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回塗本就沒真生氣,他自小跟在父母身邊,遠在伯京的兄弟們他見不着,見着了也不親,近在襄陽的兄弟們卻都是成年的了,不會跟他玩在一處。因此,金穗到了王府裡來做客,他好容易覺得有些親近了,怎麼會真的生氣呢?
不過是男孩子的大男人主義作祟,想和女孩子玩耍卻拉不下面子,之前對金穗的捉弄也是因爲想引起她的關注罷了。
金穗正是因爲知曉楚回塗的心理,纔沒真的疏遠了他。楚回塗被父母保護得太好了,從小被人奉承,心思單純,脾性卻大。
金穗略帶沙啞的軟言溫語讓楚回塗十分受用,不過,他聽了金穗的話卻哈哈大笑,肩膀抖個不住,幸災樂禍地道:“姚四哥就算了,成日家見不到他的影子,至於霆表哥,嘿嘿,黃妹妹,你還沒看今日的邸報吧?”
金穗迷惑不解,難道慕容霆又遭刺殺了?不能吧,襄陽三王鼎立,對九大王府的血脈看得十分重要,況且楚王府在此地囤積了大量的火槍大炮,爲的是一旦全國某地或邊疆有了戰爭能以最快的速度支援,要是慕容霆在襄陽城裡遭了刺殺,那不是慕容王府的護衛無能,而是楚王府的威懾不夠。
楚回塗明明看到了她投來的困惑目光,卻偏偏不解釋,把蛐蛐籠子端端正正放在桌子上,他只管雙臂環胸玩弄他的摺扇。
金穗抿了下脣,說道:“月嬋姐姐,今天的邸報給我瞧瞧。”
說完這句話,她便想起了方纔曉煙提到襄陽王府有了大新聞。卻不知是否與慕容霆有關。
月嬋匆匆掃了一眼邸報,眼中不由帶了訝色,猶豫了下,楚回塗瞪眼催促,她閉閉眼趕忙把邸報給了金穗。
金穗翻開第一頁。上書一行醒目的黑體大字“霆律相爭美人芳心,煙柳無緣花魁首座”,她的手一抖,一看標題就知曉是八卦了,還是人們津津樂道的風流韻事。看來,古代人就有了八卦的活躍因子,而那些筆者們居然不怕慕容霆和襄陽王的報復,不僅如此。慕容霆和襄陽王的名諱就那麼大喇喇地寫在邸報頭條上。
粗體大字後面是正文內容,這時候的排版是按照豎版來的。
報導是這樣的。慕容霆和襄陽王嵇沛律去酒樓吃酒,正好隔壁的勾欄院裡選花魁,兩人來了雅興去湊熱鬧。現場最熱門的兩名姑娘一名含煙,一名春柳,倆姑娘有眼力,分別拉攏了慕容霆和襄陽王,可兩位貴公子在最後關頭豪擲千金捧了另外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慕雪姑娘。
結果可想而知,自然是這位半路上殺出來的慕雪姑娘捧走了花魁。
一邊是含煙和春柳大吃飛醋。鬧得整個花魁大賽不消停,一邊是襄陽王和慕容霆爭奪慕雪姑娘的雛夜,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今天就傳遍了整個襄陽城。
金穗囧囧有神了,邸報裡沒有寫最後結局,可見這事情還沒鬧騰完。
可此刻面對楚回塗的似笑非笑,她是說要長針眼了呢,還是問到底最後誰取得了慕雪姑娘的芳心?
放下報紙,金穗仰起小腦袋,明亮的眸子裡充滿了求知慾:“六公子。花魁是什麼?勾欄院是什麼地方?”
楚回塗本來見金穗看得津津有味。正要逗她呢,誰知道她竟然問了這麼兩句話出來,他差點絕倒!吸了兩口涼氣,楚回塗還真不敢跟金穗解釋,嘟嘟噥噥道:“你一個女孩子問這麼多做什麼?總之不是什麼好人,也不是什麼好地方就是了。”
說罷,惱羞成怒的男孩子衝月嬋和曉煙發脾氣道:“你們怎麼回事?是誰把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拿進來給姑娘看的?”
曉煙嚇得臉色發白。小腿發抖,這時候纔想起邸報都是她們這些丫鬟們先看了,如果有不合適姑娘們看的會過濾掉。只因她往先只伺候過幾位做客的公子,還是頭一回伺候姑娘,因此一時忘了規矩。
月嬋忙上前請罪道:“六公子,是奴婢的錯,沒來得及查看邸報就給黃姑娘了。”
月嬋一福下身子就沒敢起來,頭垂得低低的。
楚回塗不是傻瓜。一看倆丫鬟的神色就知曉是誰幹的好事,他這人喜歡黑白分明。因此直接衝曉煙吼道:“沒用的丫頭!犯了錯還不敢承認,這回念在你年紀小的份上饒你一回,下回再犯,直接拉你出去打板子!”
