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瑙的臉唰地紅透了,嬌嗔帶惱:“老太太!”腳一跺,跑出去了。
姚真真嘻嘻暗笑,穩穩地端坐着身子,金穗卻好奇得不得了,不知瑪瑙到底被指給了誰,見姚真真如此,便尋思着找個機會問一問,說起來,瑪瑙年紀也不小了。
姚老太太心情好,留金穗吃飯,進來伺候的是姚大太太,姚老太太離奇地沒有甩臉色。
自從姚長雍去了伯京之後,姚大太太得了姚長雍的囑託,很聽話地日日來孝敬姚老太太,姚老太太卻以爲她是在炫耀自己得逞,從來是一見姚大太太便垮下臉來。姚大太太樂意吃她的殘羹剩飯,她何樂而不爲?
金穗見識過兩回姚老太太刁難姚大太太,怕她難堪,因此不常留下吃飯,即便留下吃飯也是讓瑪瑙伺候佈菜,吃菜時只吃姚老太太動過的菜,留幾份乾淨菜給姚大太太。弄得有一回姚老太太奇怪地問她:“黃姑娘的口味怎麼變得和我老婆子一樣了?可不要拘束了。”
金穗訕然地笑笑,道:“瞧老太太吃得香,忍不住想嚐嚐。我時常覥着臉留下吃飯,哪兒就拘束了,只怪府上的廚娘手藝太好。”
瑪瑙常常伺候姚老太太吃飯的,一眼就看出貓膩,特意在伺候姚大太太吃飯時點出哪幾樣菜是沒動過的。
因此,姚大太太這些天看金穗很是順眼。她這些天來伺候姚老太太除了“聽兒子話”外,還有其他目的,伯京形勢緊張,信息傳遞不便,姚大太太要想知道兒子、孫女的消息,只能從姚老太太口中套。
今日見姚老太太滿臉輕鬆愜意,在她用罷飯淨手後,姚大太太笑問道:“老太太今天胃口好,許是遇着什麼喜事了?”
“倒是有樁喜事。”姚老太太雙手伸出。瑪瑙爲姚老太太用乾毛巾擦手。
姚大太太壓抑着心頭雀躍,撂下方捉起的象牙筷,飯也不吃了,殷勤地扶着姚老太太的胳膊,朝旁邊的小花廳走去。笑吟吟地試探道:“掰手指頭算算。我們家好幾年沒辦過喜事了。”
瑪瑙奉上茶水,姚大太太趕忙接了過來親手奉給姚老太太。
兩婆媳鬥法多年,姚大太太從未這般殷勤小意過。姚老太太覺得又得意又可憐,不管姚大太太和她如何意見相左,兩人關心姚長雍和姚瑩瑩的心情是一樣的,她不再賣關子,橫豎這事兒早晚要傳開,便忍着笑意道:“是我們家瑩丫頭的喜事。”
姚大太太、金穗和姚真真齊齊愣住,連瑪瑙都豎起耳朵傾聽。
姚瑩瑩是去選秀的,莫非是提前賞封了?這是大家心裡的第一個念頭。
但看姚老太太悠遊自在,沒動一點怒氣。漫不經心地捧着白玉茶杯,輕輕地吹氣。
金穗和姚真真對視一眼,正要起身告退,姚老太太卻徑直說道:“太上皇把瑩丫頭指給了江夏王世子。”
姚大太太不可置信地瞠目,興奮得身形晃了下,瑪瑙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姚老太太輕笑一聲,姚大太太有些侷促地笑道:“老太太,是兒媳失態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老太太,老太太,我們瑩丫頭……”說着。姚老太太哽咽起來,後面的話愣是說不出來,喉嚨口似被堵住了似的。
原來這就是姚長雍的絕招。
金穗和姚真真震驚後回神,驚喜地起身蹲身福禮:“老太太大喜,大太太大喜!”
“同喜,同喜。”姚老太太柔和地拍拍姚大太太的手,笑容可掬中帶着一絲暢意道,“我們瑩丫頭是苦盡甘來了。”
姚老太太說出了姚大太太的心聲,姚大太太捂住嘴巴,悶悶地點頭。待從榮祿堂告退時,她才發現姚老太太說這些話時居然沒避開金穗,她略有深意望了一眼金穗,扶着丫鬟的手走了。
姚老太太心情愉快,把方丈大師那番前世今生的故事,說書一般說給金穗和姚真真聽。姚真真滿臉稀罕嚮往,金穗滿腦袋黑線,見姚真真聽完後臉頰紅了一片,她使勁憋氣,可惜這回沒把臉紅憋出來,倒是嗆着了自己。
“呵呵,老太太,大姑娘和江夏王世子是天定的良緣。”金穗尷尬地咳了幾聲,因氣息不順,兩頰染上幾絲紅。心中思忖着,姚瑩瑩和江夏王世子的扁擔情緣可以寫成個驚天地,泣鬼神的話本子了。江夏王世子這是來還情債來了。
姚老太太也不太好意思打趣自己的孫女,說笑幾句讓她們退下去了。
姚真真在姚老太太面前害羞,在金穗面前卻嘰嘰喳喳地討論,羞澀而充滿憧憬,金穗搖搖頭,老迂腐們不讓女孩子看太多話本子是對的,瞧瞧一個天雷狗血的爛大街故事就讓小姑娘春心萌動,有幾個女孩的人生能有這樣浪漫的邂逅和波瀾起伏的曲折?還是平平凡凡的居多。
待姚真真意猶未盡地討論完,金穗記起先前的話,附在她耳邊小聲問道:“方纔老太太說瑪瑙姐姐定了人家,是哪家啊?我怎麼從來沒聽人提起過?”
