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雞翎關破

洪武二十四年二月,戰爭態勢進一步升級,由舳艫侯朱壽率領着幾乎所有剩下的水上運力,運送着重炮和增援的兵力沿着海岸線小心翼翼地南下。

因爲能夠遠洋的艦船現在基本上都在南方,所以從京城到廣東的海路,也只能這麼走了不過稍微讓人放心的是,已經完成了海試的一艘風帆戰列艦和兩艘一千五百料的寶船還在,或許風帆戰列艦這種巨無霸的性能還未經檢驗不夠穩定,但寶船是穩的,近海航行絕對沒有問題。

而一艘風帆戰列艦加兩艘寶船作爲核心的組合,在火力上的強大也是毋庸置疑的,沒有哪股不長眼的倭寇或是海盜上趕着來送菜。

因爲東南沿海冬天的風還算順,他們不需要逆風航行,因此十幾天後就抵達了廣東,如果有高鐵的話,其實就不到一天時間,但是明代的交通運輸條件畢竟不能跟現代比,因此陸路運輸動輒數月,反而是海運要快得多,特別是在他們這種還算順風的狀態下。

來到廣東的沿海港口,也只是中轉站,並非是旅途的終點,不過因爲有珠江的存在,物資運輸倒是稍微方便一點,接下來的行程又走了十來天,在享有優先通行權的情況下,這纔算是抵達了前線。

而這一趟很折騰人的旅程,也讓絕大多數沒出過遠門的少年,一腔熱血在消磨中涼了下來畢竟雞血也不能連續加熱不是?

等來到了雞翎關前線的時候,不少的幼軍士兵和軍官,都被折騰的有些病懨懨的,有真生病的,但更多的則是銳氣被消磨的厲害。

實際上,這也是遠距離出境作戰所難免的,如果不是百戰精銳,那麼這些援軍的銳氣早就在漫長的路上消耗的差不多了,再加上不熟悉當地的地形和人文情況,就算是有十成戰力,到了戰場上,恐怕也只能發揮三成。

正因如此,所以此次徵安南,主力用的才都是南疆的邊軍,並沒有從理論上戰鬥力更強的北疆去千里迢迢地抽調部隊,甚至連京城和江浙一帶的部隊抽調的都很少,這次增援,也僅僅是數千人。

不過,相比於東路軍在雞翎關下遲遲頓兵不前,西路軍的進展卻頗爲讓人驚喜,西路軍經過猛攻,已經攻克了仙遊關,如今抵達了富良江的西邊上游,只不過這裡河流交錯,而且都是高山深澗,因此非常險峻難行.但不管怎樣,都是實實在在地威脅到了東邊安南軍的後路,而沐英因爲這裡無法渡河,也正在從富良江的北岸,向東靠攏,試圖從側後方威脅雞翎關的安南軍,給明軍爭取到了主動的戰略態勢。

鑑於東西路軍在未來是一定要兵臨富良江合軍一處的,所以兩路軍各自爲戰的指揮體系肯定是不可行的,而按照慣例,這次明軍也派出了統籌徵安南全局的統帥——曹國公李文忠。

李文忠的身體比徐達要好,歲數也年輕一些,正是五十來歲當打之年,所以作爲在京的兩位國公之一,理所當然地被派來了,並且攜帶了全部的幕僚班子,徐達則繼續負責坐鎮五軍都督府。

而李文忠除了要統籌大軍進軍、後勤以外,同時也得調度南線的登陸行動,總之千頭萬緒,看着都忙的腳不沾地。

不過幼軍的炮手們,倒是相對清閒一些,獲得了兩天的休整時間。

因爲雞翎關此前倒是猛攻了一陣子,但這種天下雄關,實在是強攻攻不下來,所以後面力度也沒那麼大了,只是依舊保持着讓城內的安南守軍竭力應付的狀態。

當然,這只是做給安南軍看的表象,明軍依舊沒有閒着,而是在進攻的同時默默地挖掘着地道,而且是多條地道同時挖掘,用進攻的聲音掩蓋城內用大甕反窺聽,只不過這種掩飾,隨着距離的接近,已經不可避免的被發現了。

