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官城的藏寶賭坊損失得最爲慘重。
王老五在元宵節夜裡陪伴妻兒賞燈,賭坊裡傳來有新奇紙牌玩法的消息時,他覺得不是什麼大事,讓賭坊內的蔣管事學習新賭術便可,不妨陪神秘客人玩一玩。他的想法也是大多數賭坊老闆的想法。
豈料,他半夜在勾欄院裡和美人纏綿時,賭坊裡的小廝急三火四地跑來稟告,賭坊被神秘客人贏走了五十多萬兩銀子。王老五震驚了,正在美人身上攻城略地的玩意兒差點從此不舉,端正英武的臉上熱汗瞬間變爲冷汗。
“追,他/娘/的敢在我王老五的地盤上撒野!尋到人,給我剁成肉泥!”王老五一面繫褲子,一面發狠地說道。
方纔軟成一團棉花的女人抖如篩糠。
王老五氣憤難當,狠狠地在勾欄院頭號花娘的紅脣上親了兩口,在美人驚詫的目光中飛起一腳,美人赤條條的身子嘭地一聲撞上牆壁,美眸圓瞪,死不瞑目。
“給老鴇多拿些銀子,這臭娘們不識好歹,敢對我不敬。”王老五一句話就把一個花魁的死給遮掩過去。
小廝可惜地看了眼那花魁,誰讓她聽到不該聽的:“是,老闆。”
王老五親自帶人去追,元宵的錦官城是不夜城,沒有宵禁,四處全是人流。
那位神秘客人在離開藏寶賭坊時,已被賭坊內的人盯上,蔣管事是想招攬這人的,若是招攬不成,他自有手段拿到二十一點的賭博之術。直到盯人的打手們一個恍神發現人不見了,這才發覺神秘客人是來騙錢的。
王老五悔恨,先前就有個史居衡敢砸了他的賭坊,現在又在元宵節這個生意最爲紅火的日子被人騙走五十多萬兩銀子。他被這些年來藏寶賭坊在賭徒中的威嚴弄得大意了。這世上,多的是人不怕賭坊打手們的威嚇。
城內城外搜索一整天,王老五沒查到線索。暴躁之下決定動用老熊手下的勢力,半夜裡讓人去傳老熊。
傳話的小廝滿臉驚駭地回來:“老闆。老熊死了!”
王老五壓着陰沉地眉眼,如暴風雨前的寧靜,一字一句地問:“你方纔說什麼?”
小廝抖了下肩膀,老熊什麼時候不死,恰恰好這時候死了,這不是火上澆油麼?
“那日老熊做擋箭牌的兄弟死後,把他妻兒寡母接到府中照顧。那兄弟的妻子剪了老熊的命根子……老熊沒救過來。失血過多死了。老闆,那女人帶着兒子和婆婆想逃,被抓回來了,該怎麼處……”
“混帳東西!這都什麼時候了。他/娘/的還有心情玩女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王老五火大地拍桌子,忍不住爆粗口。
小廝嘴脣蠕動,後面的話也不敢說了。
王老五暴躁難耐,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他不敢相信老熊真的死了,被個女人給玩死了!
小廝只覺得眼前一陣風颳過,王老五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喊幾個兄弟跟上,我們去看老熊!”
見到老熊的身子呈一個扭曲的形狀擺在大牀上,下面的牀褥被血染成紅色的海洋。王老五一陣眼暈。老熊跟了他二十多年,在藏寶賭坊成立之前就跟着他了,沒想到就這麼死了。老熊人沒有大智慧,卻是對他最爲忠心的,因爲他救過老熊的命。
一天兩夜沒休息的王老五站立不穩,揉着抽疼的額角,冷冰冰地下命令道:“把那個女人,還有她兒子、婆婆,全都給我……殺了!屍體扔到亂葬崗上!”
“是,老闆!”
王老五到底是王老五,沒被打倒。老熊死了,藏寶賭坊被人騙錢,這兩件事攪合到一起,前後腳發生,他直覺認爲是姚家動的手腳。直到錦官城周圍的幾家賭坊傳來同樣被騙錢的消息時,他才覺得事情大條了。手下再彙報時,王老五不得不承認,老熊是真的意外身亡,色字頭上一把刀,而藏寶賭坊被人盯上了。
被誰盯上了?藏寶賭坊這麼些年來,得罪的富貴家族數不勝數,對方又做得不留痕跡,一時半會查不出來。當然,姚家也在懷疑對象內。
數日後,益州、荊州、雍州等地依次傳來賭坊被詐的消息,被詐騙的賭坊共計四十多家,損失上千萬兩白銀,王老五又是慶幸,又是冷汗涔涔。伯京內大老闆的申斥信件接踵而至,嚴令他們一定要查出始作俑者,王老五被點名批評,因爲他管理的賭坊損失最爲嚴重。
藏寶賭坊成立這麼多年來,大老闆第一回大規模地批評賭坊老闆,信中造詞焦躁得連王老五都看出來了。
除此之外,大老闆單獨給王老五的密信中再次提到黃老爹。
王老五捏了捏皺成川字的眉心,老熊死了,這件事得他親手佈置。
……
金穗沒有去姚府,但藏寶賭坊內人心惶惶,元宵節發生那麼大事,根本瞞不住,全錦官城都在看藏寶賭坊的笑話:叫你騙人錢財,現在被人騙錢財了吧!該!
