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船後,那旅商卻說:“天瑤姑娘,我家公子讓我送姑娘走水路離開東泗縣,請問姑娘要去往何處?”
天瑤姑娘一喜,道:“如果大人不嫌麻煩,請大人帶小女子離開梁州,隨便往哪裡去都是可以的。”她果然沒看錯人,同時心底浮起淡淡的失落。
旅商點了點頭道:“我將前往揚州,姑娘路上隨時可下船。”又摸出個小匣子道:“我家公子讓我代爲向姑娘道謝,這是剩下的金銀,姑娘請收好。”
天瑤姑娘沒有矯情的資本,忙蹲身收下,道:“我便一同前往揚州吧。請大人今後再見公子,一定要替小女子傳達我對公子和那位姑娘救命之恩的謝意。祝公子和姑娘將來能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旅商眉一皺,道:“姑娘誤會了,公子身邊的姑娘只是個貼身的丫鬟。”旅商覺得姚長雍和這位天瑤姑娘互相轉達的話有些怪怪的。
天瑤姑娘一怔,也不點破,只淡淡地笑了笑,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那位公子要讓旅商表達謝意。那女孩真是幸運,能有幸遇上這樣忠貞不二、不受美色誘/惑的男子。
美如秋水的眼中剎那染上飄渺的輕愁。
也就是在旅商送走天瑤姑娘的第二日,姚長雍和金穗啓程回錦官城。
這兩天裡,金穗要把買簪子的銀子還給姚長雍,姚長雍堅持不收,後來說道:“鑫兒倘若覺得過意不去,不如好好幫我挑一挑老太太的禮物,我挑來挑去不知挑什麼好,女人家的心思喜好還是你們女人家最清楚,索性鑫兒幫我挑了,就當賞鑑費用吧。”
金穗沒奈何。論嘴上功夫她說不過姚長雍,最後跑了大大小小几十家店鋪,終於挑了幾件可心的禮物,姚長雍反而向她道謝,弄得她覺得物有所值似的。
後來想想覺得不太妥當,卻再沒合適的機會提了。
金穗一路上心情頗好,東泗縣是個繁華的城市。治安很好。民風比較開放,人們對外來事物的接受能力也比較強,是個開分店的好地方。
不過,這兩天她一直惦記着那位素昧平生的天瑤姑娘。私下和錦屏多番旁敲側擊地打聽。
錦屏本不想告訴金穗這些上不得檯面的人,又怕金穗誤會姚長雍把那姑娘金屋藏嬌,且金穗不是真正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這些話也說得,索性直言道:“昨天夜裡,公子已經派人買下那位姑娘,連夜把她送往揚州去了,免得夜長夢多。”
金穗呆了呆,姚長雍的手段真是乾脆利落。說送走就送走了。她還以爲會再見天瑤姑娘一面。那姑娘長得真是美,尤其是第一眼的震撼,是從來沒有過的,恐怕連姚長雍都比不上,她私以爲“梁州第一美人”的稱號應該頒給那位姑娘。而不是姚長雍這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可惜沒有看第二眼的機會了。
錦屏看她呆呆的,覺得好笑。
行至半路,天雨忽降,他們停在一片平原上,官道被大雨沖毀,不得不停下馬車,姚長雍讓侍衛尋了一處地勢較高的地方,在荒郊野外安營紮寨。馬車裡備了足夠的帳篷和黑炭,起屋生火都不成問題。
錦屏從畫仕女掐金青玉盒裡取出火柴引燃炭火。
金穗穿上厚厚的小夾襖,身子仍是發冷,帳篷搭建好後,從馬車上轉移到帳篷裡偎着炭盆子。
姚長雍吩咐錦屏熬煮薑湯,他搬來一隻書匣子讓金穗隨便挑書看,以轉移她的注意力。金穗領了他的好意,翻檢一遍書匣子,大多是些枯燥的遊記之類,她不耐看長篇大論的文言文,在最底層居然翻到一本志怪小說,頓時來了興趣。
姚長雍瞟了一眼,失笑道:“你居然對這個感興趣。”
“我沒看過嘛。”金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爲感覺自己要生病了,聲音也比平時軟了許多,又問,“姚公子怎麼會有這樣的書?”
