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充滿期待地盯着林大夫的嘴巴。
林大夫瞥了眼姚老太太,他爲金穗扎完針,錦屏便去稟告姚老太太姚長雍的身體狀況,以及姚長雍的各項安排,姚老太太雙手握着姚長雍的一隻手不斷地念佛,祈求佛主保佑,還把自己常戴的一串佛珠套在姚長雍手腕上。
金穗這是第二次問他缺什麼藥材,林大夫眉頭一皺,不急着收拾藥箱了,反正姚長雍時日無多,能不能成活就在這一兩日裡。寸寸成灰一旦發作,就再也沒有解毒的可能。
索性守在這兒,或許,老天會開一回眼,有轉機也不定。
林大夫很有耐心地道:“寸寸成灰在在三百年前便現世了,是誰研製的已不可考,一直是不解之毒,直到兩百年前鐘王府出了一位驚才絕豔的太醫。這位太醫專門研究解毒,在分析過寸寸成灰的成分之後,一一對應,經過無數次試驗,找出了最佳的解藥,並且有成功的病例。”
金穗注意到林大夫用了個詞“一一對應”。
林大夫接着講解寸寸成灰的毒發:“寸寸成灰可怕的不僅是解藥難尋藥材,而且它無色無味,很難察覺,一旦入口,會潛伏在胃裡,形成一團火,潛伏期不定,依病人的體質而言。在潛伏期內,病人不會有任何不適,無從察覺,待潛伏期過去,胃火竄入五臟六腑,臟腑如有火燒,毒發十日而亡。因此曾名,十日斷腸散。直到有仵作破開毒發的屍體,才知中毒者的臟腑已燒成灰了。寸寸成灰是後來的名字。一般人通常挨不過十日,便會忍不住自殺已求得解脫。”
金穗把這些情景的主人公安在姚長雍身上。真是覺得慘不忍睹。
“因寸寸成灰主要是摧毀臟腑,故而,一旦毒發,腎臟定會受損,即使在毒發的第一個時辰便服食解藥,對中毒者也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傷害,最後還是會死亡的。所以,黃姑娘,雍四爺只有今天和明天兩天的時間尋找解藥了。至於後天會不會毒發,我便不能保證了。”林大夫嘆了口氣。
姚老太太也聽到了林大夫的話。她的嫡長子死於這種毒藥。她對寸寸成灰的認識不會比林大夫少。所以當從賀世年口中知曉姚長雍中的毒是十日斷腸散,她瞬間感覺自己的世界整個地顛覆、混亂了。
金穗急着想聽配方,但林大夫一直嘮嘮叨叨地秀他的專業知識。她很不耐煩,可再煩躁也只能暫時按捺着。
林大夫看出金穗的不耐,終於給出答案,道:“解藥配方顧大夫在前些年早已查到,但是還差兩味,一味是六百年到七百年之間的雪靈芝,一味是五百年以上的雪蓮。這兩味藥不是解毒的藥,而是修復臟腑的補藥,如今我手上其他的補藥已籌集全了,只差這兩味。一味補肺。少了它們,即便有解藥也是不成的。因解藥與毒藥相剋,通行臟腑,對臟腑的損害很大……”
金穗聽到“雪靈芝”和“雪蓮”兩個詞,已經驚呆了,完全沒有留意林大夫後面說了什麼話。顧曦鈞啊顧曦鈞,你還能再邪惡點兒麼?如果她今天沒有這一問,姚長雍可就生生疼死了啊!
怪不得他溜得連鬼影都看不見,賀世年的人派出去挖地三尺也沒把他挖出來。
金穗震驚過後,對嘴巴張張合合不知道在說什麼的林大夫擺擺手,因太過激動興奮,她一時期期艾艾的:“林……林大夫,我,我,我我……”
金穗問他問題,自己卻一會兒發呆神遊,一會兒變成個小啞巴,笑容扭曲得有些詭異,林大夫打個寒顫,準確地一把摸上金穗的手腕,兩指壓在她的動脈上。
金穗無語,臉頰突然變得通紅,一瞬間找回自己的舌頭,忙收回桌子上自己的胳膊,不好意思地咳一聲,鄭重道:“林大夫,我有雪靈芝和雪蓮,是顧……”
“什麼?!黃姑娘,你哪裡來的雪靈芝和雪蓮?我可以用任何東西跟黃姑娘交換。”姚老太太不可置信地扭回頭,失態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健步如飛地奔過來抓住金穗的手。
“呃……”金穗發出一個無意義的詞,心中卻是欣悅的,不是爲姚老太太的話,而是爲姚長雍能有救了。
林大夫渾濁的雙眼驀然精光閃爍,緊緊地盯着金穗,插言道:“黃姑娘,雪靈芝和雪蓮的年份一點都不能錯。”
