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長風破浪,萬里滄海 (已修)
今年初春時節,天氣竟比尋常年份都要溫暖得多,冰冷了一個季節的河流紛紛過早解凍,道道水寒霧氣在旭日東昇的早春清晨飄搖氤氳而起,樹枝上也長出嫩綠的新芽,遠山的枯槁之色漸漸變得明麗清新,給這片經歷了戰火洗禮的土地帶來了一抹新的生機。
長長的隊伍隨蜿蜒的山道彎曲前行,跋涉過幾座高高的山頭,就看到前方不遠處寬闊天地間那條磅礴氣勢洶涌的大河橫亙。那是大陸上最長最大的河流,也是當今天下格局的一個分階點。
駕着烏騅馬緩步山崗之上,遠遠瞧見那波濤洶涌的長河,驀然地想起被流放那年的在長河岸遭遇伏擊,爲求生存不得已夾縫求生跳下長河,被河中水類啃咬險些毀了容貌,從而遇見逍遙子徹底地改換容貌的事情。舊地重遊,一切彷彿還發生在昨天。
紅花綠樹還是那般可愛的孩子,逍遙子還是那個不修邊幅的臭道士,可惜那終究是存在於回憶中的東西。她,不再是當初一無所有的安陵,而是大淵萬人之上的主子,帝月攝政王赫連燼的王妃。時間若彈指煙雲,乍一眼便已改換了天地。
“主上,今年春來早,長河上的浮冰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咱們隨時都能乘船渡河。”白鈺捧着張牛皮地圖騎馬自後方來,擡頭望着金色的旭日,清瘦了不少的臉頰上沾染着由衷輕鬆的笑容。“渡過了河,過不了多久就該見到燼王了
。”
“怎麼,你那麼想念赫連?”魚璇璣回眸涼颼颼地朝他一望便撇開,淡漠道:“玉落這次沒跟着來?”
“……”白鈺錯愕,剎那腦子轉過來,道:“屬下只是有些惦記小主子了。”
魚璇璣無視他忐忑神情,眸光掠過寬敞無涯的河面,微微緊了眉,若有所思:“潞州還是沒攻下?”
白鈺閒散的神情斂住,頷首道:“瞿偓負隅頑抗,是要用盡最後的兵力將大淵的兵馬拖死。司空凌沒有後人,如今戰死在雒邑,詳情瞿偓應該調查過。故而才把目標鎖定向我們,他那是要爲司空凌報血海深仇。”
“長河以南現在已經都在我們的掌控中,就算他瞿偓有什麼通天本事也拿不回半座城池。”星池已經歸屬大淵,現在被化爲南域,由万俟星姐弟暫時管理。万俟氏在万俟楚死後有能耐的不過就是万俟星了,但她跟自己有過約定,保全星池的百姓,留下万俟氏的血脈,所以這星池只能是她大淵的。
她可不怕万俟星有什麼不軌的舉動,待到解決了長河北方的司空珏,天下就盡在他們夫妻的掌控中。万俟星想翻出什麼浪子,除非她敢付出永遠無法迴轉的代價。至於万俟樂,他爲了復仇與水如雲結成夫妻,成爲風族駙馬。或許他對水如雲並沒有太多的真情厚愛,可水如雲有。有她看着万俟樂自己倒也用不着擔心什麼,畢竟水如雲是個明白大局的姑娘,天下歸一與萬劫不復的界限她是看得明明白白。
不過,大淵軍隊渡河,這南方唯一的瘤子也得切除了,她可不想弄出什麼後院失火的事情。
“主上有何妙計?”白鈺見她沉思良久,以爲她想出了什麼好點子呢。
魚璇璣緩慢地搖頭,手指在馬鞍上敲了幾下,道:“本座也沒想到什麼絕妙的法子,不過有個人應該可以。”
“誰?”莫非隕聖樓中還有什麼能人是他沒發現的麼?
“白逍。”
“三弟?怎麼可能?”他驚愕了,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寫滿篤定的臉,問道:“三弟在我們白家這一代中是經商的翹楚,可讓他上陣殺敵,這?”