攻城方挖地道攻城,是一種相當古老的法子,跟在礦山裡開道差不多,每隔一段距離,就需要用到正方形或者長方形的木框做支撐物,以確保地道不會坍塌,而在沒有火藥以供炸城之前,這種辦法通常都是把城牆下面給挖空,然後抽開大量支撐物,城牆就會因爲失去地基而坍塌,從而攻城方的軍隊自缺口涌入。

對付這種最初版本的掘地攻城法,守軍通常都會採用大甕窺聽來判斷位置,同時反向挖地道來截殺攻城方,亦或者直接往地道里灌濃煙,畢竟這種狹小區域內根本無法騰挪,濃煙灌進去殺傷力相當強大,而等灌完濃煙,地道里面的人逃跑或逃跑不及失去反抗能力後,守軍再通過豎井進入地道破壞。

而在火藥出現以後,這種戰術也有了改變,因爲火藥的威力更加強悍,所以攻城方的土木作業強度也因此得以大大降低,不需要把整個城牆根都挖空了,只需要挖到城牆下面的位置能夠裝入大量火藥即可,這也就導致了地道攻城對於守城方來講更加難以防禦,因爲在攻城方人力充足的情況下,是完全可以多條地道甚至十多條地道同時開挖的,在沒有最終決定前,可能攻城方自己都不知道要用那條地道來炸城。

不過,雞翎關的情況稍有特殊,因爲這座雄關是建立在山脈上的,因此下面的土質非常的硬,炸起來的難度也很高,再加上越靠近關牆越容易被聽到,哪怕是嘈雜的攻城聲音中也會被辨認出來,所以能不能炸開這座雄關,也實在是說不好。

在雞翎關下,明軍的營地內,幾人圍坐在篝火旁。

說實話,旁觀了一天的攻城,這種慘烈的戰況不僅把幼軍的士兵們嚇得不輕,就算是普遍比較年長,在幼軍裡擔任軍官的勳貴二代們,也都有些發懵.畢竟他們就算是有過實戰經驗,基本上也都是跟在大軍後面,要麼就是小規模戰鬥,這種大場面他們也沒見過。

自幼聽慣了父輩們的英雄事蹟,但是真到了戰場上,哪怕不用他們親自上陣,這種到處都是殘肢斷臂,每天都有無數精銳戰士陣亡,在死神面前一律平等的場景,還是讓他們有些心頭髮憷。

李景隆和徐膺緒、徐增壽等人,安頓好了幼軍的士兵後,此時也在彼此間低聲交談,話題圍繞着今日的攻城戰和未來的戰局。

“今日城牆上的景象,真真是當得起‘箭矢如雨’四個字,我從未見過如此密集的箭雨。”李景隆感慨道,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凝重,“我雖身爲將門之後,但今日方知戰場之殘酷。”

“是啊,城頭的金汁,更是讓人膽寒。”徐膺緒接過話茬,他的聲音裡帶着幾分顫抖,“若非有楯車掩護,只怕我們的弓箭手都難以靠近城牆。”

徐增壽默默地點頭,他的目光穿過篝火的火光,望向遠方黑漆漆的雞翎關城牆。

梅殷這時候和平安以及朱雄英也走了過來,他們白天就已經在研究火炮怎麼用了跟弓箭手相比,火炮的射程要遠得多,所以大量的新式火炮抵達以後,完全可以讓更多的步兵參與攻城,減少弓箭手的數量,畢竟弓箭手是要以人力進行仰射的,射界和視野都受到城牆的嚴重限制,而減少了弓箭手增加步兵以後,楯車就能夠將更多參與攻城的步兵送到城頭下,步兵的增多則意味着單位時間投送到城頭的兵力增加了,這將會給安南守軍造成更大的壓力。

“想要改變戰局,虎蹲炮要往前靠。”

梅殷指了指遠處黑漆漆的城牆說道。

道理也很簡單,虎蹲炮的炮彈軌跡能打出拋物線來,仰角擡高以後,完全可以當做原始版迫擊炮來用,這樣做的主要目的,不是爲了轟擊城頭的守軍,而是爲了截斷守軍從城牆後方藏兵洞和運兵道對城牆的增援。

