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GL) 294高歌猛進 全本 吧
二月二十六日,即南廷宋軍拿下俄摩河城的當天,衛希顏接到後方傳來的軍報：高麗軍於二月十七日,攻克遼陽城。
“從年前打到年後,有四個月了吧，”衛希顏一副感嘆的表情,“真不容易。”
葉清鴻冷淡地嗤她一聲，“狐狸哭雞。”
不知是誰故意瞞着高麗人，拖延不報金主薨逝和完顏宗翰身亡的的消息，才造成了這個局面的？！
衛希顏哈哈大笑：“高麗人自個消息不靈通，怪得着誰來？”
可憐的高麗人被衛希顏擺了一道，懵然不知金國皇帝薨逝、完顏宗翰身亡，咬着牙在遼陽城下和三萬金軍死磕。
遼陽的金軍都統收到了京中流來的消息，卻嚴令身邊將領不得外泄，以免動搖了軍心士氣，並通告全軍說，上京發了軍功賞賜詔，只要打退高麗，將士每人升爵三級，每殺一個高麗人，記賞錢十貫或一錠銀，戰後上京立即遣使載錢派賞。
不明真相的金軍士氣大振，在兵力不及的劣勢下，一次次打退高麗人的進攻。其間遇上幾次大雪，雙方休兵休戰。繼繼續續的，一直打到今年二月，高麗軍終於攻破遼陽城，但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戰死加上受傷而亡的計有四萬六千餘——攻打遼陽的七萬馬步軍只剩下了二萬三千人。
破城那日，遼陽城內外遍地屍橫，被凍成紅白冰屍、冰堆、冰山，紅的是血，白的是雪。一不小心踩到屍手屍腳，“咔嚓”碎裂成屍塊。整個雪地漫成了血河，表面浮凍着一層紅色的冰碴子，人馬一踏過，“嚓”一聲，踏裂，“吱溜”一聲，濺起半身的血雪冰。
高麗西北營統帥心裡疼得直哆嗦，他的人啊！他的兵啊！
就在這時，南廷宋軍的信使到了，說金主已死了，兵馬都元帥完顏宗翰也死了，各方正加緊進軍，八方風雪會上京……
高麗統帥氣得吐血，大罵宋人不仗義！奸狡！渾蛋！生兒子沒□！
信使悖然怒色，說我朝王師好心通報貴軍，這會卻是好心餵了狼肝肺！說着帶了護兵打馬出城，遠走一二里後，伏腰大笑。
高麗人被南廷軍擺了一記，卻也只能大罵幾聲，默默嚥下一口血，整頓攻下遼陽的剩餘兵馬，卻不敢就此北進。雖然遼陽西北面的廣寧府、北面的瀋州（瀋陽）、東北面的貴德州（撫順）的兵力此前已被大部分抽調保衛遼陽，如今三州兵力空虛，但高麗人後背有患，得防着佔了曷蘇館路的南廷宋軍，若是趁他們北進時出兵奪了遼陽，豈不是爲宋人做嫁衣？！
信報飛傳王廷。
很快，王令下達：命令西北面行營軍駐守遼陽不動，東北面行營軍攻打上京——從駐防曷懶甸的三萬馬步軍裡抽調一萬，會合已攻佔大半個婆速路的三萬馬步軍，除了留守一萬兵員，共集合三萬人馬，進軍婆速路北部的遼源城。
拿下遼源，取道隆州（長春），攻打上京。
高麗王豈能忍心看着別人都分杯羹，而自己乾瞪眼？
八方風雪會上京，此及天賜良機，“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大高麗可以、也有能力獲得更多！
高麗國內又迅速調集五萬人馬，急行軍開赴前線，力爭要首破上京，奪取最大利益。
“……雖說高麗人打仗不怎麼的，但七八萬人填上去，好歹也能牽制金人兩三萬。”衛希顏搖了下手中的最新軍報，笑眯眯說着。
這纔是她知會高麗人的目的，可不是讓他們白白來分羹的。
就在高麗人的前軍開拔遼源城時，南廷宋軍已從俄摩河城北進，連續五日共行軍二百里，於三月初二，中軍順利通過斜寸嶺東麓，攻打霍倫川（吉林舒蘭）。
霍倫川與俄摩河川一樣，是隸屬上京路的一個州，霍倫川的州城叫霍倫城。
金人的居住習性與宋人不一樣，除了路治城與宋人的城市相彷彿外，其他州縣城嚴格來說不算城市，而是一個一個的寨子聚合而成。像一個州駐一個猛安，即三千女真戶，加上數千或上萬的契丹戶、奚戶、渤海戶、漢戶，分別按族羣和地域建寨而居，而州城只是駐軍寨——女真戶每戶抽一丁騎和一僕兵，契丹戶和漢戶每戶抽一丁爲步卒，這些兵卒都駐紮在州城，城內沒有民戶，民戶都是生活在各個寨子裡。而且，因地域廣闊，寨與寨之間、村與村之間，相距都比較遠，最近的民寨距州城也有二三十里。