在姚老太太和林大夫的灼灼目光下,金穗有些侷促,連忙答道:“其實不是我的,是顧大夫臨行前送給我的,說讓我好好保存。想來是顧大夫早早料到會有今日之事,纔會留給我……我當時還納悶爲什麼送給我,還好沒嘴饞吃了。”
她更納悶,爲什麼顧曦鈞不直接送到姚府?拐這麼大個彎,差點把姚長雍的小命給拐沒了。
“既然是顧大夫送的,那肯定沒錯了。”林大夫的肩膀鬆垮下來,全身放鬆,佈滿皺紋的臉上浮現一抹舒心的微笑。
姚老太太眼中迸出兇光,又氣又笑:“顧曦鈞!這個死小子,那一回來我問起,他竟說沒采摘到雪靈芝和雪蓮。”
金穗臉紅道:“我應該早些想到的,老太太,對不起。”
她早想過了,即便林大夫給出的答案不是雪靈芝和雪蓮,她在無法可施之下,也會將雪靈芝和雪蓮貢獻出來,只希望能延遲一點毒發時間,或者讓姚長雍在毒發時能少受一些疼痛也好。
“沒事,沒事……”姚老太太高興得不知說什麼好了。
林大夫忙道:“黃姑娘,當務之急是趕緊取來雪靈芝和雪蓮配藥。”
“嗯,我這就去取。”金穗的理智清醒,迅速判斷當下的局勢,“老太太,我能借幾個侍衛麼?我怕路上會出岔子,今日正是謠言緊張的時候,老太太來了蜀味樓,外面可能有別人的眼睛盯上了。”
姚老太太在情緒最失控的時候都沒有失去理智,連哭泣都壓抑着自己的聲音,她比金穗更瞭解形勢,臉上哭笑不得的表情斂起,眼中有抹讚賞,嚴肅道:“黃姑娘,你說得對,我今日是有些衝動了。你回去之後,再來蜀味樓時換身衣裳,就穿你做蜀味樓賬房管事時的衣裳。”
金穗臉又一紅,她化名“金鑫”的事只有身邊的幾個人知曉,從未跟姚老太太提起過,沒想到姚老太太不僅知曉了,還當着這麼多人的麪點破。
朝姚老太太匆匆行了一禮,金穗走出門外,聽到瑪瑙和錦屏喜極而泣的聲音,在門口猶豫三秒鐘,她徑直下樓回府,沒有帶上曉煙。
回到黃家,金穗趕忙去找黃老爹,將她在路上寫的一封信以及姚長雍的信交給他。金穗擔心黃家裡有叛徒,不敢和黃老爹明說,她想起月嬋那日看見了寒玉盒,眉尖蹙了蹙,楚王妃送的四個丫鬟裡面,只有一個月嬋是最可信的,也許可以信她。
這時候,黃老爹已看完了金穗的手信,難以置信地望着她。
金穗鄭重地點了點頭,低聲道:“爺爺,都是真的。”
黃老爹不敢耽擱,二話不說取鑰匙取寒玉盒。金穗將寒玉盒裝在自己的首飾匣子裡,回房換裝,喊了月嬋進來伺候。不管月嬋可不可信,她要把月嬋帶在身邊。
出門時,木蘭等在外面,迎上來笑問道:“姑娘又要去蜀味樓啊?”
金穗唰地打開摺扇,晃了兩下,笑道:“小丫頭,叫我少爺!”說着,用摺扇挑起木蘭的下巴。
木蘭的臉上飛起兩朵紅雲,羞惱道:“姑娘又逗我!”
“哎,少爺我可不是逗你,是調/戲你,哈哈!”金穗笑着邁開大步朝外走去。
“姑娘真是淘氣。”月嬋忍不住也笑了。
木蘭不擅調笑,一路跟到後門,問月嬋道:“月嬋姐姐,怎麼沒看見曉煙啊?這小妮子,居然放着姑娘不伺候,自己躲懶!”
“行了,是姑娘留了曉煙在蜀味樓。姑娘要出門,帶曉煙總是不方便。”月嬋和顏悅色地道。
木蘭瞟了眼月嬋懷裡的首飾匣子,目光中裹着一抹深思,嘴上卻是嗔笑道:“月嬋姐姐就是偏心曉煙,都不疼我和八寶。”
“瞧你說的,你們三個和我一起服侍的姑娘,我什麼時候不疼你們啦?”月嬋嘴角勾笑,站住腳,道,“好了,鎖好後門趕緊回去吧,讓人看見‘少爺’從我們府的後門出來,還不得嚇死!”
金穗撩開簾子,見曉煙還盯着月嬋手中的匣子,她眯了眯眼,笑道:“月嬋姐姐快上馬車吧。木蘭丫頭,下回換你伺候金鑫少爺。”
木蘭忙興奮地答應一聲。
金穗撂下簾子,嘴角笑意更深。
月嬋奇怪地問道:“姑娘笑什麼?前幾日姑娘悶悶不樂,愁着個臉,今天倒笑了,卻又古古怪怪的。”
金穗靠在馬車壁上,身子微微歪着,偏着腦袋,似笑非笑地說道:“月嬋姐姐,這幾年我對你和曉煙、木蘭、八寶幾個人怎麼樣?我想聽聽心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