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事向來就是把命豁出去!”鳳凰贊同的點點頭:“只有把命壓在上頭,才曉得惜命。”
梧桐冷臉反駁:“我不覺得你惜命。”
“我也覺得在理,我似乎的確沒那麼惜命。”梧桐以爲他浪費這麼多口舌,她總算聽進去了,不曾想她話頭一變:“你們仙族似乎生來就有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好像天生就該凌駕在衆生之上,亦似乎該憐憫蒼生,又把教化蒼生視爲己任。”
他動脣沒說話,只是把雙脣抿成一條線,兩眉也緊緊的鎖成一團,良久,他說道:“我對你有責任!”
鳳凰沒有回答他的話,暗暗掰算着時辰等待午夜的降臨,而是與他說道:“在修魔上若不是天賦異稟,我也坐不到現在的位置。”
梧桐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她話中的含義,隨之給予肯定:“我知道你很強。”
“我是塊頑石,生來就該修魔。”鳳凰的嘴角揚出一抹怪異的弧度,她閉着眼,那不曾被輪迴洗滌的過往在腦中越發清晰,她的心裡已平靜如一汪死水再難起任何波瀾:“月圓之夜,我的魔力會達到鼎盛,不修不練那是我天生的。”
梧桐微微撐大的雙眸頗有些不可置信:“今天是月圓之夜,所以你選擇在今天行動。”
“危險的事我都會選在月圓之夜,我說了我很惜命的。”鳳凰勾脣笑着,眸子裡泛着嗜血幽冷的光,她用指尖摩挲着梵鍾凹凸不平的內壁,頗有些愛不釋手的意思:“這一等一的法器,是有那麼些不同尋常。”
說話間,便響起一陣梵音,似從遠處傳來,但又似縈繞在耳邊。
鳳凰面色如常,氣息平緩,也不知是她在強撐,還是其他,梧桐忙擡手結印,施術控制這些對妖魔有極大殺傷力的梵音,使它們漸漸消弭於耳。
鳳凰得意的挑了挑眉,道:“我無妨!”
梧桐卻不敢有絲毫的懈怠,他掐了掐時辰便說:“快到子時了,那是陰氣最盛,我帶你離開。”
鳳凰垂頭,她的臉上是何種神色在黑暗裡叫人看不清莫不着,一直沒應聲的鳳凰,在時間流淌至子時的那刻說道:“不必了!”
梧桐驚訝的看向她,只見她雪白的貝齒咬破自己的手指,以血爲墨在鐘壁上畫出一個法陣,隨着她收指,梵鍾應聲碎裂先是碎成無數個小塊,眨眼就又化作齏粉。
梧桐震驚再也掩飾不住,他不曾想鳳凰修爲竟能輕易擊碎伏魔鍾。
鳳凰擡手攏了攏飛揚的長髮,狀似不經意的總結着:“你們仙門中人常說邪不勝正,你們這壯膽的話說錯了,應該是邪能勝正。”
梧桐臉上不由自主的掛上一抹慘笑,他道:“你說這麼多,就是不希望我再糾纏你對吧!”
鳳凰猶豫不定,既怕傷了他,但又覺得不說些惡毒的話,是沒法終止這場糾纏了:“我不在乎,你所謂的責任與我而言是一種禁錮,我喜歡隨心所欲的過日子不喜歡被人束手束腳。”
他的手一僵,從指尖僵到心底,他尚未能回過味來時,那跌至谷底的陌生情緒讓他喘不過氣來,彷彿他成了被調皮小孩撈上岸的魚兒,面對灼日奄奄一息:“你就如此避我如毒蠍!”
鳳凰垂頭,她對他的確避之如毒蠍,她不喜歡每次與他接觸時身體本能反應出的不自然,那種不受控制的情緒讓她莫名的感覺到惶惶而不安:“對!”
甩下這麼擲地有聲的一個字後,面無表情的鳳凰毫不留戀的轉身就走,她穩健的步伐聲轉眼就消失在耳畔,她火紅的衣衫融入夜色再也看不見。
披星戴月的鳳凰一路迎風疾飛,縱過山川越過河流,橫過一連綿起伏的山巒時燃起大火,像條火龍盤踞在山上。
梧桐尋着她氣息趕到這裡時看到的便是這麼一幕,她的氣息也被掩蓋在着焦灼的火焰裡,他他非常清楚被這滔天大火燒爲一片灰燼的是哪個,頓時周身的氣血都在翻涌,一股腦的衝上腦門,他提劍去尋那人蹤跡。
在岩石上小憩的鳳凰只覺脖頸突然一片冰涼,那股涼氣瞬間鑽到心底,她睜開清明的雙眼,身側不遠處多了雙白靴,依次向上是件白袍,再向上是張肅殺的臉,他手裡握着長劍,劍尖落在她的脖窩處。
鳳凰看了一眼,風輕雲淡的問:“來給他們報仇?”
“劍心門一千多口人……”他不忍心在說下去,他的耳畔好似有呼救聲,地獄般的慘景他不願去回想。
鳳凰揚着紅脣,朝他勾勾手指:“劍再向下壓一分就能的命,快點動手,快點讓我血債血償。”
梧桐將劍稍稍離她遠些,依舊抱有希望,希望她能認錯,哪怕騙騙自己也可以:“爲什麼要趕盡殺絕?”
鳳凰頗覺好笑,忍不住的笑出聲,笑意盈盈的模樣甚至還有些可愛俏皮:“我素來就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劍心門有膽來對我趕盡殺絕,自然也得有那個本事承受我雷霆之怒。”她態度強硬,壓根不覺得有半絲的後悔。
梧桐深呼一口氣,才能滔天的怒火壓下:“即便要報仇,有必要滅他們滿門麼?”
鳳凰眼巴巴的瞅着他反問:“我今日不斬草除根,以後他們再找我拼命怎麼辦?又得重蹈今日之覆轍,一次殺和兩次殺有什麼區別?”
忽略她眼裡的那分戲謔,她睜大了眼睛無辜又委屈,梧桐心中一動,把頭扭過去不看她:“那是一千多條活生生的性命,你就沒有惻隱之心?”
鳳凰彎彎眼角一笑了之:“何止這一千多條命,幾千幾萬條命,擱在我眼前,我下手的時候眼皮都不會眨一下。”
梧桐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見她如此不聽勸,只能轉換思路:“不想想未來麼?未來都要在追殺中度過,那樣的日子你願意過?”
“未來?”鳳凰微愣,莫名的又覺得有些好笑:“我在刀刃上舔血,每日每夜都在逃命,活一天算一天,只求活得肆意妄爲不後悔。”
梧桐緊緊的皺着兩眉,又惱又恨,拿她卻一點法子也沒有:“你這人真是……”
“我這人真是極惡。”鳳凰笑嘻嘻的接口,頓了一下,嗤笑一聲:“你這人真是極善!”
鳳凰見他不說話,便洋洋灑灑的說起來:“我這人殺人放火無惡不作,這是我們魔族的天性,我們魔族沒有什麼悲天憫人的心情,天生嗜血,喜歡殺人的快感,看到屍橫遍野會覺得滿足,看到血流成河會興奮……”
“夠了!”梧桐再也聽不下去,失望至極的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