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琢磨着,馬保榮那兒有姚長雍,她留下來問清楚明細也好,兩頭不耽誤。
青鳳立刻招來戴鵬媳婦兒問管香的是誰,戴鵬媳婦兒如芒在背,看見金穗和山嵐在場,心思稍定,青鳳問什麼,她答什麼。
管香的小丫鬟叫做冬筍,正是昨天晚上在金穗院子裡守夜的幾個小丫鬟之一。初時冬筍唯唯諾諾,膽怯得連話都說不全。金穗點着花名冊子,冬筍有個妹妹叫冬竹,還有個三四十歲的老孃在竈房做燒火婆子。這燒火的婆子那晚也在金穗院子裡守夜。
冬竹不見了,青鳳把冬筍的娘抓來。
青鳳一看冬筍的娘,想起昨晚上夜之前,冬筍娘例行給燒了熱水,一人給喝了一碗粗茶,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因是每次上夜都會喝完熱茶,他就沒懷疑這上頭,他在心裡把冬筍一家子恨死了,陰森森地打了冬筍娘一頓板子。
冬筍大急,眼看她娘奄奄一息,只好招了。
冬筍的老孃原被蘭娘買去過,當過兩個月的丫鬟,後來被另賣他處,成親生子,在某犯官家中待過幾年,卻一直是蘭孃的人,給蘭娘傳遞不少消息。那犯官事發,冬筍娘死了丈夫,幾經輾轉,帶着冬筍和冬竹被賣入黃府。因在蘭娘那裡服侍的時間短,她的人生履歷上便少了伺候蘭娘兩月的這一敗筆。
這回蘭娘把冬竹給抓走了,威脅冬筍和冬筍娘,母女倆妥協,終於在金穗回門這天,趁黃老爹歇在後院動手。冬筍娘給下半夜上夜的侍衛喝了有迷藥的熱湯,冬筍則迷昏了屋子裡的其他人。後院的梯子就是冬筍搬過去的。
青鳳陰沉沉地問:“迷藥是怎麼來的?”心裡則因遭了冬筍孃的道兒氣瘋了,冬筍娘瞧着老實本分。背地裡卻幹了這麼多見不得人的勾當。
“蘭娘知曉我本就管着香,迷藥是她交代我的,那香有兩根是中空的。迷藥就在香裡,另有一根香裡摻雜了迷藥。直接點燃便可。至於這香是怎麼進來的,我便半點不知了。”冬筍面色灰敗,木訥地回答道。
文太太驀地插嘴問道:“那香做了記號,有迷藥的香尾端點了綠色,是也不是?”
冬筍大驚,轉瞬臉色越發呈現出死氣:“是。”
文太太對金穗道:“那天我着意看了眼,只覺得蘭娘點香的動作漂亮。賞心悅目,就見蘭娘沒點的香裡有一根尾巴上點了綠色。我當是什麼沾了上去,沒在意,原是記號啊!唉。我當時怎麼沒多留個心眼兒呢?”
文太太有幾分自責。
“文伯孃莫惱了,當初怎麼曉得這世上黑心肝的人這多。”金穗氣得差點喘不過氣來,接着對青鳳道,“青鳳,你跟我去抓蘭娘。使個人回府跟老太太說一聲,就說蘭娘偷了我嫁妝裡的鳳頭釵。”
青鳳臉色有些不好看,滿是愧疚和自惱,點齊人手,派個侍衛回府通知一聲。蘭娘出府這麼久,跟姚老太太之間的情分早就淡了,姚老太太礙着面子纔會幫她一把。誰知蘭娘是個狼心狗肺的,白白辜負了姚老太太的提拔。
金穗則對山嵐道:“山嵐哥哥,這府裡暫時就交給你了。戴鵬媳婦兒,爺爺不在的這段日子,你們便在府裡,該怎麼着,還怎麼着,只是外面兵荒馬亂,出門不便,委屈你們在府裡多待些日子,一切採買諸事,自有青鳳去安排。但也莫太過憂心委屈了自己,明白麼?”
戴鵬媳婦兒和山嵐哪裡有二話,趕緊應了聲,回去後,乖覺地把府外的家下人等接進府裡來,免得傳出閒話。
文太太看幫不上什麼忙,怕給金穗添亂,便和文華回客棧去了,因掛着心,索性寫了封信去伯京,留在錦官城不走了。
金穗交代完,直接去了蘭孃的店鋪,因今日各處人荒馬亂,街上的行人明顯比平日少了許多,蘭孃的店鋪面前門可羅雀,蘭娘敞着店門和幾個婦人嗑瓜子聊天,轉眼看見金穗帶人氣勢洶洶地來了,吃了一驚,暗道不好,面上卻笑盈盈地迎接。
青鳳直接把其他人趕出去,獨留了蘭娘,蘭娘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摁倒在地上,青鳳自有手段讓蘭娘招供,餵了她一顆藥,每半個時辰發作一回,蘭娘心裡像有千百隻螞蟻在爬,先是哀求,後是咒罵威脅,揚言要去告官,因爲金穗私闖民宅,濫用私刑。
金穗只管冷眼瞧着,半句話不說,也不問,就那麼冷清清地坐在椅子上看蘭娘在地上翻滾、發出如野獸臨死前哀鳴的慘叫,心裡卻在想,黃老爹這時候說不得也在吃這種苦頭。蘭娘怎麼不見手軟,放過黃老爹呢?難道官府給了她權力,讓她設計黃老爹?
