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哥,我看你也是強弩之末了啊。”阿要喘勻了氣息,他絕不甘於任人宰割,“小哥哥,你讓我很生氣,很生氣呀!”言罷,阿要撿起地上的佩劍,臉上又恢復以前那種詭異的笑容,他享受戰鬥,他沉浸於戰鬥,他就是爲戰鬥而生!
“切了麼?”稚嫩的聲音還有些顫抖。
“切了!”男子斬釘截鐵,他雖滿面鬍鬚,卻依舊遮掩不住俊朗的外表。
“真的切了麼?”稚嫩的聲音又問了一遍,那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半大小子發出的聲音,他此時正躺在冰涼的木頭牀上,那牀很是奇怪,牀頭低牀尾高,又硬得硌人,很不舒服。
“想不想爲你娘報仇?”男子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桌子下的褲腿空蕩蕩的。
“想!”稚嫩的聲音卻也斬釘截鐵。
“那就切了,切了就能進不花宮,就能爲你娘報仇!”
“到底切不切?”一旁的老頭有些不耐煩,手中的小刀泛着冷光。
“切!”兩父子異口同聲。
“進了我不花宮,便別想過一刻舒服的日子。”這懶羊羊地尖細聲音,正是院子裡那男子發出,男子尖嘴猴腮、白淨面皮,衣着華麗,手中還拿着個又細又長的大煙杆,走起路來左搖右晃,他一面說着,一面打量着面前這一排半大小子。
七八個半大小子整齊地站在臺階下,皆穿着統一的麻布白衣白褲,腳着皁色布鞋,此刻他們耷拉着腦袋,聽着面前男子的訓話。
“咱家是這不花宮的管事兒,以後你們都叫咱家‘大爺爺’。”男子抽了口煙。
“大爺爺……”小子們叫得有氣無力。
男子也不氣惱,只是嘿嘿冷笑:“咱家知道你們都是千里挑一的尖兒崽子,性子傲得很,可也得守規矩!”衆人還未見他出手,便感覺雙頰火辣辣地疼,小子們這股倔勁兒一下子全泄了,對方何時出手,怎麼出的手沒一個看見,可見眼前的男子武功高深莫測。
“大爺爺!”小子們頓時來了活力,一個個尖細的嗓子吼得人耳朵生疼。
“也不用這麼大聲!孺子可教……”男子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地說着,“小崽子們武功根底都還過得去,入了咱家的法眼,不管你們是爲名爲利還是爲了別的,入了不花宮,保準你心想事成。沒了寶貝也好,這樣你們便能夠專心專意地修習武藝。等出去的時候,一頂一的是拔尖兒的高手!咱家會把你們這幫小崽子,一個個都訓練成戰鬥的機器!到時候,金錢、女人、權利都是你們的囊中之物!”
“大爺爺也沒了寶貝麼?”一個小子問着。
“當然!”男子臉上透露着複雜的表情,似是失落,又帶着些許的驕傲,“沒有一隻鳥能飛進這不花宮!”
“宮主,逮着了!”大廳上,一個蒙面男子對座上的宮主稟告着。
“嗯,帶上來。”
蒙面男子一揚手,就看見一個麻布口袋扔在臺階下,麻袋裡蠕動着,似是裝着什麼活物。
半大小子們一個個精神飽滿、整齊劃一地站在臺階下,他們雖然對麻袋裡的東西頗爲好奇,卻也極有紀律地站得筆直,可眼睛還是不時地瞥着麻袋。
“小崽子們,你們來這不花宮也有一載了吧。”宮主說着。
“回大爺爺,是有一載了。”其中一個小子說着,顯然他是這幫小子的頭領。
“嗯,這麼快就一載了。”宮主把玩着雙手,那雙手纖細而修長,柔若無骨,全然不像男子的手,“來我不花宮一載了,還沒殺過人也太過意不去了。”
衆小子們皆是一驚,有的人臉上泛出惶恐,而多數人臉上卻帶着興奮之情。
“以前你們的師父們,不論教你們什麼功夫,除了和師父們交手,還沒在其他人身上實驗過。今天,”宮主突然提高了聲調,“把你們所學的殺人手段,都往這人身上招呼!阿要,幫大爺爺把麻袋打開。”
“是,大爺爺。”小子們的頭領走上前,他也想看看這倒黴蛋究竟是誰。帶着一絲譏諷的笑容,阿要三下五除二將麻袋打開,可隨着麻袋的打開,他的笑容漸漸凝固起來……
“是他!”
袋子裡顯現出一個讓阿要既熟悉又有一絲陌生的身影,那人俊俏的臉上滿是傷痕,一隻眼睛被打得腫得老高,身下兩隻褲腿空蕩蕩的。那人微微睜開眼,二人四目相對……
“是他!”
