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輕聲略講了講伯京來信丟失之事,黃老爹查不出來,丟信背後之人大有來頭,恐怕還得藉助姚府的手。她輕嘆,正如姚真真抱怨方家的門檻高,姚府的“門檻”又豈是她能隨隨便便跨過去的。
姚真真忙道:“這些有四叔派人去查,不耽誤黃姑娘出行的。”這可不是小事,居然在兩地郵差上插手。
金穗搖頭道:“不行,我得陪着爺爺,免得被人算計了去。”提到此事,她眼中隱含憂慮。
姚真真勸不管用,失望而返,回府後不敢去見姚長雍,直到第二天才和錦屏說起金穗的決定。
錦屏眼中也難掩失望,隨後反過來安慰沒做成紅娘的姚真真,道:“奴婢聽二姑娘的描述,黃姑娘未必對咱們四爺無意,怕是憂慮和四爺之間的身份差距纔會不敢親近。”
姚真真沮喪道:“要是我那天不調皮,把這事挑破了,黃姑娘也許不會像如今這般避四叔如蛇蠍了。”
“二姑娘這話……”錦屏哭笑不得,姚長雍的心事可不是姚真真挑破的,這話把姚長雍形容得太不堪了些。
姚真真道:“昨天我們去方家吃喜宴,黃姑娘還說想招贅婿呢。”
錦屏一愣,重視起來:“看來,黃姑娘對自己、對四爺的信心不夠。”或許就是因爲看得太清了,纔會如此清晰地明白彼此的差距。
在錦屏看來,只要姚老太太和姚長雍祖孫倆看中了,身份地位什麼的根本不是問題。嫁進姚府來,這些瞬間就有了,這世上,除了傅池春那樣喪盡天良的人,哪怕是皇帝,也不能隨心所欲地動姚府的主母。
姚真真撅了撅嘴,想怨金穗,但畢竟這些年處的跟親姐妹似的。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且姑娘家矜持是應該的,金穗對四叔避而不見是正理,因此怨無可怨,只遺憾四叔的一番心意付諸流水。
錦屏一路沉思着回了鏡春院,銀屏等在外面,看見錦屏沉重的臉色便知結果。她不死心地迎上前去,問道:“錦屏,黃姑娘答應了沒有?”
錦屏搖搖頭,眉梢輕蹙,道:“黃姑娘怕是有疑慮。”
“這有什麼可疑慮的?難道黃姑娘沒開竅,不知四爺的心事?”
錦屏瞥了眼銀屏,嘆口氣道:“黃姑娘都來小日子了。今年滿十三,別家姑娘這時候忙着繡嫁妝待嫁,黃姑娘怎麼會沒開竅呢?再者,你瞧着黃姑娘像是不開竅的人麼?上回從東泗縣回來,避着不來咱們府,就是因着察覺了四爺的心事。黃家老太爺前些日子熱火朝天地爲黃姑娘招贅婿,要說黃姑娘半點不曉得,沒幹預,我是不相信的。”
銀屏點了點頭,她這兩年與金穗接觸得不如錦屏多。印象中金穗一直是溫婉大方,偶爾活潑好動的,似乎從金穗踏進錦官城那天起,她便是這個性子,一成不變。
銀屏爲自己的想法暗暗心驚,卻是一瞬而過,笑道:“不管怎麼說,黃姑娘曉得避嫌。與二姑娘卻一如既往的要好,安知未曾動過心。”郎有情,妾有意,總比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好。
錦屏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面上總算展顏。
銀屏便笑道:“錦屏,二姑娘這個紅娘,你可真會挑啊!”姚真真天真爛漫不失心機,自從姚瑩瑩走後,對金穗越發親近看重,請她做紅娘,不僅正好給她無聊的生活點綴點樂趣,而且她敬重姚長雍,喜愛金穗,與二人常有往來,是做紅娘的最佳人選。
錦屏不自然地微微垂下頭,輕輕翹起脣角:“爲主子分憂是我們做奴婢的本分。”說完,她揪了一片柳葉,眼角橫掃,見四下無人,壓低聲音道:“要說不止黃姑娘疑惑,連我都疑惑呢,老太太的態度忒奇怪了。”
銀屏點頭贊同,亦是百思不得其解:“等得了空閒,我去跟琳琅套套近乎,說不得這小妮子聽過隻言片語。”
錦屏輕搖頭:“還是我去吧,這回黃姑娘不同行,四爺該是叫你隨侍。”
銀屏瞪眼,跺腳:“早知道會便宜了你,我便不學廚藝得了。”
錦屏捂嘴輕笑不答,徑直進了書房,向姚長雍回覆,姚長雍聽後神色未動,似乎早料到是這個結果,只讓錦屏派人查訪信件丟失之事。錦屏偷偷瞟了眼姚長雍,靜靜地關上門離開。
金穗參加完方冰蓮婚宴的第二天便去了薰衣草農莊,過了兩天,翠眉寫給她的那三封本以爲丟失的信件突然送到她的手上,郵差不停道歉謝罪,解釋說是洪澇阻斷了送信的日程,因不是官信未加官戳,被壓在倉庫的最下面,差點給忘了。郵差走後,曉煙狠狠地唾罵一頓郵差的趨炎附勢。
金穗邊拆信,邊道:“世情如此,且那衙差說了,是江那邊的郵差屯了信件,你罵他管什麼用。”
曉煙訕訕一笑,仍不服氣地道:“就是曉得不管用,不然我當面罵他了。”
金穗嘴角一翹,無奈地搖搖頭,認真地看起信來,因早知信中內容,倒不如收到文太太的信時那麼激動興奮。她派個小丫鬟去告知黃老爹和姚真真已收到丟失的信,以免兩人接着調查做無用功,然後讓曉煙去喚珍眉來,翠眉也有給珍眉的信。珍眉這些天忙着貴夫人們定莊子擺宴,比金穗還要忙。
黃老爹鬆口氣,姚長雍半分放心半分懷疑,江這邊是姚府的人在查,江那邊他早已寫信讓祝葉青暗中調查,數日後他離開錦官城,錦屏接到祝葉青的信件,轉送到辦差事的姚長雍手中,姚長雍拆開信後,眼中閃過一道異光:“怎麼會是洪府的人在背後搗鬼?”