其實對於守城方來講,守城的過程,就是一個蓄水池不斷抽水和進水的過程,蓄水池裡面本來就是有很多水的,目的就是爲了保證水位不到警戒線以下,而抽水就是攻城方對其造成的減員,進水則是兵員的補充。

因此,對於攻城方來講,火炮的意義不僅在於能夠提供更強的火力支援,而是能夠同時讓更多的步兵去攻城,並且截斷對方輸送步兵的通道,這樣就成了此消彼長的態勢,這纔是明軍需要火炮的原因。

“把投石機都連夜撤掉,換各式火炮上去。”平安基本勘測好了各式火炮的部署位置,他在火炮運用上確實有天賦,幾乎是憑藉着直覺,就能夠完美地在腦海裡構想出火炮羣的射界。

當然,天賦歸天賦,不斷努力地掌握火炮性能,也是更重要的方面。

而投石機之所以不能完全起到這樣的作用,是因爲戰場寬度是有限的,即便是假定投石機和火炮的威力相同,火炮的優勢也明顯的多火炮佔地面積更小、發射速度更快、射程更遠,可以說是全方位超越投石機的。

第一批重炮實際上已經驗證了這個觀點,並且明顯地改變了進攻的戰術和雙方的態勢,但第一批重炮數量不足,所以東路軍纔會如此期待第二批重炮的到來。

而攻城守城就是這樣的,跟兩個人掰手腕差不多,有的時候,可能只需要加那麼一點點的力,就能夠將局勢給徹底翻轉過來。

朱雄英沒說話,部署的都很齊全他也沒什麼好說的。

而在這場戰役裡,火炮肯定是能起到很大效果的,只要幼軍的炮手按部就班地操炮,功勞肯定少不了,他更重要的目的也不是真的通過打仗升官,而是結識更多的將領,並且瞭解這個時代的戰爭究竟是什麼樣子的,畢竟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只有親眼見到了戰爭,才能理解戰爭。

就在此時,一位老年將領走了過來,正是帶領從京城來的援軍的定遠侯王弼,他看到這羣青少年圍坐在一起,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明天總攻都莫要擔心。”王弼雖然模樣粗獷,但聲音倒是挺溫和的,“打仗從來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耐心,也需要勇氣,更需要這個。”

說着,王弼點了點太陽穴,意思是需要動腦闊。

夜深了,篝火熄滅,幼軍和士兵和軍官各自回營休息,他們的心中充滿了對明天的憧憬,也帶着一絲絲對戰爭的恐懼、不安。

但無論如何,他們都已經做好了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挑戰。

戰爭就是這樣,或許此前心頭有無數的想法,但當戰爭真正臨近的時候,反而什麼念頭都沒有了。

第二日清晨。

破曉,天邊剛泛起了魚肚白,明軍的營地中就已忙碌起來。

吃完了頗具南疆特色的早飯以後,各軍陣開始擂鼓。

今天是總攻,沒有藏着掖着了,所以鼓聲隆隆,如同雷霆一般震撼人心,此前傷亡比較大的部隊都被撤到了後方休整,這次大多數都是新輪換上來的貴州兵,都是顧成麾下的士兵,戰鬥力不比廣西兵差,而且同樣擅長攀爬。

這些貴州兵如同出籠的猛虎,迅速列成方陣,準備向雞翎關的城牆發起進攻。

隨着指揮官一聲令下,明軍步兵方陣如同洪流般向前推進,他們步伐整齊,鎧甲在晨光中閃耀,長刀如林,盾牌似海.一開始,步伐還很慢,就跟散步似的,但很快,步伐開始越來越快,最後甚至小跑了起來。

與此同時,虎蹲炮的炮手,也擡着火炮跟着一起往前走。

沒辦法,跟紅衣大炮等直射的重炮不一樣,以曲射爲戰術定位的虎蹲炮,這時候起到的作用就要求其必須抵近射擊,所以相對危險一些,不過也沒危險到哪裡去,畢竟敵人的箭矢是不容易夠到他們的。

同時,明軍的火炮就已經開始怒吼!

大炮,向所有人展示了什麼叫做戰爭之王!

朱雄英站在他手下小旗的炮手們身旁,目光堅定而冷靜。

他的小旗負責的是紅衣大炮的操作,這種遠距離重炮在此刻的戰場上扮演着至關重要的角色,需要徹底壓制住敵方城頭的弓弩手,爲己方步兵的推進提供掩護。

“開花彈裝填!”