曉煙興沖沖地把全城聞名的八卦轉播給金穗,金穗眉眼帶笑,淡淡地出聲:“出來混的,遲早要還的。”
曉煙懵懵懂懂,金穗嘴角愉悅地勾起,當其他三州藏寶賭坊同時被騙的消息傳來時,她忍不住要捶桌大笑了,姚長雍壞得真可愛!她隨便算了下,整個藏寶賭坊的損失可真不小啊,沒有上千萬兩,也有七八百萬兩!藏寶賭坊這回傷筋動骨了。
真真是大快人心,她胸口的那口惡氣總算出來了。
正當她準備當面跟姚長雍道謝時,胡小妹上門來了。
胡小妹不會寫字,只能親自來黃府口傳消息,反正不會有人懷疑胡小妹:“黃姑娘,黃老太爺做壽那天,有個人長得特像上回撿屍體的領頭人,小乞兒跟蹤他回府,後來打聽了下,是個叫老熊的人。他本來不確定老熊有問題,在他們家門口守了兩天,元宵節的第二天,老熊竟然死了!更奇怪的是,當天大半夜裡,藏寶賭坊的王老五還去看望死去的老熊。”
金穗驚怔,黃老爹在棋茶室最要好的朋友便是老熊,而且那天來給黃老爹慶祝生辰的人的確有老熊。如此說來,老熊是故意接近黃老爹的。且,老熊死後,王老五親自去看望他,說明老熊的地位不一般;老熊又是那天撿屍體的領頭人,這說明,王老五把刺殺黃老爹的事情交給了老熊策劃。
現在老熊死了,黃老爹豈不是得直接槓上王老五?顯然,王老五比老熊精明多了,也更難纏。
“小妹,曉得老熊是怎麼死的麼?”金穗定了定神,問道。
“這就不清楚了。不過,小乞兒有別的發現,也許可以作爲線索。王老五去老熊家之後,一炷香的時間,有人拖出三具屍體。小乞兒記下那破席子,第二天去了亂葬崗,發現是一個年輕女人、一個孩子,還有一個老婆婆。”
胡小妹說着,努力用手拍着心口,即便她做乞丐時見過許多醜陋的事,也被王老五視人命如草芥的做法嚇到了。王老五真狠,連婦孺都下得去殺手。
金穗思索片刻,也想不出什麼頭緒來,老熊的死應該不是黃老爹和姚家的手筆,許是老熊仇人多,被人家妻兒寡母找上門給殺了。
胡小妹走後片刻,黃老爹便回來了。
金穗問道:“爺爺今日出門了?”
“嗯,有個朋友死了,我去弔唁他。”黃老爹面無表情地道。
金穗一聽,猜十有八、九是老熊,細細察看黃老爹的面色,只見他繃着的臉上隱約有抹快意和思索:“爺爺,是誰啊,我認識麼?需要我上門安撫一下爺爺朋友的家人麼?”
“不用,不用,”黃老爹連忙說道,“是我在棋茶室的朋友,經常跟我下棋,卻是沒啥交情,就是去瞧瞧,意思意思罷了,哪兒需要你上門去弔唁。”
這一問一答,金穗有十成把握確認黃老爹死去的“朋友”是老熊了,且黃老爹是知道老熊有問題的。
“爺爺,這也太嚇人了!”金穗故作驚訝,“好端端的居然死了,是得了急病麼?”
黃老爹一頓,看了金穗兩眼,沒看出什麼異常來,說道:“說是得了急病。哎,莫說這些晦氣事兒了,穗孃兒,你嫁衣繡得咋樣了?”
金穗堵了嘟嘴,想起這麼早出嫁,心裡不舒坦:“我待會兒問問繡娘們。”
“你啊你,被我寵壞了,”黃老爹無可奈何地道,“旁的便罷了,至少得給未來婆家人親手做幾雙鞋,繡個帕子啥的。”
金穗抱怨歸抱怨,可沒打算把姚家人給得罪個光,一拍腦門:“是該趕緊繡了。”
她掰着手指頭數了數,姚家正經主子從姚老太太往下算,到第四代的姚一飛,共有十六號人,此外,還有姚三老爺的生母老姨太太。
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
黃老爹心疼道:“姚家人丁興旺,親事倉促,想必姚老太太能體諒你,就爲姚老太太做雙鞋,給長雍做件衣裳,姚大太太那兒也不能少,其他人的,讓繡娘們多費些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