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爛泥灣。
落日緩緩向天海一線之間沉去,絢爛晚霞映得海水一片光怪陸離。
石澳道旁的東丫村,偏居港島角落,遠離喧囂繁華,零星數屋,臨海而坐。
在離石澳道約200米遠的一間灰色兩層磚瓦房前,一名身着款式陳舊的碎花布衣、留着齊耳短髮、相貌善柔賢惠的少婦坐在一堆綠色魚網前,細心地修補着網眼破洞。
“叉你老母!怎麼還在磨蹭啊?”一名敞着胸膛、面孔通紅的壯實漢子拎着只空酒瓶從屋內走出來,叼着香菸板着臉訓斥道,“笨手笨腳的,趕緊給老子去添瓶酒來!”
“哦,這就去。”少婦用手撐着腿吃力地站起身來,握起空心拳輕輕地捶着發酸的後腰背,卻被漢子虎着臉罵道:“手腳麻利些!又不是懷胎七、八個月,裝什麼裝?”
少婦輕嘆一聲,回屋推了輛半舊的女式自行車出來,剛要騎上去,又聽漢子說道:“再買點花生米和火腿腸,還有,去王大肉的熟食攤上稱半斤鴨脖子回來!”
少婦輕皺眉頭,小聲抗議道:“這點錢哪夠啊?”
“叉你老母!”漢子瞪起眼,衝少婦戳着手指罵道,“你不會賒帳啊?我陳千章還能少他的錢?”
少婦不滿道:“快過年了,王大肉每次見我都催着還錢,哪還能賒給我?”
陳千章一時語塞,轉而粗着脖子衝少婦吼道:“那你就多騎幾分鐘,上爛泥灣村買去!娘個逼的,整天吃魚,一天三頓,頓頓吃自己打上來的魚,老子撒泡尿都帶魚腥味了!”
少婦不情願道:“什麼多騎幾分鐘?趕到爛泥灣村去,那一來一回得大半個小時吶!你就不能少吃一頓鴨脖子啊?”
“啪!”陳千章不由分說地甩過去一個耳刮子,少婦一個趔趄,差點隨自行車摔倒。
陳千章罵罵咧咧道:“叉你老母,跟老子頂嘴,還反了天了!你也不想想,要不是當年老子不把你從海里撈上來,你他媽的早去見龍王爺了!”
見少婦低垂着頭捂着臉不吭聲,又接着警告道,“別以爲懷上了孩子就成少奶奶了,不想再挨嘴巴子就趕緊的去!”
少婦一抹眼淚,扶起自行車剛要走,只聽十來米開外傳來一個陌生男子冷冷的聲音:“陳太太,你別去了,我看他敢用哪隻手打你?”
兩人皆一驚,拿眼望去,只見前面不遠處站了一名身材挺拔、劍眉冷目、約三十多歲的男子,男子一身銀灰色西裝,內穿黑色V領T恤,兩手拎了幾大袋高檔滋補品和水果,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
陳千章有些摸不透對方底細,眯起眼抽了口煙,似笑非笑道:“朋友,老子打自己的老婆,好象跟你沒有毛的關係吧?”
男子面如止水,慢慢走上前來,對少婦柔聲說道:“回屋去吧,懷孕前兩個月是最需要當心的,以後別騎自行車了,太危險。”
少婦有些雲裡霧裡,但還是頗爲感激地小聲說道:“謝了,大兄弟,但這是我們的家事,你就別摻和了。”
陳千章陰沉着臉逼上來,挺着古銅色的寬厚胸膛擋在少婦面前,昂起頭說道:“朋友,喜歡管閒事?”
男子並不答話,兩眼卻死死地盯着陳千章,凌厲的寒光直盯得他背心泛起陣陣冷意。
少婦不安地拽了下陳千章的胳膊,小聲勸道:“老公,回屋去吧。”
“滾開!”陳千章胳膊肘往後一甩,少婦猝不及防,連人帶自行車往旁邊倒去,眼看要摔倒在地,只見那男子兩手一鬆,放開手裡包裹,同時左膝一個斜頂,將陳千章撞飛了出去,右手閃電般探出,堪堪拉住了少婦的胳膊,扶穩她站好後,怒容滿面地走到捂腰蹲地直哼哼的陳千章跟前,俯下身子面貼面地警告道:“陳先生,你聽清楚了:我要當你老婆肚子裡孩子的乾爹,從今天起,你要是再敢對老婆動一根手指頭,我讓你這輩子都拿不了筷子!”
說完,男子轉身從兜裡取出一疊港幣和一張紙條來,硬塞到少婦手裡,柔聲安慰道:“陳太太,安心養胎,這是我當乾爹的一片心意,以後我每個月都會給你一筆錢,請你千萬要收下!”見少婦一臉的驚疑不定,男子又指着紙條說道,“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以後陳先生還敢動手欺負你,你就給我打電話!”
“這……這……大兄弟……”少婦莫名其妙地看着男子說不出話來。
“叉你老母!”陳千章捂着肚子嚷道,“有錢了不起啊?你想當乾爹就當乾爹?”
男子冷笑着走過去,蹲下身子,張開手掌在他臉上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陰森森地說道:“陳先生,你聽好了,我叫林舊城,如果你不喜歡我當你孩子的乾爹,我會考慮當親爹的!”