阿要的腦袋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嗡嗡作響,他不知道爲什麼麻袋裡的居然是他!阿要不自覺地伸過手去,他想要擦一擦那人臉上的塵土。
“你這死小太監滾開!沒見過廢人嗎?”麻袋裡的人眼睛中滿是淚水,他的目光閃爍着,“你伸過手來幹什麼,是要掐死我嗎?死小太監滾開!”
阿要一怔,他像是極聽那人話一樣,緩緩向後退去。
“不花宮裡淨是些噁心的太監!”那人繼續咆哮着,“不花宮宮主,你個千殺的閹人!你害死我娘子,又打斷我的雙腿,我就算死也不會放過你!你個死閹人,我要食你肉寢你皮方解我心頭之恨……”
空氣中突然安靜起來,原來不知何時,麻袋中的人被點了啞穴。
“聒噪得很!”宮主只是嘿嘿怪笑,他彷彿對這嘶罵之聲早就習慣了,他冷冷地望着地上之人,一臉的不屑。
“大爺爺,我幫你把那人的舌頭割下來!”人羣中走出一又黑又瘦的小子,他擰着眉瞪着眼,手裡還拿這個薄如紙片一般的柳葉小刀。
“也好,那就讓‘鐵猢猻’先來吧。咱家聽說你金鱗刀法練得不錯,你就像拔魚鱗一般在那廝身上割上百十來刀,但不許殺死他,其他的小崽子們還得試功呢!”
“對呀對呀,千萬別弄死他!”小子們鬨笑着,“我們還有上百種方法折磨他呢!”
“得令!”鐵猢猻大咧咧地走向地上那人,那人正竭盡全力向宮主爬去。在衆人的譏笑聲中,那人向前緩緩爬着,而鐵猢猻卻也不急着趕上,只是在身後拿着刀緩緩攆着。
忽然,那人一轉身朝阿要爬去,他堅定地看着阿要,阿要一閉眼,手中之劍朝那人胸口扎去!
“小……小……死太監……”那人捂着傷口,他慢慢閉上眼,嘴角竟有一絲笑意。阿要看着那人的身子萎頓下去,一狠心,將劍從那人身上抽回來。他知道剛纔那一劍刺死的不僅僅是一個生命,也是自己的靈魂,從今以後,他便是一個沒有靈魂的人,一個真真正正的殺人機器!
“阿要大哥!”鐵猢猻一陣惋惜,望着地上的死屍興趣索然。
“我只是特別討厭這個人……”阿要低着頭將劍上的血擦乾淨,嘴裡嘟囔着,“大家一起上吧,死了的人也可以再死很多次……”
聽了頭領的話,小子們全都各掏兵器,笑嘻嘻地圍了過來。
“阿要,你哭了……”宮主乜斜地望着阿要,“切,還是太小孩子麼……”
“大爺爺,我只是第一次殺人……有些不適應……”見宮主已經發現,阿要也不隱瞞,肆意地擦着眼角的淚痕,他嘆了一口氣,“以後再也不會了……”
“果然還是太小孩子了……”宮主便不再瞧阿要,他欣賞着小子們地“肆意妄爲”,“咱家很看好你,不要令咱家失望啊……”
“嗯……”阿要點點頭,他定了定心神,又抽出寶劍,走進了人羣……
他就是戰鬥機器,任要就是戰鬥機器,沒有靈魂的戰鬥機器!
“雨來!”南宮白拼命地揮舞着穹劍,他將穹劍的潛力盡全力地發揮到最大,隨着南宮白的一聲怒喝,陰沉沉的空氣中,穹劍光芒萬丈,耀目璀璨。南宮白雙手極力將穹劍握住,他清晰地聽到他雙手的骨節正咯咯作響,他咬緊牙關,將穹劍朝天空揮去!一時間暴雨傾盆,衆人在這瓢潑大雨中眼睜睜地看見,那一片片、一叢叢黑黢黢的烏雲裡,數以萬計的穹劍正趁着雨勢朝阿要砸來!
阿要狂笑着,悲鳴着,此刻的他近似野獸。他將連弩劍揮舞到最大極致,每向天空刺一下,便見一把穹劍偏離了目標斜插在地上,緩緩消失不見;每向天空刺一下,便瞧見他臉上的笑漸漸大於了哭。他在抵抗,他亦在享受,享受這身體的疼痛,享受這戰鬥的痛快!
你穹劍飛得快,我連弩劍刺得更快!
每被穹劍刺中一下,阿要便覺心中的熱血沸騰得要命,那是一隻快要擺脫束縛的野獸,它要鮮血,它要將敵人撕碎!
終於,單劍還是難敵萬劍,在拼了好一陣之後,阿要手上吃痛,連弩劍脫手而出,跌落地上,同樣跌落地上的還有劍雨中的阿要。
雨停了,天空卻依然昏暗,一塵不染的白衣早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鮮血染紅的糟爛衣衫,包裹在一動不動的身體上。
“結束了麼……”南宮白仗劍而立,雙手雙腿在風中不住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