金穗在差不多和洪涵鞏同時知曉丟信事件的真相,她不可置信地張了張嘴,洪府裡洪涵鞏的哥哥是武雙魁的恩師,怎麼會扣下武雙魁的妻子和黃府來往的信件?無論如何,她都想不到這件事居然是洪府做的。
金穗當即回到城裡,把姚府調查的結果告訴黃老爹,黃老爹皺眉道:“雙魁不可能得罪洪府的人。”
“爺爺,我也這樣看的。這個結果真是出人意料。”金穗暗自猜測,難道是洪家兄弟不睦,有人針對洪大老爺?
“正好我有事與姚公子談,順便再問得詳細些,到底洪府內有誰針對雙魁,或是我們家。”黃老爹沉聲說道。
金穗眼一眯,洪府針對黃家?兩家並無交集,唯一有交集的便是她和洪燕菲,且不說兩人之間是否有摩擦,可洪燕菲真有能力私底下壓翠眉的信件?武雙魁如今可是兩榜進士,身份不夠顯眼,卻也不是誰都能怠慢的主兒。看來下回得提醒武雙魁戳上官戳。
黃老爹到了姚府,不出意料,姚長雍放下刻刀,親自相迎,兩人寒暄溫暖,黃老爹問候姚長雍行程是否順利,便轉入正題,正了正神色,看着眼前面如冠玉的少年,拱手道:“多謝姚公子爲我們家的事費心,我聽我們家孫女兒轉述小丫鬟的話,上回丟失信件之事貌似是洪府人所爲。老漢輾轉思索數日,實在不知黃府與洪府何時結下仇怨……”
姚長雍擺擺手,溫文爾雅地笑道:“黃老太爺多禮,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我們兩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也是怕因我姚家之故牽連貴府上,雍方費心思去查。不瞞黃老太爺,這幾日伯京那邊又來信,是洪府上的洪姑娘,也就蜀郡賊曹掾史洪大人的女兒,吩咐下人阻攔信件。後被洪大老爺查出,買通郵差,纔有後面找到丟失信件之事。”
說罷,姚長雍輕輕蹙眉,據他從姚真真那裡所知,金穗與洪燕菲交情不深,不大可能產生過節,所以他也不明白洪燕菲扣下翠眉寫給金穗的信到底是爲什麼,下人跟他彙報時,他當初第一個念頭便是洪燕菲看中武雙魁,扣下翠眉的信,是不想遠在錦官城的金穗繼續爲武雙魁籌謀,而是要武雙魁完全依附洪府,隨即他又覺得荒謬。洪燕菲從小在伯京長大,即便見過武雙魁,也不會對出身鄉村的武雙魁感興趣。
黃老爹沒有姚長雍那麼豐富的想象力,而姚長雍這番話實在入耳,解了他託人辦事的尷尬,他皺緊眉頭:“洪姑娘無緣無故的,爲啥扣下雙魁的信?我們家除了推薦雙魁,從未與洪府有過來往。”
姚長雍給不出答案,洪姑娘一個姑娘家想什麼,他哪裡知曉。若洪府是爲通過黃府打探姚府的消息,也不可能。他不認爲金穗會跟以前的貼身丫鬟八卦姚府。
黃老爹沒有繼續追問,思及今日來的正事,他把自己從賬本上謄抄的紙張展開推到姚長雍面前:“姚公子,老漢今日來還有一事。這是兩年來藏寶賭坊從我們焰焰坊購進的火柴數量。藏寶賭坊雖是大賭坊,可他們在兩年內消耗這麼多火柴卻是不可能的。我覺得不對勁,具體是哪裡說不上來,還請姚公子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