他自知是自己硬讓金穗看的,吼這麼幾句是想遮掩的自己尷尬罷了。
曉煙在他抑揚頓挫的教訓下嚇得噗通跪在了地上,抖着身子道:“六公子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楚回塗臉色微微發紅,恐金穗再問,冷冷“哼”了一聲,一徑朝外走,邊走邊道:“別隻嘴上說不敢了,記在心上纔算數。黃妹妹,我記起先生留了兩篇大字還沒寫,我先去了啊,明天先生要檢查的。”
金穗忍俊不禁,扭過頭笑了,正要去叫曉煙和月嬋起身,一眼瞅見桌上的蛐蛐籠子,喊道:“六公子,蛐蛐忘了!”
楚回塗這纔想起來把虎頭將軍給忘了,訕訕地笑了笑,撈起蛐蛐籠子,跟有鬼追似的地跑了。
等確定楚回塗不會再回來了,金穗讓月嬋和曉煙各自起身,曉煙的臉色白了紅,紅了白,最終長長地出了口氣,癱在地上道:“哎呀娘喂,嚇死我了。”
月嬋半蹲着敲她額頭,給她兩個栗子:“又說傻話了。趕緊起來把邸報處理了,還好是六公子,要是紫菱姐姐她們來了,你就等着被趕出去吧。憑的什麼髒的齷齪的東西,也能進姑娘的眼?”
曉煙捂住額頭,撅起嘴巴道:“我哪裡想到這麼多,不過是看了標題上有我和垂柳姐姐的名字,覺得好玩罷了。”
月嬋聽了這話,幾巴掌拍在曉煙的胳膊上,氣道:“真該封了你的嘴,不然你早晚被自己這張嘴害死!人家躲都嫌不夠遠,你還上趕着去比!”
拍了幾巴掌尤覺得不夠,直接擰了曉煙的耳朵。
曉煙這下真哭了:“月嬋姐姐,我再不敢了……”
金穗被月嬋的狠勁嚇了一跳,不過月嬋說的有道理,垂柳可是上房的大丫鬟,要是聽了曉煙的話,還不得氣死!不過,曉煙才那麼大點年紀,也挺可憐的。
金穗見差不多了,便勸道:“月嬋姐姐算了吧,橫豎我不知道那是些什麼東西,曉煙還小呢,慢慢教,急不來。她這回得了教訓,下回準長記性了。”
月嬋這才鬆了手,曉煙本來信服月嬋,月嬋常常教她訓她,可哪回也沒像這般下狠手,心裡不由地升起了一絲怨氣和委屈。
月嬋自然沒錯過那絲怨怪,一時悲從中來,自己先氣哭了:“這丫頭嘴裡沒遮攔,辦事不靠譜,幸虧這回六公子沒鬧將出來,不然還不曉得她死幾回了。奴婢年紀大了,早晚要出去的,到時候還能兜住她幾回?”
月嬋一哭,曉煙就沒了主意,手足無措地站起身不敢動,怏怏地望着她,哪還有什麼委屈和怨怪。
金穗不意月嬋想了那麼遠,安慰道:“曉煙還在換牙呢,這纔開竅,以後總會好的。月嬋姐姐莫哭了,你可是曉煙的主心骨兒。”
曉煙就抱住月嬋的腰掉淚,嘴裡喊着:“月嬋姐姐……莫哭,曉煙再也不敢了。”
金穗僵立住了,這倒好,她一勸,兩個人哭成了一團。
屋裡的動靜自然引來了丫鬟婆子們的注意,不過,有月嬋在屋裡,沒人敢進來探看,珍眉卻沒顧忌,進來一看,蹦跳的腳步慢了下來,驚訝地問:“姑娘,月嬋姐姐和曉煙姐姐咋哭了咧?”
金穗隨口說了個理由遮掩過去,月嬋這纔想起自己在什麼地方,趕忙把淚擦乾淨了,含着淚笑道:“讓黃姑娘見笑了,原不該在姑娘的屋子裡哭的。”
金穗溫聲安撫了幾句,不過有些事她力有不逮,只能在精神上給予安慰了。
哭過後,月嬋如常服侍金穗,等到晌午金穗小睡時,她纔去外面把那些婆子們罵了一頓,本來這些外面買來的邸報是要由婆子們先過目的,結果不知是誰給了曉煙,目的爲何也不得而知。婆子們推來推去,找不到事主,月嬋一陣氣悶之下,集體體罰一頓了事。
這天過後,金穗就沒有再聽聞慕容霆和襄陽王爭奪花魁的後續了,四五天之後,顧曦鈞進來給楚世子妃診脈,順便給金穗看看脈象。
金穗伸出手腕放在蕎麥皮枕上,隨口問道:“顧大夫,今兒怎麼到王府裡來了?是王府裡有人身子不好麼?”
顧曦鈞看了一眼金穗,等把完脈才說道:“世子妃娘娘有喜了。”
因顧曦鈞的臉色平靜如水,口氣些微冷淡,金穗一時沒反應過來,忽然間她瞪大眼,十分吃驚地重複顧曦鈞的話:“有喜?”
“嗯,有身孕了。”顧曦鈞如願地摸到金穗的脈象急速地跳快了兩下,他點點頭,瞧這姑娘的脈搏跳得多有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