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太太特意挑選將近晌午時來黃府,那時候街上的行人最多,又最閒,然後在黃府吃了晌午飯,磨蹭了一會兒,再大搖大擺地回府。一頓晌午飯足夠兩家定親的消息傳遍大街小巷了。
翌日,姚、黃定親已經婦孺皆知,那些不知道的,除非不是錦官城的人,街頭巷尾都在議論這件事,從開始惡意揣測黃家姑娘是無鹽女,到後來把金穗傳得國色天香,這個反轉令人啼笑皆非。
不管是無鹽女,還是國色天香,都是大家對姚長雍的善意:成事之前不願看到美男姚長雍慘遭黃家姑娘“毒手”,纔會惡意揣測;成事之後,覺得金穗若是無鹽女那就太對不起姚長雍了,毀了姚長雍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所以纔會把她傳成“國色天香”,只爲了能跟天人之姿的姚長雍匹配。
這些話傳不進金穗的耳朵裡,因爲她被黃老爹押着繡嫁衣,由月嬋監督,連蜀味樓都不讓她去了。
金穗特別鬱悶,若知曉黃老爹前後態度變化這麼大,她情願晚一點定親。
接下來,是閨蜜張婉和許燕萍相繼上門盤問,金穗當然不會告之實情,只說:“是兩家長輩定下的,我也才曉得呢。”
張婉嘆道:“以爲黃姑娘真要招贅婿呢,直到昨天,我們家老太爺還在族中幫黃姑娘打聽。”
這是從未婚少女的角度感嘆的,張婉對金穗的招贅生活滿懷憧憬,畢竟招贅婿算得上稀奇事。張婉一直想要從金穗身上看到實例,這樣她又有八卦可說了。
“……我也以爲爺爺會給我招贅婿來着。”金穗蒼白地安慰道。
已嫁爲人婦的許燕萍羨慕道:“聽說姚老太太擺了好大的陣仗,專門來提親。看來,黃姑娘很得姚老太太喜歡啊!如此,以後黃姑娘在姚府的日子要好過得多。”
這是從已婚媳婦的角度感嘆的,許燕萍看到的是婆媳關係。
金穗很囧,她未來的婆媳關係堪憂,故作羞澀地低下了頭:“承許姐姐的吉言。”
打發走八卦的張婉和祝福的許燕萍。金穗又開始繡嫁妝,只是在繡嫁妝的過程中,金穗偶爾會走神,有時眼前會浮現姚長雍的樣子,有薄怒的,有嚴肅的,有面無表情的。有戲謔的,也有嘲諷的,有時會憂心黃來喜的事情,黃來喜背後隱射的事像個定時炸彈,可是黃老爹不許她管,她也沒辦法。
一念至此,金穗的腦海裡再沒了姚長雍的模樣。招來月嬋道:“月嬋姐姐,胡小妹他們做的稻香裡出了新品,說要給我品嚐的,然後放到蜀味樓推廣。你跑一趟,或者遣個小廝過去,把話說清楚,讓胡小妹帶酒過來給我嚐嚐。”
月嬋聽了,當然不會做選擇題,直接道:“姑娘,橫豎我今天沒事。曉煙當差也是一樣,就我跑趟腿吧,免得那起子小孩子話說不順溜。”月嬋對蜀味樓裡面的事務還不如天天跟在金穗身邊的曉煙清楚,因此,並未懷疑金穗的話。
金穗點頭道:“那你多穿件襖子,最好把斗篷帶上,莫着涼了。”
月嬋心中一暖,應聲退下。
……
藏寶賭坊。
王老五問道:“我聽有些賭徒在議論姚府的親事。似乎跟黃家扯上了關係,是怎麼回事?”
“老闆,昨天姚府的老太太親自去了稻香裡的黃家提親,此事傳遍了錦官城的大街小巷。如今大家都在議論,說黃家攀了高枝兒呢。”王老五的屬下回答。
王老五擰眉:“怎麼這時候定親呢?這可麻煩了。”
“老闆……我們需要在姚黃兩家的親事上做手腳麼?”
王老五搖頭道:“不必。得罪黃家便罷了,姚家,我們現在得罪不起。”頓了頓,又道:“你們試試看,能不能讓黃鷹沾上賭博,儘量趕在兩家人納吉之前。”
“好,老闆,這天下的人知曉了賭博的‘好處’,就沒有沾不上的。黃鷹賭博,姚府愛面子,這門親說不得就吹了。”
……
這天,黃老爹在棋茶室裡與人下棋,連贏三局,贏來的彩頭一個比一個大。
對弈的那人輸了之後也不見絲毫沮喪,哈哈笑道:“黃老太爺,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連贏三局,黃老太爺,你又破紀錄了!”