笑話!去她的私闖民宅,去她的濫用私刑!只要能把黃老爹找出來,她纔不會管用什麼手段。
蘭娘辜負姚老太太的信任,借她的手和勢謀害黃老爹,縱然她有千般萬般委屈,她也該死!
蘭娘發作過三回,只求速死,金穗這時候開口了:“青鳳,蘭娘可有丈夫子女?”
青鳳一愣,馬上回到:“回四奶奶的話,蘭娘有三女一子,兒子是最小的,她男人是木匠,專門做花轎。”
“蘭娘這條命不過是條賤命,死了也抵不上我爺爺的半根手指頭,母債子償,把她兒子抓起來,代母受過吧。”金穗淡聲道。
蘭娘方緩過一陣鑽心的疼痛,聽清此言,眼一黑,差點昏倒,她連滾帶爬地跪在金穗面前求饒命,滿臉鼻涕眼淚。
金穗淡聲問:“我也不想濫殺無辜,畢竟你那幼子並未謀害我爺爺。”
蘭娘一喜,金穗卻又道:“可是,我爺爺可曾得罪過你?你不也是在謀害無辜的人麼?我少不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爺爺可能會受什麼苦,少不得讓你兒子也嚐嚐。”
蘭娘頓住的哭聲,立時變爲吸氣的啜泣,之所以沒能大聲嚎哭,一是實在心口疼得像是有蛇咬,她哭不出來,二是方纔一番打滾掙扎,折騰得全身沒了半絲力氣。邊啜泣,邊哀求金穗放過她無辜的兒子。
“蘭娘,你知道什麼,直接說了吧。少說一句,你兒子多受一分苦。”金穗目前還沒打算動蘭孃的兒子,可蘭娘不見黃河不死心,憑什麼他們能無緣無故地害她爺爺,而她還要捧着一顆聖母心,說什麼不牽連無辜。
他們誰都不無辜!
金穗此刻要不是存着一絲理智,簡直恨不得把蘭娘一家子都給殺了!
蘭娘似乎料到金穗一個小小的女孩,不會那麼狠心,而且她也從未聽說過金穗心狠手辣的傳言。那是因爲她沒見過識過金穗如何讓冀州柴府一夜之間,萬貫家財化爲灰燼,偌大的家族家破人亡。
金穗揮手,青鳳不用金穗開口吩咐,即刻派人抓了蘭娘一家子過來,連她那個五大三粗、老實忠厚的男人也沒放過,一個個捆成糉子扔在蘭娘面前。
金穗對青鳳耳語兩句,青鳳會意,不等蘭娘開口求饒,扔了一顆藥丸在蘭孃兒子嘴裡。很快蘭孃的兒子憋青了一張臉,在地上打滾慘嚎,求他娘救他。
蘭娘眼中絕望,下意識地看向金穗,只見金穗冷漠地看着她兒子打滾慘叫,半點同情也沒有。蘭娘心中的最後一絲希冀破滅,眼神猶如看見殺神,爲金穗的狠絕而心驚膽顫,心肝碎了一地,忙說自己都招了。
金穗也不讓青鳳放了蘭孃的兒子,只問:“你招了什麼,自己說吧。早一刻說完,你兒子也能少受一刻鐘的苦。”
她心裡的煎熬並不比蘭娘少半分,至少蘭娘現在能看見她的兒子,還能知道怎麼解救她兒子,而金穗呢?金穗甚至不知道黃老爹此刻在哪裡,是死是活。
然後讓青鳳把蘭娘驚呆哭泣的兒女男人扔到旁邊的屋子裡。
蘭娘就在兒子的慘嚎聲中娓娓道出自己是如何謀害黃老爹的。
蘭娘一直在爲神秘人做事,對方聽說姚黃兩家匆匆定親、成親,就讓蘭娘自薦去姚府求姚老太太當金穗的喜娘。姚老太太信任蘭娘,存着提攜拉拔的心,二話沒說同意了。蘭娘按照指示吩咐,讓冬筍故意弄溼了香,金穗出嫁那日才匆忙買了香回來,就這樣把香掉包了。
後面的事,和冬筍的說辭一致。
金穗點點頭,對青鳳說:“蘭娘隱瞞於我,既然蘭娘忍心看自己兒子受苦,青鳳,你不妨再喂一顆藥給她大女兒。”
蘭娘驚怔。
青鳳立即執行,看見蘭孃的大女兒被折磨時,手心不免出了冷汗,四奶奶的狠勁兒和四爺絲毫不差呢。
蘭娘大哭:“四奶奶饒命啊!奴婢再不敢隱瞞,四奶奶想問什麼,儘管問!”因疼痛和傷心,聲音走了調兒,有點歇斯底里。
“你知道什麼就說什麼,有任何一句欺瞞我的,我自有判斷,沒得到我滿意的答案,只能委屈你兒女了。”金穗皺着眉說道,朝青鳳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