隨着朱雄英一聲令下,炮手們迅速行動起來,他們熟練地打開木箱子,從紅衣大炮的炮口,將早已準備好的火藥和炮彈一一填入,裝填過程中,每個人都全神貫注,彷彿在進行一場無聲的較量,實際上,在日常訓練的過程中,他們就是如此千百遍地重複這個動作的。

“點火!”朱雄英再次發出指令。

點火的士兵小心翼翼地用火繩點燃了引信,火花在引信上跳躍,伴隨着輕微的嘶嘶聲,引線開始燃燒。

“轟——”

一聲巨響,炮彈呼嘯着飛出炮膛,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準確地落在城牆上。

明軍炮羣裡紅衣大炮和弗朗機炮等火炮的炮彈如同流星雨般劃破天際,狠狠地砸在城牆上,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煙塵四起,城牆上方的安南守軍被這突如其來的炮火打得措手不及。

朱雄英手持望遠鏡,緊盯着城頭的變化,通過望遠鏡,他清晰地看到炮彈在城牆上炸開,火光四濺,煙塵瀰漫,城頭上的守軍開始陷入混亂。

射擊角度基本上只需要微微調整,這種滑膛炮只要大致對就行,畢竟也不要求精準射擊。

“調整角度。”

朱雄英親自上手開始調整火炮角度,與此同時專門負責清理炮膛的士兵也用豬毛刷清理裡面殘存的火藥。

等到清理好以後,才能開始下一輪射擊。

“繼續射擊!”

朱雄英果斷地發出命令,炮手們沒有絲毫停歇,迅速進行下一輪的裝填和發射。

一枚枚炮彈接連不斷地飛向城牆,給安南守軍造成了巨大的壓力。

相比於實心鐵彈以及投石機拋射的大石塊,開花彈對於城牆上敵軍士兵的毀傷效果,顯然更加明顯,而炸開傷人的開花彈的原理並不複雜,很容易弄。

嗯,其實誰都沒指望用重炮能夠把雞翎關的關牆給轟塌了,只要親眼見過雞翎關的關牆到底有多厚.好吧,關城其實跟兩側的山脈是基本上同等寬度的,而北面關牆的厚度,更是堪比大明京城的城牆。

所以直接轟塌這是不可能的,火炮的主要作用是開花彈帶來的人員傷亡。

曲射的虎蹲炮則以其獨特的拋物線彈道,將炮彈射向城牆後方的藏兵洞和運兵道,試圖截斷守軍的增援。

在火炮的掩護下,明軍的步兵方陣終於抵達了城牆下,楯車像移動的堡壘一樣緩緩推進,爲衝鋒的步兵提供了堅實的掩護,這次因爲基本上沒有運送弓箭手,所以步兵們能享受到的待遇,可就比之前那批好多了。

雲梯車緊隨其後,緩緩向城牆靠近,這些龐然大物在戰場上顯得格外醒目,很快,雲梯高高豎起,彷彿直通天際。

“轟隆”一聲,雲梯車的鐵鉤搭在了城頭上,雲梯車被士兵往後一推,就這麼死死地勾住了。

步兵們鑽出楯車,如同潮水般涌向城牆,他們如同猿猴般敏捷,攀附在雲梯上,憑藉着過人的身手,冒着箭雨和滾木礌石的攻擊,奮力向上攀登。

很快,就有勇敢的明軍士兵登上了城頭,與安南守軍展開了近身搏鬥。

一名明軍士兵揮舞着腰刀殺死了一名安南守軍,但另一名安南士兵卻趁着這個空隙用長槍刺穿了他的胸膛。

長槍是安南守軍最有力的武器,沒有之一,因爲他們可以居高臨下憑藉地形,用長杆兵器來遠距離戳刺攀城的明軍,這種行爲是低風險的,而攀城的明軍一方面很不方便攜帶長杆兵器攀城,另一方面長杆兵器如果只有零星幾個是沒用的,必須提前組織好密集的槍陣纔有作用。