黃老爹眼神不明地看着對方,似笑非笑道:“承讓了,熊老弟。”
“熊老弟”笑眯眯的,言語真摯熱絡,並不讓人討厭,道:“黃老太爺,外面人都說天上掉餡餅的事砸着你了,老弟我深以爲然。姚家可是大富之家,要我說,黃老太爺合該早早準備嫁妝,在我們這些人堆裡打發時間,沒個意思。”
“我的家底,熊老弟還能不清楚?無論我準備多少嫁妝,都比不得姚家的聘禮。”黃老爹未動怒,黃家比不上姚家,高攀姚家,這是事實,他若直言反駁,反倒讓人看了笑話去。
“熊老弟”認同地點點頭,一臉惋惜,閒扯了兩句姚府有多富貴,又大咧咧道:“兒女的嫁妝、聘禮,是一個門戶的臉面。黃老太爺,就憑你愛惜孫女如命的性子,會真不急?”
黃老爹眼神一閃,佯作憂心道:“我是個沒本事的,能怎麼樣呢?”姚家都沒嫌棄黃家的嫁妝少,這個“熊老弟”簡直是皇上不急,太監急。
“熊老弟”隔着棋盤湊近黃老爹道:“我這裡有個來錢快的好法子,只看黃老太爺膽子夠不夠大了。”
“哦?說來聽聽?我一個大男人,活到這把歲數,還真沒什麼能嚇到我的。”黃老爹戲笑道。
“熊老弟”越發壓低聲音,嗓音充滿誘/惑:“我看在你我的交情份上,給你老透個實在話。是我幾個朋友瞎混弄的個地下賭莊,去賭錢的都是白天不敢去賭坊的富家少爺,那些少爺就圖玩個盡興,大把的銀子往外掏,又沒什麼算計,我那幾個朋友抓了大錢,我是看在跟你交情好,怕你在姚家面前丟了份子,你又有好運氣,才告訴你的。你可莫出賣我啊!”
黃老爹淡淡地飲了口茶,眼簾微垂,暗道,他就算去告官,“熊老弟”來個死不認賬,說不得還會被他倒打一耙呢,而那臨時設的賭莊,更是沒影子。品了口茶,黃老爹發出愜意的聲音,他不沾這個腥,王老五能拿他怎麼辦?
“罷了,我這一輩子,早些年死了爹孃、老婆,又死了兒子、兒媳,好容易攢了一回好運,孫女能跟姚府結親,我怕我啊,運氣就好這一回,到時候莫把孫女的嫁妝全賠進去,那才叫人取笑我呢。”
“熊老弟”一噎,人家把爹孃、老婆兒子都帶上了,他還能怎麼說?總不能說,兒子在天保佑吧?
又想,來日方長,待他慢慢“勾/引”,魚兒總能上鉤的。
……
黃府。
金穗等來了胡小妹,胡小妹一進門便詫異道:“黃姑娘如何曉得我釀了新酒?”
金穗笑着請胡小妹坐下,道:“我早起聽見喜鵲叫,便知是你釀了新酒,怕你和二麻哥哥喝光了,才叫人去請你來。”
胡小妹戲謔道:“那喜鵲報喜,恐怕是應在黃姑娘身上吧?何苦拉扯上我。”接着,說了幾句吉利話。
金穗羞澀地道謝,胡小妹斟了新酒,金穗嚐了嚐,點評幾句,這才聊起旁的話:“上回我麻煩山嵐哥哥找二麻哥哥和你,一直沒等來消息,可曾有什麼發現不曾?”
胡小妹神色一凜,頗有些難以啓齒的樣子。
金穗心裡咯噔一聲,有了不好的預感。
胡小妹盯着金穗看了兩眼,道:“黃姑娘,我下面的話可能有些駭人聽聞,還請黃姑娘莫激動。”
金穗定定神,頷首,堅定地望着胡小妹。
胡小妹正襟危坐,嚴肅道:“黃姑娘,那個叫黃來喜的人在錦官城的最後一晚,馬車在路上壞掉了,然後黃來喜見了藏寶賭坊的王老闆。當時那個街道的拐角處,恰好有個我交代過的乞兒,兩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全聽到了。
“不過,那小乞兒記性不大好,只記得大概意思:黃來喜懷疑黃老太爺不是黃鷹,但他拿不準主意,說黃老太爺與黃鷹的相貌完全一樣,但行事和經歷卻稍微有些不同,黃老太爺不愛提海村之事,卻記得母親織布的手法。另外,黃來喜是王老闆派過來試探黃老太爺的,特意問了黃老太爺是否懂得鑑定黃金,還有府上的火柴配方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金穗震驚地望着胡小妹,胡小妹的話透露出三個意思,一是黃來喜真的是黃老爹的老鄉,二是,黃老爹可能不是黃鷹,三是,藏寶賭坊的王老五對黃老爹起疑。
金穗驚疑不定,按照黃來喜的懷疑,黃老爹有一半的可能不是黃鷹。失憶?可黃老爹從未表現出不記得少年之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金穗百思不得其解,只覺得謎團越來越大。不僅黃老爹針對藏寶賭坊,藏寶賭坊也開始對黃老爹發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