因此，南軍前鋒軍的兩支騎兵師沿途拔寨，既是給大部隊清道，又是做補給，補充牲力口糧。
南軍掠奪的都是女真寨，遇漢寨和契丹寨則過而不掠，只是派出隨軍宣教營做宣傳，只打女真人、不打漢人契丹人奚人渤海人云雲。
“這叫分化敵人，減少抵抗阻力。”
衛希顏對麾下將領說道：“金國不像大宋，漢人佔據絕對人數優勢，女真人的人數有限。”
大致估算，金國女真人總計大約一百五十萬人，按每四人一丁壯計，約計四十萬丁壯。按照每個丁壯需要養活十人計算，一半丁壯不能從軍。也就是說，女真甲騎最多二十萬。
但這二十萬甲騎的估算包括了東海女真、東北女真在內——金國能掌控也就十五萬左右。
除去開戰以來已經損亡的，恐怕只餘七八萬了。
“相比起來，女真之外的其他族羣纔是金國人口的主力。根據遼亡之前的戶籍冊記載，契丹人總計約有二百五十萬，奚人一百五十萬，渤海人一百多萬，漢人最多，約計五百萬。”
按照四人一丁壯計算——
契丹人能有六十萬丁壯，當然，實際最多隻出三分之一，即二十萬丁壯爲兵；
奚人四十萬丁壯，最多出十萬兵；
渤海人二十五萬丁壯，最多出八萬兵；
漢人人數最多，但在女真人眼中不算戰鬥力，是拉來餵馬運糧修建工事的。
這是遼亡時的數據，但現在金國已經失去大片土地和人口，尤其燕雲二路人口最多，至今仍在金國轄內的，各族能出的丁壯大約只有二十來萬——這還是金廷能完全掌控各族的情況下預估。
但金廷能完全掌控嗎？
目下形勢如四面楚歌，又有耶律大石的復遼宣召，契丹人早就離心了，或者說一直就沒有齊心過，奚人、渤海人也是如此，更不用說漢人了，本來就是被壓迫的種族，還要出死力爲壓迫自己的人打仗？
就算金廷強制徵調十幾萬他族軍，但女真人敢信任這些他族軍嗎？
至少，契丹軍是不敢派到復遼軍或北廷戰場的——有倒戈的先例在！
奚人、渤海人？——第一次侵宋戰爭時，奚人有九猛安、渤海八猛安，而今已被打殘得剩下不足三猛安，人家傻的嗎，把老底都拼光？女真人又不是他們的祖宗！
就算湊個幾萬人出戰，然士氣不足，不足爲懼。
何況，如今六路共進上京，金廷能抽派到南軍這邊來的阻截兵力不會超過二萬人。
因是，衛希顏敢以五萬軍隊突進，攻打上京。
得感謝軍情司金國館司聞校尉的努力，從浩繁的遼國典籍和金人的籍冊中詳細推敲出數據，讓她對金國的兵力得以有清晰把握。更難得的是，她手上還有一份金國各路州的軍寨分佈和兵力圖。爲了拿到這份圖，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這些司聞校尉，是應該記首功的人。
他族軍既然人心浮動，衛希顏自然要行分化政策，人家已經離心了，你還一勁去猛打，那不是逼得人家死拼嗎？
就算女真人自己，也不是鐵板一塊。雖然建了國，但還沒有脫離部族制，各有各的部落，各個部落又都有各自的利益，不可能將自己的丁壯全部投進去——那就要滅族種了。
因此，南軍在攻打霍倫城時喊了一個口號：攻打完顏氏，洗雪靖康恥！
願意投降的，宋軍不殺！
這與南軍攻打曷蘇館路女真、曷懶路女真不同，這兩路是羈縻部，是“自治路”，宋軍攻打他們就是毀他們的家，跟他們是否效忠完顏氏是兩回事。
但上京路的這些州不是“自治州”，這裡的女真人抵抗宋軍是出於對部族的歸屬感，而不是地域歸屬感，地盤丟了不至於太心痛，但部族的丁壯都丟了那就心痛了。
宋軍又吼口號：頑抗到底者，殺！
俄摩河女真就是下場！
俄摩河女真負隅頑抗，所以三千女真騎都死光了。
當然，衛希顏也沒有給俄摩河投降的機會——殺雞儆猴，總要先殺一隻雞才成！
不過，南軍先禮後兵的勸降書和喧天口號並沒有起到明顯作用，但還是有一些效果——
三月初三，南軍攻下霍倫城，除了他族軍都降了外，還降了兩個女真蒲裡洐，共計一百女真甲騎。
“降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六軍都統制劉汲捋着鬍鬚微笑。
衆將大笑，豪氣皆生。
就在南軍攻下霍倫城不久，上京調遣出的一萬五千金軍就趕到了——距離霍倫城二十里。
