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還不知道黃家出了大事,姚長雍被叫走之後,她給姚老太太和姚大太太請完安,回到鏡春苑開了庫房,點數嫁妝,月嬋拿着嫁妝單子覈對。金穗是頭一回親眼瞧見自己的嫁妝單子,當月嬋把焰焰坊分紅契約書轉讓契約拿給金穗看時,金穗心神一震,焰焰坊算是黃老爹的全部家當了,黃老爹把焰焰坊的分紅給了她,那他自己怎麼辦?
當即,金穗也不看嫁妝了,就要揣着契約書回黃家去。
月嬋忙攔道:“奶奶,昨天才回門,今日奶奶又回去,傳出去,還以爲奶奶對府裡不滿。”
金穗的手一顫,不由自主地撫上心口,有些失神:“從早晨起牀,總感覺心慌慌的,想回去瞧瞧爺爺才安心。”
月嬋失笑:“昨天奶奶可是親自安置了老太爺纔回府的。”瞥見金穗臉色果真不好,她轉口道:“倘若奶奶不放心,可使個丫鬟回去問一聲,畢竟昨天夜裡,老太爺吃了不少酒,奶奶使人回去問問也是孝心。”
“這話倒是,就讓甘草走一趟好了,拿些煮醒酒湯的藥材回去,讓小丫鬟們仔細伺候着。”金穗感激地朝月嬋看一眼。
月嬋搖搖頭,自去吩咐甘草了。
派了人回去,金穗總算安心多了,又開始點數嫁妝,把焰焰坊那張契約折起來放好,金穗其實約摸能猜到黃老爹的用意。火柴配方是席氏倒騰出來的,黃老爹理所當然地認爲應該給席氏女兒,金穗。但是金穗不這麼想,席氏在她心裡與其說是一個母親,不如說是他鄉遇到的故知更爲恰當,享受席氏母愛的是小金穗,給席氏天倫之樂的也是小金穗。而她不是小金穗。
她享受的是黃老爹的疼愛,孝順的也是黃老爹,而焰焰坊是黃老爹當初冒着生命危險辦起來的。金穗不會去搶這份成熟的果實。
因而,她決定等過幾天回黃家。親自把契約書還給黃老爹,黃老爹需要這個傍身。
一面想着,一面把嫁妝點數完,金穗發現黃老爹這份嫁妝恰恰好辦了有大概一百五十萬兩,比姚府送去的聘禮還多五十萬兩。金穗有些無語,在她拿給黃老爹一百五十萬兩銀票之後,黃老爹得多麼努力地花錢。才能置辦出一份這麼豐厚的嫁妝啊!
不知不覺到了晌午,金穗點數完嫁妝,合上嫁妝單子,放在姚長雍給她的傢俬匣子裡。姚長雍給她的銀票中。從藏寶賭坊詐出來的錢是大頭,除去這份錢,姚長雍自己攢了大概兩百萬兩銀子。手裡一下子有這麼多錢,金穗心裡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花用了。
“曉煙,甘草怎麼去這麼久?”金穗放好匣子。鎖起來,走到花廳裡,目光在丫鬟們身上一掃,沒看見甘草,心裡一慌。
曉煙和銀屏在擺飯。錦屏在招呼小丫鬟們上熱水和熱毛巾。
聞言,三個丫鬟都望向金穗這裡,曉煙擰眉回話:“奶奶,甘草尚未回來,奴婢再使人去瞧瞧?”
“嗯,這小丫頭,莫不是在路上迷路了?”金穗點了點頭,等曉煙出去了,又問錦屏,“四爺呢?說了今兒不回來吃晌飯麼?”
錦屏忙道:“回奶奶話,今兒不曉得怎麼了,全城戒嚴,奴婢方纔替奶奶問過外院的周大管事,說是四爺一大早出去了,想是城裡發生了什麼事。甘草過這許久沒能回來,想必也是爲這個。”
“全城戒嚴?”金穗奇怪地重複,“我來錦官城有好幾年了,沒聽說過全城戒嚴啊?”