實際上也是如此,哪怕是普遍誇張的古裝電視劇,也很多時候都表現出了猛將面對槍陣的絕望,而什麼飛馬越槍陣,徒手抓槍陣啥的,說實話,也就是影視手法,真實情況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一個人面對有組織的一羣槍兵,現實就是你根本都夠不到敵人就被戳死了,更何況在攻城戰的情況下,人家還是有高度優勢的。

鮮血飛濺,慘烈的廝殺在城頭拉開了序幕,在狹窄的城垛位置,明軍士兵與安南士兵展開了殊死的拼殺,而且這種拼殺不是單純的你砍我幾刀,我捅你幾矛,雙方的武器都非常鋒利,再加上很少有人穿重甲安南軍是缺乏重甲,而明軍則是因爲重甲攀城很不方便,畢竟扎甲跟牛皮甲比起來,不僅僅是重量上的差異,形制更是完全不同。

想想穿着沉重的鐵葉子做成的裙子登城是什麼體驗就知道了,畢竟扎甲設計出來,就是用來對決追求防護力的,所以限制了關節活動的餘地,正因如此,宋金夏時代,重甲步兵和重甲騎兵,纔會經常倒在地上就自己爬不起來了,而且對付重甲單位,通常刀砍箭射是沒什麼效果的,都要扒開兜鍪戳下巴喉嚨,或者是捅咯吱窩這種甲葉無法覆蓋的地方。

凡事有利就有弊,重甲防禦力這麼強,自然普通士兵也就沒法穿着如此沉重的東西來攻城了,當然,人形怪獸除外,這世界上總是有超越普通人的猛士不可以常理而論的。

“殺啊——”

一名明軍大喝一聲,再次舉起了手中的刀刃,然後向前衝去,城頭的明軍跟着一起吶喊,他們的腳步聲匯聚到了一起,聲音如同一片烏壓壓的浪濤。

不過城頭的明軍人數還是太少了,而此時一名安南小校抽出腰間佩戴的彎刀,朝着一個領頭的明軍士兵劈斬了過去。

明軍士兵連忙舉刀招架,兩柄刀撞在一起,發出“叮”的一聲脆響,然後,兩人都感覺到一股巨力襲來,竟是紛紛退了半步。 這名安南小校不僅力氣驚人,而且反應也異常靈活,一擊未中之後,馬上轉換攻擊角度,又是一刀劈下。

然而這一次,他的對手是訓練有素的明軍精銳,在對手後退躲避的同時,這名明軍士兵一記鞭腿掃了過去,正踢在了他握刀的右臂之上。

而隨着登上城頭的明軍越來越多,這個時候,明軍個體戰鬥力的優勢才漸漸凸現出來。

畢竟從營養條件來講,安南人,肯定是不如大明的,安南士兵的個頭普遍矮小,有的甚至可能一米五都不到,跟大明的少年差不多,明軍的身高,哪怕是南方的邊軍,都比安南軍明顯要高,實際上居民的營養攝入水平,這也是綜合國力的體現。

而個體體型和戰鬥力的優勢,會在數量增加後,逐漸形成合力,這一點之前的攻城戰都驗證過了,因此安南軍知道第一撥明軍他們很難趕下去,重點是增援速度要快,靠城頭的人數把明軍擠下去。

不過今天似乎很多人都沒意識到,或者說城頭的安南守軍,根本就沒感覺出來,他們的增援好像變慢了很多.

這名安南小校被踢得踉蹌着後退了數步,然後才站穩身子,不過還沒等他喘息幾口氣,就聽見身旁傳來一聲悶哼,他扭頭看去,卻見一名守軍士兵捂着胸腹倒在地上,顯然是受傷了。

“該死的,這些明狗怎麼這麼難纏?”安南小校憤懣地罵了一句,然後抄起彎刀,再次殺了過去。

這一次,對面明軍學聰明瞭,知道他能打,又是領頭的,一刀擋住安南小校的劈砍之後,幾人並沒有急着進攻,而是後退了兩步,稍許拉開距離,然後目光瞄準對方的脖頸。

安南小校一看便知道不妙,立刻停止了進攻,但就在此時,明軍後面的袖箭已經呼嘯而至,一杆短小的袖箭刺入了安南小校閃避後露出的左肩,頓時,血液飛濺。

是的,地方特色。

雲南兵不一定會用蠱,但是貴州兵袖箭玩的還是挺溜的。

雖然看起來不是致命傷,但安南小校的行動速度卻變慢了許多,隨後,他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而這名明軍士兵則是趁着這個空檔,提刀衝了上來,然後照着他的腦袋猛砍了幾下。

