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眉可不敢做這個主,阻攔道:“日頭才爬上來,霜露還沒幹透,姑娘出去正接了一身露水,且等等暖和了再說,可好?”
金穗知她爲難,抿抿小嘴道:“好吧,我先在屋裡走走。”
翠眉就叫了珍眉進來扶着金穗,繞着桌子板凳走幾圈,她自端了個線筐縫補。
這一等,就等到了中午黃老爹從菜園子裡回來,他手裡提了兩把綠油油肥肥的韭菜。金穗隔着開了的窗戶跟黃老爹打招呼,翠眉迎上去接了韭菜,當着金穗的面承認了玻璃瓶的事。
黃老爹擰了擰眉,看了幾眼金穗,沒看出金穗有什麼不同,心底對翠眉是滿意的,板了臉說:“你在我們家這些年一直沒犯大錯兒,伺候姑娘盡心,念你是初犯,這次就算了,下次記着手穩了!姑娘還小,指望着你照顧。”
翠眉忙感激地道:“多謝老太爺。我往後一定不會再犯了。”
兩人自導自演地演完這場戲,俱都舒口氣。
金穗笑着打岔道:“爺爺,那是你種的韭菜嗎?”心中疑惑擴大,不知兩人到底藏了什麼貓膩。黃老爹竟連提都不提讓翠眉賠償的話來,連句狠話都沒有,主人家再寬厚也不能寬厚成這樣吧?
一個小小的玻璃瓶子竟扯出來這許多事。
黃老爹舉了把韭菜給她看,笑道:“是呢,爺爺專門種給我們穗孃兒吃的。不過,今兒的這第一茬你不能吃,再過個半個月第二茬長出來,我讓翠眉給你打了雞蛋再吃。”
金穗便不依地問道:“我爲啥不能吃?”
“第一茬的韭菜是發物,你身子骨兒纔剛好點兒,不能吃。”黃老爹解釋道,坐在落光葉子的柿子樹下,曬着太陽。翠眉和珍眉就在他旁邊擇韭菜。
金穗趁機道:“爺爺,我想曬日頭。”這幾天她身子鬆快了不少,老呆在屋裡不見太陽,早晚要得骨質疏鬆症,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陽光有助於體內合成鈣,還能殺殺菌。
黃老爹笑:“你在屋裡悶壞了吧?翠眉,你給姑娘多穿幾件衣裳,讓姑娘見見日頭。”
說罷,他攆走翠眉,自己和珍眉擇韭菜。韭菜好吃是好吃,就是擇起來費事。
金穗差點歡呼雀躍,早早撿了衣裳出來,翠眉一進來就直接給她換上。
翠眉眼角彎彎,小聲地道:“今兒的多謝姑娘了,不然就算老太爺不打我,我少不了要挨頓罵的。”
“我啥都沒說啊?”
翠眉捂嘴笑:“姑娘在邊上比說了話還管用呢。”說着,她眼底泛起幾絲羨慕。
翠眉才十三四歲的年紀,金穗想了想,那個年紀她在幹什麼?她還在上初中,每天啃書本,爲某個男生說了兩句似是而非的話而想入非非,爸媽爺爺奶奶爲了她的學業和成長,圍着她團團轉。
而翠眉已經寄人籬下做人奴僕好幾年了。
思及此,金穗心中軟了軟,說道:“翠眉姐姐照顧我,爺爺看重你呢。”
翠眉一笑,攙扶金穗到外面院子裡去。
金穗半邊身子靠在她身上,儘管這樣,走幾步還要喘幾口氣。冬天快要來了,秋日越發沒有熱氣,但到了外面,看到院子外更廣闊的藍天白雲,感覺與窗子裡那方小小的天地有很大不同,令人心曠神怡。她從未見過這麼高的藍天,這麼幹淨的白雲,像棉花糖似的。
好容易走到黃老爹搬出來的靠背椅上,她坐了下來,悄悄掩藏起眼底的陌生,只做不在意地打量,說道:“我病了這些天兒,再出來一看,感覺跟原來的院子不同了。”她還看到了棗子樹下的小竈房和珍眉翠眉的臥房。
黃老爹笑得苦:“你身子好了,天天兒能出來玩。穗孃兒,且先委屈些,天兒越來越冷,恐怕你往後又得只能坐屋裡了。”
說罷,他問起珍眉:“珍眉,你天天兒陪着姑娘都做了些啥?”
珍眉揚起小臉道:“玩些抓石子兒的遊戲。屋裡暗,翠眉姐姐不讓姑娘看書呢,練大字兒也不能了。”
“你翠眉姐姐懂得多,聽她是對的。”他讚賞地望一眼翠眉。
翠眉欣喜而笑,不知想到了什麼,眼中又浮起了憂色,只一閃而逝,她面色恢復如常。
金穗望望這個,看看那個,淡淡地笑了。溫馨的氣氛在小院裡流淌開來。
翠眉微微笑道:“老太爺,你今兒的回來得晚不曉得,我早晨去洗衣裳,碰到了花大娘。她家的柱嫂子懷了身子,昨兒的才診出來的。我說,過兩天兒再去她家賀喜。”
黃老爹容色淺淡:“應該的,到時我就不去了,你去說幾句話好話兒,送十個雞蛋吧。”
翠眉臉上的笑維持不下去,這話一說就衝着了剛去世的老爺,可她不得不說,便輕輕應了一聲。
因着隱晦提到了黃秀才,黃老爹和翠眉說話的興致不高,一時有些沉默。金穗仔細打量院子,她每天聽着開門關門聲,知道黃老爹住在離她最遠的那間屋子,黃老爹的屋子有獨立的門,與這邊的堂屋不通。
他的屋子與堂屋之間隔着的房間應該是黃秀才夫妻的,從堂屋裡過來時她瞧見那門上面落了鎖。
翠眉無意間看到金穗盯着黃秀才的屋子瞧,她抿着嘴,眼梢微微一動,瞧了瞧黃老爹,沒敢說什麼。
這時,山嵐從外面進來,急慌慌的腳步打亂了小院的寧靜:“老太爺,剛我從地裡回來,聽說昨兒的夜裡王家村遭了賊!”
黃老爹擇好韭菜,拍拍手,驚詫地問:“咋遭了賊?不是村頭都有人盯着嗎?”
山嵐放下籮筐,喘了幾口氣,道:“說是這多天兒沒出事兒,一時鬆了警惕,讓那羣賊人得手了。”
珍眉跑去竈房端了碗水來:“山嵐哥哥,你莫急,喝了水,慢慢說。”
山嵐好笑地接過水,喝了兩口。黃老爹等他氣喘勻了,問道:“哪家遭了賊?丟了啥東西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