就是姚長雍中毒的那段日子,錦官城的風聲比較緊,但也沒有嚴重到全城戒嚴的田地。
金穗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有種風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要不,奴婢再去問問周大管事?”錦屏試探道,全城戒嚴,那肯定是大事,錦屏不認爲能跟內院的女眷相關。
“罷了,叫周大管事過來,我親自問。”金穗尋思半晌,說道。
錦屏微愣,在金穗的目光移過來時,忙回神應諾。
姚府的大管事叫做周亞捷,周亞捷想着姚長雍的吩咐和叮囑,一路小跑到鏡春院,在院門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才進門,恭恭敬敬地回話。
全城戒嚴,對外的說法是,西南大軍裡送來了一個敵國細作,交給馬太守關押。昨晚有人劫獄,馬太守的兵失手殺了細作,遂全城戒嚴捉拿細作同黨。
這個理由十分冠冕堂皇,那個細作本來就該殺掉的,現在細作人死了,捉拿到細作同黨是錦上添花,捉拿不到也無可厚非,總之,錦官城裡有敵國的細作就是了。
周管事按照姚長雍交待的道:“……雍四奶奶,雍四爺早晨派人傳話回來說,要是四奶奶問,就告訴四奶奶,四爺去了藏寶賭坊,馬太守的兵丁把藏寶賭坊給查抄了,四爺去湊熱鬧去了。雍四爺請馬太守吃晌午飯。”
這話說得似乎沒頭沒腦的,金穗卻聽明白了,揮手讓周管事下去,自己偷偷笑了一回,姚長雍應該是聽到風聲,趁機慫恿馬保榮查抄了藏寶賭坊。
王老五這回真真馬失前蹄了,這下應該越發沒工夫理會黃老爹了。金穗恨不得讓王老五把黃老爹當做透明人方好。
甘草這時候剛巧回來,等着金穗吃完晌飯,進來回話說:“城裡兵荒馬亂,奴婢費了些時候纔到了府上,山嵐說是老太爺昨夜裡吃得大醉,還沒醒呢,沒人敢去叫起。奴婢留了醒酒湯,叮囑廚娘早早煮好了,奴婢纔回府來複命。”
“你做得很好,晌飯吃了麼?”金穗放下心來,山嵐說的話,她完全不會疑心。
“奴婢怕耽擱事,沒敢吃。”甘草心裡一暖,低垂的眼閃了閃。
金穗便挑了兩碟子自己沒動過的菜,說道:“這兩樣,我沒動過,你讓小廚房給你熱熱,省得吃我口水。”
甘草勉強扯了扯脣角,端了碟子下去。
曉煙嘀咕道:“這小丫頭,該不是被大兵們嚇壞了吧?瞧小臉白的!”
甘草背脊一僵,走得更快了。
金穗見了,眉心一蹙,心裡有股不舒服的感覺。
吃過飯,金穗不願立刻去睡,先處置了兩件院子裡的事,一件是今春院子裡種什麼花,一件是吩咐月嬋叫幾個人把嫁妝裡面的書拿出來曬一曬,接着,不給反應時間,雷厲風行地把臨時買來湊人數的陪嫁人員全部趕到莊子上去了,說好聽些,是讓他們幫忙管莊子。有幾個小丫鬟不願意,她們是奔着金穗貼身丫鬟來的。
金穗沒理會,她選人的時候就沒怎麼上心,選的全是背景農家的小女孩,不願走的,反而惹了她的疑,一個在人牙子那裡調/教時日不多的小姑娘,怎就起了近身伺候主子的心?再不願走,直接賣到人牙子那裡去。這一句話,小姑娘再不敢多言。
這番大動靜在姚府不過翻個小小的浪花便沉了下去。
金穗跟別的媳婦不一樣,姚府裡面的奴僕大多識得她,她做姑娘時,就在姚老太太面前得臉,沒人敢嘴碎說她閒話,便是嘴碎,也是揹着她嘴碎。這下她成了姚府未來主持中饋的主母,誰敢給她臉子看?只有上趕着巴結討好的,比以往更要恭敬。
所以,金穗根本不需要往姚府裡面塞人,但瞭解奴僕裡面錯綜複雜的關係還是必要的。
錦屏花費了些功夫跟金穗解說各家關係,金穗邊聽邊打呵欠,錦屏看時辰差不多,讓金穗歇一歇,金穗點頭,曉煙要伺候,金穗便道:“曉煙,外面種花的動靜大了些,你去瞧着,我好好歇一歇,別人去,我怕鎮不住她們。就讓甘草來伺候吧。”
曉煙得了誇獎,歡歡喜喜出去了。
甘草臉色有些白,上前扯了被子,悄聲在金穗耳邊道:“姑娘……奶奶,奴婢回去時,恰好瞧見文太太上府,府門口站了一堆侍衛,奴婢聽不清說話聲,但是後來青鳳侍衛出來和文太太說了幾句話,把文太太打發回去了。奴婢怕是府上的侍衛得罪了文太太,趕上去打招呼,想要賠罪來着,文太太卻說沒生氣,文太太和文姑娘的臉色都不好看。”
原來甘草是怕姚府侍衛得罪了文太太,不好當着姚府僕婦們面前說,這才私下跟金穗講。
“奴婢不是告狀,是瞧着奶奶回門,不忘約了文太太,這才怕奶奶與文太太生分了。”甘草說罷,連忙強調似的加上一句。
金穗顰起眉梢,總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甘草告退,她卻止住了:“你坐坐,我待會兒問你話。”
甘草便搬了個繡墩坐在牀邊。
金穗則陷入沉思,文華說過,她們明天要啓程去伯京了,文太太母女倆應該是來告辭的,黃老爹睡着了,府門口的侍衛昨天該是見過文太太的,怎麼會把文太太攔在大門口呢?而且,後來青鳳還親自出來解釋,這根本沒必要。
青鳳像是刻意隱瞞什麼,不許文太太見黃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