“這你就不曉得了,”姚真真很興奮有一件自己知道而金穗不知道的事,她和金穗同歲,但在金穗面前,她就跟個不懂事的小妹妹似的,金穗和她大姐姐反而能說到一起去,“瑪瑙從小定給了祝掌櫃的小兒子,她老子和她娘都在伯京,跟着祝掌櫃辦事。”
金穗恍然大悟,怪不得瞧着瑪瑙沒怎麼提起自己家人,但在姚府中卻能爬到姚老太太貼身大丫鬟的位置上,原來是這個緣故。她又想起瑪瑙在第一次見面時曾提到過祝葉青,看來,真的是祝葉青暗中讓瑪瑙照顧自己。
雖然解除了一個疑惑,但金穗又有新的疑問,祝葉青爲什麼特意關照她?
金穗一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金穗回府後,和黃老爹提起伯京的形勢,連黃老爹都不由地道:“難爲姚公子小小年紀就有這般心計。太上皇……能請動太上皇,說動方丈,慕容王府的能耐不小。”
“嗯,爺爺,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呢。”金穗抿着嘴笑,姚瑩瑩跳出皇宮的火坑,她真誠地爲朋友而高興,正要再和黃老爹說說那個“傳奇話本”,擡眸時見黃老爹眼中露出匪夷所思的深思,她莫名覺得有絲異樣,便沒開口打擾。
黃老爹從思索中回過神來,對望着他的金穗道:“今天霜降姑娘過來說,文家的老姨太太生病了,你要是得空去瞧瞧吧。”
“哦。”金穗答應一聲,奇怪黃老爹心事重重是爲哪般,更奇怪的是,黃老爹向來對她是無話不說,這回卻沒告訴她緣由。
文太太和文華在元宵節過後便啓程去伯京了,比姚瑩瑩和姚長雍啓程還早。她們倆走後,文老姨太太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三天兩頭地頭痛腦熱不舒服,請了大夫,只說是鬱結於心,勸慰病人多想想開心些的事。但文老姨太太才與文太太母女聚過幾個月,又見分離,心中苦悶,哪是三言兩語能勸過來的。大夫見她勸不聽,索性懶得再勸。
金穗去探望文老姨太太,牀前牀後地忙活,老姨太太心也是肉做的,見她小小的人兒反倒照顧自己,很過意不去,勉強扶着金穗的手到外面的花園子裡轉兩圈,發一回汗,竟然病好了。
金穗便讓霜降勸着文老姨太太多去外面轉悠,她認爲所謂的心病都是養出來的,成日瞎琢磨,白擔心,能不病麼?
文老姨太太痊癒,金穗抽出空來去蜀味樓做賬房管事,滿樓的客人都在談論伯京的選秀,有些從伯京回來的商旅誇張地說:“地上美女如雲,老天爺也給面子,天邊的雲彩染得紅彤彤一片,跟秀女們臉上的紅霞相映成趣。那什麼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說的就是秀女姑娘們啊!”
金穗掰着手指頭,她的同窗們還好,年齡都未過十五,但姚瑩瑩的同窗們有大半是官宦貴女,金穗認識的就有十幾個去參加選秀了,連舞刀弄棒的馬秋霜也沒逃過選秀的命運。仿若皇宮裡多年沒添粉黛,皇帝有多飢渴似的。
另外,還有一個是金穗認識、姚瑩瑩不認識的秀女——洪燕菲。
洪燕菲的本家在伯京,她在年前便回伯京去了,曾熱情地邀請文華過府,還去過文華府上探望,兩人頗親熱地來往大半個月後,突然就再沒與文華產生過交集。
文華提起她時,很善解人意地道:“洪姐姐大了,不能總出府。”
金穗卻覺得沒那麼簡單,可也猜不出洪燕菲在打什麼主意,洪燕菲在時,她避着她,洪燕菲走不走,她是無所謂的。
賀世年點點桌子笑道:“金管事,怎麼在我這個小地方發呆?”
金穗驀地回神,擡頭欣悅道:“賀掌櫃今日怎麼有空到蜀味樓來?”
“這話該是我問金管事纔對,蜀味樓是黃姑娘交給我打理的,我理應時時守在這裡。不過,我今天是特意來找金管事的。”賀世年一撩衣襬,不請自坐,神色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