安南小校的腦袋當場裂出紋路了,屍體軟趴趴地跌落在地上。

“孃的有毒。”

這是他最後的念頭。

而登上城頭的明軍,同時也承受着巨大的壓力,沒多久,身上就都帶着傷了,但這種時候,哪怕明知道這種傷勢會讓自己喪失繼續戰鬥的力量,他們仍然會選擇拼命,除了爲家園盡忠之外,還有一點就是保持陣型,等待援軍的到來。

與此同時,後方正在登城增援的安南軍,也感到了不對勁。

“砰——”一名安南士兵被虎蹲炮發射的炮彈碎片崩掉了腦袋,他的屍體順着城牆滑落,在守軍的踩踏下,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但全新出場的虎蹲炮,明顯比之前明軍的箭雨給這些安南增援部隊造成的麻煩要大得多,畢竟箭雨很難有這種仰角,也沒有這種殺傷效率,而城下的虎蹲炮不斷地開火,竟然能夠把安南守軍的增援阻斷,這種戰術讓他們聞所未聞,而且效果相當顯著。

城頭的守軍不斷地催促着“趕緊派援軍上來,明軍的這次攻勢異常猛烈”,但問題是,關城裡的援軍確實派了,可根本上不到城頭,在關牆背面的運兵坡道上,就被明軍的虎蹲炮給轟的死傷慘重。

由於援兵上不來,所以這次進攻明顯要比以前順利得多,負責前線指揮的顧成也不含糊,直接把後續精銳全部壓上。

一波接一波的明軍從城頭涌上,這個時候,明軍已經佔據了很多段城頭,雙方的增援速度被拉平以後,因爲個體戰鬥力的差異,城頭上的敵人根本沒有優勢可言了。

“殺啊——”

明軍士兵的吼聲震盪蒼穹,伴隨着喊殺聲,無數明軍蜂擁而上。

安南守軍也開始試圖組織起有效的防禦措施,但這些措施很快就被明軍的強悍的攻勢打垮了。

明軍的刀光閃爍,一顆碩大的敵軍將領首級騰空而起,血肉橫飛!

“殺!”

一名矮壯的明軍士兵衝了上去,手中的短刀刺進了安南守軍的胸膛。

“噗嗤.”一朵猩紅的血花噴射出來,灑滿了明軍士兵一臉,他的眼睛瞬間變得更加赤紅,渾身的肌肉也繃得更緊,一副殺紅了眼的樣子。

而就在這時,身旁刀光閃過,明軍士兵的脖子被劃開了一條巨大的口子,熱騰騰的血液噴涌而出,他瞪大着眼睛看着旁邊驟然衝出來的安南士兵,似乎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這麼輕易就死掉了這種場景在城頭無數次地上演着,無論是什麼精銳,都有可能死於非命,戰爭是公平的,個體的力量在這種場景下,顯得渺小無比。

剛纔出手偷襲的這名安南士兵沒有停頓,他繼續揮舞着彎刀向另一名明軍士兵襲去,這一刀,他也是奔着對方的頸部而去的。

另一名明軍士兵也感覺到了生命危險,但由於他距離對方較遠,而且身旁又有友軍在幫助防禦,所以他並未慌亂,而是拿着手中的短矛迎擊了上去,希望可以逼退對方。

但是,這名明軍士兵低估了安南士兵的武藝,對方根本就沒有收刀的意思,只是將身體微微傾斜,躲開了明軍的短矛,接着用左手抓住對方握短矛的右手,然後用力一扭,咔一聲脆響,短矛應聲折斷。

這名明軍士兵愣了愣神,接着便是感覺到一股劇痛傳遍全身。

連殺兩人後,安南士兵再次揮舞着彎刀,繞過友軍身後,想要繼續偷襲,他的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彷彿勝券在握,然而,他的笑容纔剛剛浮現,便夏然而止。

