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還飄蕩着一縷若有若無的讓人不太舒服的氣味。
黃老爹道:“正是。我方纔劃的火柴是寶元媳婦兒去世前做的。她把配方製法寫在了一本書裡。”
他暫時還不敢提那本書裡的字只有金穗看得懂,便抿抿脣不說話了,隨祝葉青去想。
祝葉青起初沒反應過來,半晌後才驚異地道:“這麼說,這個火柴能保存至少兩年?”
黃老爹點點頭,他在聽說姚長雍和慕容霆到珠黎縣時,便特意隨身攜帶了席氏的火柴,猶豫良久還是決定按照原來的計劃執行。
況且這回不僅有祝葉青在,還有姚長雍和慕容霆,這兩人都是說得上話的人。通過這幾日的觀察,姚長雍和慕容霆都是可靠的人——也許是因爲他們仍是少年的緣故,還沒被生活打磨得過於圓滑,過於世故。
“寶元媳婦兒在書裡說,火柴只要好好保存,不遇水受潮,不碰撞摩擦,不暴曬,能無限期保存……就是那個火柴頭不好製作。”黃老爹說起火柴也有些興奮,他並非短視之人,知道這個東西將來大有用處。
火柴在他手裡,製作會顯得非常麻煩,光憑他一人之力難以將之量產,有了姚家和慕容家的參與,那便會簡單多了。一旦量產,真的能實現席氏所說的“造福百姓”也未可知。
他從未想過自己獨吞這門生意,黃老爹有自知之明,知曉若是他一家想做成這門生意是不成的,他沒有勢力和能力保護這份產業,而姚家卻有。
祝葉青大喜,黃老爹能想到的事情他想的越發深遠,腦子裡掠過數個念頭。手激動得顫了下,很久方平靜下來,問了個關鍵問題:“黃老太爺,你要相信我的話,火柴頭的配方,能給我瞧瞧麼?”
“迄今爲止,我只和祝掌櫃你說過這件事兒,自是信任你的。這是火柴頭的配方。”黃老爹遞過去一張紙。
他一點都不擔心祝葉青看到火柴的配方。
祝葉青眉尖狠狠一皺,喃喃念道:“硫,我猜約摸是硫磺。xxxx……這些是什麼?我聽都沒聽過。”(作者ps:xxxx是祝葉青不認識那幾個字,說的方言,囧。所以我也不知道他說的什麼)
他根本看不懂上面寫的是什麼東西。
黃老爹面色嚴肅,一本正經地道:“我也不認得是什麼東西。”
“噗——”窘迫尷尬的祝葉青剛端起茶喝了一口,便噴了出來。
“啊?你也不認識?你不認識,那火柴要怎麼製作?”祝葉青鬱悶了。
“這個無妨,寶元媳婦兒在書裡寫了咋製得那些原料。”
“……”祝葉青頭一回覺得拐彎抹角的人很可惡。
黃老爹問:“祝掌櫃。你瞧這個火柴可行不可行?”
祝葉青想了想,又細細看了一遍配方,半晌,看出了一點眉目,配方里的有些原料他並不陌生,只不過記憶比較久遠。一下子沒想起來。
“這個方子裡有些東西是朝廷限制的,恐怕即使你想與我們姚家合夥做這個買賣,還得打通楚王府的路子。能不能做,得看他們家的意思。”祝葉青眼睛微 眯,眼角的笑紋淺淺淡淡。
黃老爹接口道:“我正是這個意思,祝掌櫃跟我也是老交情了,我不瞞你。就是曉得這個東西恐怕不妥當,寶元媳婦兒才一直沒拿出來。只是她自己做了一點點罷了。”
“那倒不必,咱們大夏向來鼓勵不拘一格的人才,能於民生有利的物事當然要大大鼓勵,我看這個火柴就很好,不過,你們家兒媳婦兒卻是極爲明理的人,沒有冒冒失失地做了它去賣。”祝葉青似笑非笑,話裡含着笑意,反而有些褒貶不明的意思。
“祝掌櫃是生意場上的老人兒了,我不過是個沒見識刨土的莊稼漢,能不能做,全憑祝掌櫃的意思。”黃老爹講話嚴肅,即便他說的是自謙的話,卻一點不給人自卑之感。
祝葉青極爲欣賞黃老爹這一點。
他笑了笑,黃老爹有沒有見識,只從他拿出的這張方子便可看出,既給了誠意,又有所保留,恰到好處地把能讓他知曉的部分讓他知曉,他要是沒見識,恐怕就沒人敢說自己有見識了。
兩萬兩銀子不要,原來不是不要,而是要的東西不一樣,要的方式不一樣。
“黃老太爺,大家都是爽快人,我不跟你拐彎抹角,依我個人看,這東西做出來必是極得人喜歡的。我們姚家是做金玉的,其他的行業極少去沾,眼前卻有個好機會——我們雍四爺在生意場上要練手。若是黃老太爺敢冒這個險,看得起雍四爺,不嫌棄他年紀小,便和我們雍四爺商量做這個買賣,你看怎麼樣?”