她揚手製止他滿腦子胡亂的猜想,嘴角微彎,狡黠如狐般,道:“本座自然是知道白逍更精通於經商之道,可那瞿偓是抱了玉石俱焚的心來守蒲州和潞州的,我們在伽羅關損兵折將,就是攻下司空凌手下的其他城池也損耗了不少兵力。現如今大淵北上勢在必行,決不能因爲一個瞿偓有何改變。”
“主上莫非是想用拖字訣?”白鈺細想了番,覺得可以讓白逍出馬又能將瞿偓給制住,只能以智取和時間週轉。
魚璇璣笑着頷首,分析道:“司空凌軍隊的補給早就不足了,瞿偓那邊想來也好不到什麼地方去。本座會讓周梓挑選了心腹跟着白逍,讓他們困住蒲州和潞州,讓這兩個地方完全封閉。相信假以時日,不待我們自己出手,瞿偓都會按捺不住先發制人。屆時,白逍他們佔了天時地利人和,想擒住瞿偓那還不簡單。”
“屬下明白了,這就讓周將軍去辦這件事。”總算能解決瞿偓這個心頭之患了,鬱結在心頭的氣總算消了。
“順便讓人看看什麼時候天能晴好,渡河之事刻不容緩。”不單單是想念赫連燼,還有那被他一起帶走的兒子赫連燁,小東西如今已經有十個月零二十三天了。都說這個時段的孩子是長得最快的,可能等到她看到的時候,赫連燁應該有她小腿那麼長了吧
。那長開的容貌,是像她一些還是更像赫連燼?
好想見他們父子倆!
“得令!”身爲她下屬心腹,白鈺當然明白她此刻所思所想。之於大淵未來來說,早入渡過長河與赫連燼的人匯聚,也是件極爲重要的事情。
魚璇璣的命令被很快地傳達下去,大軍在長河岸邊集結駐紮,只待日子何時有了足夠的船舶便可乘風破浪一路向北。
轉眼即過了三日,因白逍離開前往潞州,白家的某些事務便由白鈺處理。金玉閣在金算子的籌劃下,購置了一批船舶以備渡河之用。經過幾日的休整,大軍一掃之前的疲乏精神奕奕地踏上大船,行水而北。這日晴空萬里正行東風,白鈺親自過問過着附近生活的漁民又有潛龍閣精通天象的人推測,未來幾天都將是東風橫吹,天氣清朗。對於要渡河的大淵來說,這可是個絕佳的好機會。
順風順水,天氣又晴好,那麼晝夜行船不出兩日就可達到北岸。而那時正值夜間,神不知鬼不覺地上岸打虎賁騎一個措手不及,妙哉妙哉!大軍依次上船後便揚帆,不多時就都離開陸地上了。
距離大淵營帳有些距離的山坳處,兩黑衣人面對着面,其中一人抱手朝已經遠去的大船瞥去,問道:“你的人確定沒問題?”
那可是十幾萬大軍,不是幾百流民賊寇,想要一舉殲滅可不是那麼容易的。對面的人那樣信誓旦旦他還是心存疑慮的,畢竟魚璇璣有着不輸於男子的智謀,而她手下隕聖樓能人衆多。這次計劃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否則他也將一無所有,那個目的也無法完成。
“哼,你若不信我,當初何必找我聯手?”答話的人嗓音中透着明顯的蒼老,顯然是個上了年紀的人。黑巾包裹着他的面部和頭,只留下一雙眼睛在外面,充滿着陰翳和狠毒的眼瞳裡兇光畢現。
“拭目以待。”留下四字,他化作道黑影消失了朗朗乾坤下。
白日過去,夜晚來臨,天空中鮮少地掛着滿空澄亮的星子。大船順風而行,白日掌舵行船的已經下去休息,換了另外一批人來頂替。蒼茫的水域上前後不見岸,只有水波粼粼在星光下翻滾波動。以兩艘大船爲中心,周邊散開無數條相對較小的船舶,如棋子般密佈在水面上。月上中天,幾乎大多數人都沉靜在飄搖的夢鄉中,小船昏黃船頭燈隨風晃動,像是什麼約定般,散落在大船周圍無數小船中有十幾艘忽然間射出帶火的利箭來。
順風的方向,小小的火焰不僅沒有被吹滅,反而越發大了。先是對準大船,隨後就是相鄰的小船也跟着遭了秧被箭矢射中,快速燃燒起來。
“起火了,救火,救火!”