不知道什麼時候,一支飛過來的短梭鏢,插進了他的胸膛裡,力道很猛,帶着他踉蹌後退了兩步,才倒在地上。

軍中有絕活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厲害的更不只是他一個,那些貴州深山老林裡獵戶出身的明軍,便是射殺反應速度比人類快數倍的野獸都不在話下,更何況是這種混亂的戰場上,只要稍稍冒頭表現自己的不同尋常,便會立即集火針對。

兩軍在城頭瘋狂鏖戰了數個時辰,明軍的火炮聲更是從頭到尾沒停下來過。

而就在這時,城頭捨生忘死搏殺的兩軍,在一瞬間,卻忽然好像被摁下了時間靜止的按鈕。

不是誇張,而是真的停頓了那麼一下。

隨後聲音才傳來。

——轟隆!

巨大的爆炸聲和氣浪一起震撼了城頭的所有人。

煙塵四起,像是地震了一樣,忽然之間,某一段聚集着大量安南守軍的關牆,就這麼突兀地.消失了。

是的,在雙方都捨生忘死地拼命的時候,明軍在已經準備好的一條沒有被截斷的地道里,放置了大量的火藥進行炸城。

煙塵漸漸散去,露出了一個巨大的豁口。

城牆的斷面上,磚石和泥土四處飛濺,如同被巨力撕裂一般。

豁口處,明軍的士兵們如潮水般涌入,安南守軍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得措手不及,他們慌亂地試圖組織起防禦,但已經來不及了。

明軍的士兵們進入豁口,與關牆增援來的安南守軍展開了更爲激烈的肉搏。

“殺啊——”

明軍士兵嘶吼着向前衝去,一路上留下一具具安南人的屍體。

而有了這個豁口的存在,安南人仰仗的地利已經部分消失了,安南將領們試圖把塞門刀車推出來,可一方面是塞門刀車塞不住這麼大的豁口,另一方面在場的守軍也有點懵,這時候根本找不到塞門刀車都具體在哪了,只臨時找來了幾輛。

塞門刀車,是在城門被攻破時用於堵塞城的守城器械,前刀壁上裝有鋼刀,使用時將車推至城門缺口處,既可殺傷敵人,又可擋住敵方的矢石,這種堅固的兩輪車車體與城門幾乎等寬,在三四丈之間,很古老的守城器械了,華夏的《墨子》就記載了這種器械的用途,畢竟對於堅守城池的長期戰鬥來講,城門難保一次不失,這塞門刀車便是最爲有用的救急兵器。

只不過塞門刀車,也塞不住這麼大的缺口,而且明軍都已經涌入了,就更白扯了。

在徹底佔領了豁口以及後面的陣地之後,明軍士兵沿着關牆繼續向兩側展開,目的是阻止敵人繼續增援城頭,從而爲城頭的明軍爭取有利態勢,以期徹底佔領關牆,而並不急着往後面繼續進攻。

而在他們的身前,安南士兵們有的已經開始潰逃了,實際上剛纔地動山搖的火藥炸城,就已經讓這些安南士兵早已嚇破了膽子,不少戰鬥力比較弱的安南兵見到明軍進了城,就像是心中的信念崩塌了一樣,根本不敢阻攔,只是狼狽地逃竄着。

原因很簡單,真正的精銳都在城頭呢,要麼就是在下面的藏兵洞裡休息,而剩下的安南兵都是臨時調集來的,或者此前乾脆就是沒什麼戰鬥經驗的民壯,他們的紀律性極差,平日裡就是一羣烏合之衆,雄厚的關牆帶給他們很強的安全感,而關牆都被炸塌了,這種心理上的安全感自然就不復存在了。

有的時候打仗的“士氣”其實是很玄乎也很簡單的東西,就是一面牆,沒了,士氣就真的崩了。

而明軍卻是久經沙場的老兵,而且訓練有素,作戰技巧豐富,這時候眼見着敵人的防禦體系開始崩潰,自然都提着刀嗷嗷叫地衝上城頭去砍瓜切菜。

與此同時,在雞翎關內。

“將軍,我們輸了,關牆破了!”

將領的臉色鐵青,語氣帶着絕望說道,“我們的士兵死傷慘重,已經失去了抵抗意志,現在正四散潰逃。”

“廢物!”