“這……”黃老爹可以用驚喜來形容了,如果有姚長雍做火柴坊的後盾,跟整個姚家做後盾沒什麼區別,可是他還有顧慮。
於他來說,火柴坊以後是他安身立命的資本,於姚長雍來說,不過是個練手的地方罷了。
換句話說,就是他當一回事的,人家未必當成一回事,只當是兒戲呢。
姚長雍少年老成,到底是十二三歲的孩子,他能否擔當得起這個重任?
“黃老太爺放心,”祝葉青明瞭他心中所想,笑道,“我能看出火柴的價值,雍四爺不會看不出。說起來,雍四爺算是我的半個徒弟。”
“原來如此,那我便放心了。”黃老爹略有安慰,祝葉青這句話暗示,他會跟進事情的進展。
祝葉青和黃老爹又談了會兒,越發覺得火柴有利可爲,神色也越來越凝重。
祝葉青雖然管着大部分還握在姚家手中的生意,但是他還沒那麼大臉面能直接在除慕容王府以外的其他王府主子面前說得上話。
“聽你所言,此事還得我們雍四爺親自去襄陽一趟。這又是趕巧了,大公子正有走一趟襄陽的意思。”
祝葉青的話讓黃老爹又放了些心,有慕容霆參與,雖然他分的利潤少了,但風險也相應地被分擔了。
因此事還未完全定下來,只是祝葉青單方面認可,兩人並未深談,匆匆吃了飯,各懷心事地告辭。
祝葉青跟姚長雍彙報的時候,並沒避着慕容霆,姚長雍笑道:“俗話說,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能做成這些生意的商人才是真正的大商人。火柴雖是個小物事,若是進了尋常百姓家,成了生活必需品的一環,衆少成多,積小致 巨,它的配方製法又不易外傳,當真是奇貨可居。”
祝葉青欣喜,姚長雍長在皇商之家,可因爲他父兄無故喪命的緣故,姚家老太太並不希望他將來在外奔走,以免招致歹人陷害,所以他從小對生意場上的事兒只有書面上的瞭解,並沒有身體力行過。從他這句話看來,姚長雍這些年的書沒有白讀,眼界見識與大家公子相比也不差。
緊跟着,姚長雍轉向慕容霆問道:“霆表哥,你說是不是?”
“雍哥兒什麼時候學得滑頭了?我不過是旁聽,卻被你們主僕兩個拉下了水。”慕容霆嘴裡嗔怪,面上卻無責怪的意思,話裡還聽得出一絲寵溺,淺笑道,“咱們是表兄弟,你既然對這個感興趣,做兄長的哪兒能不支持?我正要去襄陽拜訪楚王世子,怎麼說我是出使外邦,出去多少年還未可知,要是楚世子那裡有好東西,我錯過了豈不是可惜?”
姚長雍笑了笑,面上沒有一絲尷尬。
祝葉青心裡稍感安慰,表兄弟兩人並沒有因爲多年不見而存了芥蒂。
事實上,姚家和慕容家歷代來多有姻親,姻親關係有遠有近。到這一代,姚家的老太太是出身慕容王府的偏房遠支的,論說姚長雍和慕容霆的血親關係其實比較遠了,但是兩人依然以表兄弟相稱,無論檯面上的關係還是私下的關係,一直十分緊密友好。
祝葉青直至如今,對這兩家人的關係都不太理解。
但是,慕容家造就了富可敵國的姚家,這是毋庸置疑的。
姚長雍笑道:“有表哥這句話,我心裡又有了底。老太太那裡也有交待了。”
“我少不得走一趟梁州,你老太太、太太那兒,必不讓你爲難。”慕容霆嘴角笑意深了些,等姚長雍道了謝,轉而道,“黃家的那位秀才娘子,名堂忒多了,每回牽扯上她,都能給我驚喜。雍哥兒,依你看,揚州或是泉州,哪家能養出這樣的女子?”
姚長雍沉思了會兒,搖搖頭道:“霆表哥問住我了。黃太太所知所想,我瞧着比男子還要廣博,有些想法異於常人,處事手段、風格與深閨中的女子大有不同。”
“哦?如何個不同法兒?”慕容霆翻看着手中祝葉青從黃老爹那裡帶回來的火柴樣品,一共有十根,祝葉青演示時劃壞了兩根,還剩下七根,看着不起眼,普普通通的小棍子,萬萬讓人想不到竟然能有如此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