她邊問,邊揶揄地看了他一眼,姚長雍把它壓在書匣子的最底層,恐怕是不想讓人知道他看這種書。
“年輕時候好奇罷了。”姚長雍隨口答道,滴滴答答的雨點打在帳篷頂上,他第一次覺得格外悅耳動聽,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他無心看書,反而認真傾聽上天傳達的一種類似宿命的聲音。
金穗暗暗翻個白眼,十分無語,姚長雍才十六七歲年紀,居然說“年輕時候好奇罷了”,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
時間靜靜流逝,金穗看了兩章後,錦屏呈上一碗濃濃的薑湯給金穗,金穗喝完後覺得小腹處暖暖的,好受了很多。
她身體好受了,也有空關心下別人,問道:“錦屏姐姐給姚公子和其他人也熬一碗薑湯吧,天氣突然冷下來,莫着涼了纔好。”
姚長雍回頭看她一眼,眸中含笑。
錦屏笑道:“我的小姑奶奶,這些事奴婢做慣了的,還能不曉得?姑娘是女孩子,身子嬌貴,當然是緊着姑娘的。橫豎這個天兒什麼都做不了,要奴婢熬一天的湯也是個打發時間的法子。”
金穗笑:“我白客氣一句,竟惹來你一篇話兒。”
錦屏努了努嘴,佯怒閉上嘴去熬湯了。
金穗輕笑一聲,繼續低頭就着磨砂玻璃燈看小說,薑湯刺鼻的味道摻着暖暖的溫度。看了半篇,她眼前漸漸朦朧,腦袋壓在雙臂上睡着了。
錦屏輕手輕腳地爲她蓋上披風,過了會兒,姚長雍擡眸,見金穗眼底青黑,悄聲對錦屏說:“這麼着不病也得病了,索性我那牀鋪是乾淨的,你扶她去躺躺,稍後再換就是了。”
錦屏看看外面的大雨,着實沒法把金穗弄回她自己的帳篷去,便點了點頭,扶着睜不開眼的金穗躺到牀上去。出門在外,嬌貴如姚長雍也沒法弄個奢華的拔步牀來,他的牀是用木板架起來的,拆裝都方便。
錦屏爲金穗蓋好被子,忽然想到,先前姚長雍中毒時用的是金穗的鋪蓋,這回金穗生病用了他的鋪蓋,暗笑真是扯不斷、理不清的緣。不知金穗醒來後看見自己睡了姚長雍的牀會如何反應?
金穗睡了個不太踏實的覺,畢竟雨點打在帳篷上,噼裡啪啦的,她潛意識認爲自己生病,心情會無緣無故地煩躁,就做了個自己漂浮在海上的夢,海水一波一波打在她身上,一會兒涼一會兒熱的。
錦屏喚她起牀吃晚飯時,她揉揉惺忪的睡眼,一時之間不知身在何處,怔怔地由着錦屏服侍簡單地漱口,洗臉。
姚長雍好笑地搖搖頭,目光輕掃,忽然發現牀上有灘紅漬,驀然吃驚:“黃姑娘,你受傷了?”他的牀單是天藍色的,那片紅很刺眼。
錦屏嚇一跳,受傷從何說起?
姚長雍看看牀單,緊張地拉過金穗上下打量,就看見她身後一片紅,臉色頓時紅了一片,無奈地以手拍額,暗暗咒罵一句,這都是什麼事啊?二話不說,頭也沒回地衝進雨裡。
金穗仍在發呆,怔怔地望着甩簾而去的姚長雍,似乎怒氣衝衝的,誰得罪他了?
錦屏一看便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她也無語了,同時鬆口氣,來潮總比受傷好,她迅速地掩上被子,偷偷笑了一回,輕聲問道:“黃姑娘的小日子是什麼時候啊?”
“小日子?”金穗一怔,臉頰微紅,“我沒來過小日子。”
方說完,她不由自主又看了眼帳篷上晃動的簾子,突然明白了什麼,怪不得她覺得今天身子發寒,小腹處時時有涼意,原來如此。臉上騰地潮紅,整個身子如在蒸汽裡浮着,輕飄飄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錦屏瞭然道:“沒事……”給金穗稍微講解了下小日子,這種尷尬的事她也是頭一回遇見,金穗臉有多紅,她的臉也就有多紅,然後撐了把傘回自己帳篷爲金穗取小日子用的東西。
金穗欲哭無淚,又不敢在姚長雍的帳篷裡換衣裳,披上披風,撐傘回到自己的帳篷,堅持讓錦屏把睡過的那張牀單燒掉,她還擔心姚長雍嫌棄晦氣,更不敢見他。
錦屏一再保證不會跟別人提起,又道:“本來就是打算重新換牀鋪的。”
金穗越發無語,這個不是重點好吧?
反倒忘了睡在姚長雍牀鋪上的尷尬。
從大雨停歇,一直到回到錦官城,金穗都沒再見過姚長雍,偶爾下馬車解決生理需要,也是避開他。姚長雍明瞭金穗受的刺激不小,並不出現在她面前。
同行的侍衛感覺氣氛乖乖的,但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錦屏和姚老太太彙報時,隱去這段尷尬,只說:“……黃姑娘來潮了。”
姚老太太大喜,笑呵呵地對琳琅道:“這是大喜事,琳琅,備厚禮送到黃家賀喜。”
金穗曾經落過水,姚老太太儘管相信顧曦鈞的醫術,可沒有金穗來潮來得讓人放心,這下心中的大石頭總算是落下了。
琳琅常常跟在姚老太太身邊看出幾分眉目,但沒人說破,她也不好貿貿然跟金穗提起,脆聲應諾,挑了上品的補品親自送到黃家去。
【ps:這個標題真是戳瞎眼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