負責守關的胡烈是胡氏親族,他怒視着將領,然後指揮道:“快把逃兵抓回來,嚴懲不貸!所有人不準逃,跟我去增援!”

胡烈身邊的將領們都在心裡默默地搖頭。

潰兵這種東西,抓回來有什麼用?他們已經喪失了勇氣,即使抓回來也只會讓他們更加害怕。

這時候需要的是把生力軍派上去。

生力軍安南人有沒有?

有,但是派不上去,因爲組織體系已經混亂了,按照正常的防禦安排,最前面是守關牆的精銳,後面等待支援的也是精銳,然後中間則是普通的士兵和民夫,負責運送滾木、礌石、箭矢、火油、金汁等物資,畢竟這種活不能讓精銳去幹。

而在最後,纔是正在治療還沒有進行轉運的傷兵,以及胡烈親自指揮的精銳部隊。

前面都是逃跑的士兵的民夫,後面的生力軍必須越過這些人才能抵達前面的關牆,可眼下,前面關牆上的精銳部隊,顯然堅持不了多久,畢竟之前他們只需要面對前面的明軍,而現在則是被前後夾擊,從戰鬥本身和士氣上,都是無法承受的。

實際上,任何部隊面對前後夾擊,基本上都會崩潰,很少有那支部隊能夠分開抵擋甚至反推出去。

所以,現在就是下決斷的時候了。

擺在胡烈面前,有兩個選擇。

第一個選擇是拋棄前方關牆的精銳,趕緊跑路,這樣的話,因爲中間有阻隔,而且後面的軍隊建制保存完整,能夠執行命令,所以後面一半的部隊,都是能撤回富良江防線的;第二個選擇,則是嘗試進行支援,同時在關城中繼續構建防禦體系,而這種選擇,既有可能堅守住雞翎關,但更大的概率則有可能導致剩餘的後方有生力量也搭進去,並且被明軍纏上,可就走不脫了,到了那時候,五萬大軍全都跑不了。

對於胡烈來說很艱難,到底是死守到底拼盡最後一線希望,還是失地存人繼續退守富良江防線?

一名親信將領低着頭沉吟了片刻,說道:“將軍,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我們只能選擇撤退,否則,只怕剩下的軍隊都保不住了。”

“撤退?”

胡烈喃喃自語:“那我怎麼向姑父交代?”

但胡烈同樣也知道,這時候沒辦法了,雞翎關肯定是守不住的,而守了這麼久,其實他的表現已經比仙遊關的守將要強得多了,眼下最理智的抉擇,就是保存住有生力量,撤回富良江防線。

很快,後關牆的安南守軍,開始留下一部分軍隊打阻擊,剩下的部隊則開始向富良江方向撤退。

而這時候,城牆上僅存的守軍也開始潰敗,畢竟,這座雄關打到現在早已千瘡百孔,而他們也處在腹背受敵的狀態。

當明軍佔領了關牆之後,士氣頓時變得無比高昂,不少明軍士兵大聲高呼“明軍萬勝”。

而此時的雞翎關外,是漫山遍野的明軍,雖然一部分部隊已經輪換到後方去休整了,但還有大量大軍駐紮於此,以備支援和替換,因此關牆被徹底控制後,大量的明軍開始涌入。

這令斷後的安南守軍們感到絕望如果僅從數量上看的話,安南守軍這邊大概有五千多人,人數其實不少了,但在近十萬明軍的傾軋之下,卻顯得那麼的蒼白無力。

而明軍不僅僅是對關城進行攻擊,兩側山脈上安南守軍,同樣也沒放過,同時顧成也讓士兵們從兩側繞過去,把守住山口和關口,防止他們逃竄當然了,肯定也會有跑的。

而進關城的明軍則乘勝追擊,最終在傍晚時分,攻克了雞翎關的所有據點,內部的安南人全部被清剿乾淨。

在確認城裡已無安南軍隊後,顧成等人率領着大軍進入關城,開始組織士兵修繕城牆,整頓糧倉。

畢竟,既然收復了這道雄關,那麼以後肯定是要利用起來的,只不過以後重點防禦的方向,就是向着安南國那一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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