燃燒的大火驚醒了睡夢中的人,驚恐的士兵們來不及穿衣奔跑在甲板上,熟悉水性的立馬就跳了水,可不懂水的人只能乾巴巴地看着哪條小船還能載人,拼了老命地擠上去。黑夜中帶火的箭如流星墜雨密密麻麻射過來,片刻功夫有的小船已經完全被大火給包圍了。呼喊聲,驚慌知錯的恐懼聲和落水的聲音混雜在一起,被夜裡的風給吹散去。
轟隆一聲巨響,大船突然爆炸,火光沖天頓時照亮了半邊夜空,整個船體完全被大火吞噬了。
此刻,一抹幽藍色的信號彈在天空中炸開,在萬千星辰中有着別具一格的美麗。
長河南岸,看到天空中那幽藍的顏色,佇立在江邊的一羣人眼中頓時放出了狂熱的光芒
。
“王爺,老臣終於給你報仇了!”一身戎裝,老邁的聲音透着濃濃的哭腔和興奮,雙腿彎曲跪在尖利的石子上面,朝着南方深深地拜了兩拜。
一羣下屬見狀,忙過去攙起他,勸慰道:“侯爺,您放心,王爺在天有靈一定看得到那個下賤女人的下場。”凌王兵敗雒邑,身死戰場,鎩羽騎死的死散的散,就只有武陵侯瞿偓手下的人還是一股繩的。對於那位主子他們也曾真心相待,可惜天妒英才讓他死得太早。而這一切都是魚璇璣造成的。無論如何,他們都不能讓她好過,更不會讓大淵就那麼霸佔了曾經屬於他們的疆域。
“王爺,老臣一定不負你所託!”瞿偓太過激動,推開下屬伏地嚎啕起來。“魚璇璣已死,下一個就是赫連燼,老臣窮盡所有定要讓那兩人爲王爺您陪葬!”
“啊呸,你算什麼東西,竟然要我們主上和燼王給司空凌陪葬!”沒聽到下屬們的聲音,倒是周圍多出了異樣氣憤的音調。還處在興奮狀態中的人都回過神來,驚慌地四面打量,沒發現人在那裡啊。瞿偓彈起身來,隼利的瞳眸掃過周遭,手中長刀刀柄緊緊地被握住,身爲征戰沙場多年的武將這點警惕怎麼得也是有的。
細細嗖嗖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涌來,伴隨着星星點點的火光臨近,刀兵在光火中閃爍着森寒的光芒,站在長河岸邊的百餘人不消片刻就被早已潛藏在周圍的人給包圍了。
“你們是魚璇璣那賤女人的人?”有個副將怒目圓睜,不怕死地朝着帶人出現的白逍喝道。
先潛伏在暗處就聽到有人說了他們主上好多壞話,就是忍不住了才跳出來,這個醜八怪竟然還敢當着他的面罵主上,簡直是活膩了。白逍一張臉都氣得糾結在一起了,啪地下收了手中的摺扇,惡狠狠地道:“司空凌的臭狗,敢罵我大淵主上的人已經見閻王了,你放心你很快就會跟你們凌王見面了。”
“魚璇璣沒死?”心思縝密的瞿偓聽出白逍話中有異,心頭猛然驚起,直覺不好。蒼老的虎目的瞪圓了,彷彿要吃了白逍一般。
白逍搖扇冷笑,滿目鄙夷道:“你以爲自己有多大能耐,想要我主上和十幾萬大軍葬身漫漫大水中?告訴你,備好的大船中有一半是次品,行到半途上遇到大浪就會打爛了。主上和一半的將士早就渡河去了,至於你們今晚燒的不過是那本來就不該下水的船。人麼,當然也是你們的人了。我大淵的軍隊可是要北上和虎賁騎一決雌雄的,豈可輕易地就毀在這長河中。”
這一切還多虧了那個隕聖樓的叛徒,讓他不費力就抓住了瞿偓,不過那人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裡去。自隕聖樓建立還未出過叛徒,邢思閣的刑具也生了鐵鏽,是時候用鮮血來浸泡下了。
“天意麼?”瞿偓老臉一陣灰白慘綠,怔着不願意接受這樣的解決,他們明明算計得很好的,除非是那個人泄露了機密……
“今天,你死在這裡就是天意!”白逍也不跟他囉嗦,手上做絕殺的手勢,下令圍殺。
這夜,殺戮不止,與漫天江火共舞。
史料記載,雒邑攻破,在蒲州據守的武陵侯瞿偓聞訊,誓要爲司空凌報仇雪恨,奪回原本屬於凌王地盤上的疆域。然,設計不成反被圍殺,與衆多心腹一齊死於長河岸邊。凌王勢力,就此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