女真探騎飛馳而回。
金軍都統當機立斷，拔軍後撤。往北直退一百六十里，一直退回到蘇素城（黑龍江五常縣東北）。
蘇素城位於蘇素海甸，“甸”是草原、平原、田地的意思，能被稱爲“海甸”的，那就是廣闊的豐沃之地——在衛希顏的那個時空中，這裡叫鬆嫩平原。
“下一戰，要打下上京的糧倉！”衛希顏鼓動諸將，“拿下蘇素海，吃穿不用愁。”
宋軍士氣高昂，鼓歌而進。
竟然只用三個白日，就行軍一百五十里，在蘇素城十里外擇地紮營。
與宋軍對峙的金軍都統是完顏晟的第四子——完顏宗偉，奉嫡長兄完顏宗磐之命，率兵阻截宋軍。
他一到蘇素城，就強勢的手段接管蘇素城的一萬兵馬，又強令蘇素各族寨再出丁壯——糾合三千女真甲騎、三千阿里喜，契丹、奚、渤海、漢他族軍共兩萬五千餘人。加上從上京帶來的一萬五千人馬，號稱七萬大軍，誓要讓洶洶而至的宋軍折戟於此。
南廷軍也誓要拿下蘇素。
這是橫亙在南軍進取金京之路上的最後一個州，拿下蘇素城，前方二百里平原就相當於是敞開的，不再有大堡寨——這不能怪金廷防範不嚴，畢竟南軍攻打的這個方向屬於金國的“後方”，而“後方州”沒有建制太多軍寨。
南軍沒有立即攻打蘇素城，休整了一日。次日，精神飽滿，全軍待命。
在進攻的號令下達之前，衛希顏在望樓上給宋軍做戰鬥動員。
所有的將士都守在自己的位置，戰陣在白茫茫無際的雪地平原上鋪散出幾裡遠。所有人都靜靜地等候着，只有風聲，和旗幟的聲音嘩嘩作響。
衛希顏的聲音清晰地貫入到每一位將士的耳中。
“我們的敵人，就在前方！”
“這一路，我們經歷了血戰，攻克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堡，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勝利！”
“現在，我們又要迎來血戰！”
“自從我們踏上敵人的土地，我們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戰鬥，贏得了一場又一場的勝利！”
“現在，我們又要迎來戰鬥！”
“不要以爲，我們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勝利，就將女真人打怕了，嚇倒了！”
“要想指望女真人在我們大宋勇銳的旗幟下，望風披靡、不戰而降的，可以去洗洗睡了——做夢比較有可能。”
數萬將士轟然大笑。
他們可沒做過這種好夢——女真人血戰到底的勇悍還是很讓人驚歎的。
當然，他們更不差！
“打仗，打的是軍心士氣。衆志成城，則山可摧。當年，女真人以幾萬人打敗了大宋幾十萬禁軍，就是因爲禁軍士氣垮掉了！一垮如山崩！現在，我們對女真人先禮後兵，射了勸降書，又要求你們學女真話，喊口號，就是要動搖女真人的士氣，讓他們生出怨懟之心。——憑甚麼完顏部做的孽要他們來承擔？
也許，這些女真甲騎中就有參與過掠宋戰爭的，但那又怎樣呢？人就是這樣，一旦不如意，首先埋怨的是別人，而不是自己！一旦有了怨懟，就會生出懷疑，懷疑自己的英勇作戰是否值得！雖然女真勇士的驕傲和尊嚴讓他們不能丟棄刀槍，仍會戰鬥到底。但是，打仗靠的是一口氣，這口氣就是士氣。這口氣一旦泄了，就算大軍壓城，也不會有拔山摧城的氣勢！
“但，這個氣勢，我們有！我們擁有悠久的歷史，我們擁有悠久的文明，這是星空下最璀璨的明珠！我們以華夏爲榮，以華夏爲傲！這是每一個大宋子民的驕傲，這是每一個帝國軍人的榮耀！我們戰鬥，勇敢無畏的戰鬥！這是爲了文明而戰！這是爲了國家而戰！這是爲了信念而戰！戰鬥，我們勇敢無畏的戰鬥！用熱血丹書軍人的榮耀，用生命鑄就軍人的豐碑！前進，前進，摧垮一切敢於阻擋我們的敵人！勝利，勝利，取得勝利！用勇士的刀槍鑄就鋼鐵的長城，用敵人的頭顱奠基英雄的榮譽，用忠勇的赤誠扛起國家的責任！——
“前進，帝國軍人！”
“前進，榮耀屬於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