事,加上人聰明懂事,長得又俊俏,靠山村的村民沒有不喜歡他的。

但讓衛希顏驚訝的是:村民中居然沒有一人知道阿寶性別的秘密,都當她是張郎中的兒子。

從村民的閒聊中得知,阿寶打小就被張郎中帶在身邊學醫,片刻不離,有次阿寶偷跑出去和村裡小孩玩,被張郎中拎回家,罰了一天不許吃飯。衛希顏聽到這不由猜測:這郎中八成是怕小孩子嬉鬧時不小心會將身體的秘密泄露。

但張郎中爲什麼要將女兒扮成男孩?

她問阿寶娘。

反正她“失憶”了想不起,不用擔心會被懷疑。

“你爹爹當初請道士給你算過命,說你命裡多劫,要想逢凶化吉就必須女生男養。”

阿寶娘說到這雙手合什,“感謝菩薩!幸虧你阿爹聽了那道士的話,菩薩才保佑你平安回來!謝天謝地,感謝菩薩!”

衛希顏暗自一嘲,她相信張郎中的話才見鬼了!

從屋裡那堆醫書和醫案札記來看,這位張郎中絕不是一個普通的鄉野大夫。

聽了阿寶孃的解釋後,她對張郎中的疑雲不但未解,反而更多。看來唯有在張郎中留下的醫札中去探查答案。

隨着翻閱的深入,衛希顏心驚不已。

這些細密如蟻的蠅頭小楷分明呈現的是浩瀚的醫道天徑。她經常一坐就是半天不擡頭,探查張郎中身份秘密的心思完全被醫札中獨闢蹊徑的深邃見解所吸引。

這樣的人才怎麼會屈身於一個小山村中?

衛希顏越查下去心裡籠罩的疑團卻越大,但這番探查對她的醫道卻是大有促進。也虧得她古文底子紮實,否則醫札中晦澀的文言語句就足以讓身爲現代人的她頭痛怯步。

她不由首次感激起當初混跡黑道的經歷。

她十六歲起混黑道,十八歲混出名堂被人引薦加入青幫。後來,青幫龍頭看中她能力,以妹妹希文的性命要挾,逼她投入敵對的飛龍幫臥底。因飛龍幫龍頭古烔言談行事好古風,又尤其喜歡毛筆書法,衛希顏遂苦練顏真卿的字帖投其所好,費盡心機接近,終於獲得賞識。

但這時青幫內鬥,導致她身份暴露,在生死一線的關頭,她破釜沉舟孤注一擲,贏得和古老爺子的一個賭注:以青幫的覆滅作爲她和妹妹自由的交換——成功後脫離黑幫。

最終,脫離黑幫計劃的成功來自於古老爺子的支持——這是她用生命和利益贏來的交易,但若沒有她在書法上的出色表現讓古烔存了絲愛才之心,或許在身份暴露之時就□掉,哪還容她掙扎出機會?

從那以後,衛希顏深信:任何看似無用的知識都有派上用場的時候,甚至在某個危急時刻還會爲活命的關鍵。就如現在,她通過習練顏真卿碑帖積出的古文底子又一次幫了她的大忙。

衛希顏越往深處挖掘,就越發現這郎中身後迷霧重重。但她放棄了更進一步的動作,畢竟探查張郎中的身份僅是出於好奇,她更迫切關心的是如何回去?

待在這村中不可能有作爲!

衛希顏離去之意已生,但在走之前須得將阿寶娘安置妥當。

這老人的眼睛已瞎,再失去女兒沒準會發瘋!她雖然不是心慈手軟的主,但向來恩怨分明,怎麼說也是佔了原主的身體,欠了一份債,不負責任地抽身離去不是她衛希顏的作爲。

衛希顏看了眼正摸索着在堂屋口縫補衣服的阿寶娘。這老人也太固執了,眼睛看不見還摸着補她那衣服的破口,勸也勸不住。

屋外的風吹動老人鬢邊頭髮,不到四十的婦人卻已是滿頭霜絲白髮,衰如垂垂老婦。

她心中一嘆,突然就想起幼年時的事:父母車禍身亡,留下她和妹妹由唯一的叔叔撫養監護;誰知沒過幾年叔叔檢查出肝癌,前期治療就花去家中一半財產,叔母受不了帶着兒子和所有的錢走了,包括爸媽留給她姐妹倆的遺產。最後賣了房子,叔叔還是不治病死,姐妹倆被送進了福利院。

後來,她混跡黑幫,又脫離黑道,加入傭兵……一生坎坷迭宕,曾無數次在夢中渴盼母親的溫暖,醒來後卻只有妹妹相依……

衛希顏看着眼前老人,心中漸漸浮出一抹憐憫。

要將老人的眼睛治好!就算她離開,也能生活自理。

但衛希顏說出自己打算時,阿寶娘卻搖頭,道:“阿寶,阿孃的手腳還伶俐,眼睛看不見也沒什麼打緊!娃子,你就別花心思了。”

衛希顏只笑不語,心中決斷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