……
夜,分域街,消閒廊。
包廂內,肥雞叼着香菸大馬金刀地坐在沙發上,興致勃勃地近距離欣賞着**豔舞,在白花花的一陣妖肢蛇扭下,下體老二蓬勃茁壯,升起了帳篷,正待按捺不住地開始“現場辦公”,包廂門卻被敲響推開了,惱怒地扭頭望去,卻是蒼蠅挖着鼻孔進來彙報工作了。
“蒼蠅你瑪逼!挖得包廂裡到處都是你的鼻屎!”肥雞板着臉罵道。
“啵!”蒼蠅把大拇指從鼻孔裡拔出來,諂笑道:“雞哥,您吩咐的事辦妥了,明天一大早,那幾家報紙都會刊登百花堂碧雨閣摘腎賣腎的消息了!嘿嘿嘿嘿,您就等着看好戲吧!”
“恩!好!”肥雞大悅,在裸女光屁股上扇了兩巴掌,趕她們出去後,獎勵了蒼蠅一支香菸,陰笑道,“楊露,嘿嘿,上次人妖強.奸一事沒能整死你,我看這次你怎麼應付!”
……
中灣海灘餐廳外,沙灘上篝火零星,低語陣陣,青煙嫋嫋。
餐廳二樓辦公室內,燈光微弱,窗戶半開,海風習習,簾布亂拂。楊露身披一條薄毯,心緒不寧,煩躁地踱來走去。
九妹的猜測快被證實了!
爲了驗證林舊城到底是不是石大海,她和九妹合謀下了誘餌:派人四處打探,得知爛泥灣貧民區內的陳太太剛懷胎不久,便“漫不經心”地將這一敏感的信息透露給林舊城知道——如果林舊城就是石大海,那麼他肯定會想辦法向她們打聽陳太太的住處;而如果他根本不感興趣,那就說明她們多慮了——城哥就是城哥,絕對不是什麼石大海!
然而,楊露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就在今天中午一起用餐的時候,林舊城很有心計地、故作漫不經心地將話題扯到了他女朋友身上,顯得很自然地談到了懷孕的問題,然後裝做很隨意地提到了那個懷孕的陳太太,旁敲側擊地詢問陳太太是從事什麼職業的,住在什麼地方!
當時楊露並沒有變了臉色,但一顆心卻直墜谷底,再無半點精神和胃口。
林舊城果然就是石大海!
楊露總算可以肯定了:爲什麼當初她和九妹着了肥雞的道,“林舊城”會及時出現在消閒廊——他分明是在跟蹤她!
她也終於明白他爲什麼要出手相救了——他無非是想借此來接近她、接近百花堂,從而打探種子的下落!
謎底就此揭開了!
高大英勇形象就此轟然倒塌!
滿腔欽佩感激瞬間煙消雲散!
石大海!你果然真的找上門來了!
楊露站在窗前,寒冷的俏臉迎着寒冷的海風,緊咬貝齒,心潮起伏。
“篤、篤、篤!”
“進來!”
辦公室門推開,九妹一臉慎重地走了進來。
“九妹,怎麼樣?”
“回大姐,他果然去爛泥灣了!現在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了!”
“石大海——”楊露眼裡寒氣噴涌……
愛寶園,豪華套房。
客廳內,燈火明亮,輕音樂舒緩流淌;玻璃茶几上,擺了半盤吃剩下的水果和酥軟糕點;沙發內,石大海和四妹並排而坐,談笑風生——在得知了母體下落、親自上門探訪後,石大海心情大好,頻頻妙語連珠,引得四妹咯咯輕笑。
臥室門開,邱冬一臉不滿地走了出來,斜着眼嚷道:“城哥,你在門外輕歌曼舞,我在門內長歌當哭,好歹拿點同情心出來,讓我出去散散心撒!”
他昨天剛剛拆了夾子,現在已經可以下牀走動了,不過石大海不許他單獨外出,怕不小心再出什麼意外,沒法向成少華交代。
“行!”石大海也知道邱冬快憋瘋了,爽快地站起身來說道,“那就帶你出去遛遛!”
邱冬眼睛一亮,滿臉喜氣道:“等下,我整整形象先!”說完跑回了臥室。
四妹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肋骨有些輕微的骨裂,不能做劇烈運動,此時也是頗有興致地笑道:“城哥,帶不帶我去啊?”
石大海微笑着打了個響指:“正好缺個嚮導!”
“呵呵,那稍等一下,整整形象先!”四妹吟吟笑着走進了洗手間。
五分鐘後,邱冬出來了:上身白色拉鍊T恤,下身破爛牛仔,腳踏山寨喬丹,脖子間還不男不女地圍了一條黑色絲巾,看得石大海大皺眉頭:“你能不能別穿成這樣啊?人家還以爲我是搞基的呢!”
邱冬撇了撇嘴,指着脖子說道:“老大,脖子上貼了膏藥出去很掉價的!”
“切!”石大海懶得理他,轉眼又看到四妹出來了,卻是化了個濃妝,黑煙圈、紅嘴脣、白麪孔,一身清涼低胸背心、齊逼牛仔短褲、高筒黑色皮靴,深邃的ru.溝和白花花的腿肉晃得人目眩頭暈,不由地黑臉問道:“你這大晚上的穿成這樣,扮雞還是扮鬼啊?”
四妹白了他一眼說道:“無所謂啦,不被認出來就行了。”
“……”石大海問道,“準備去哪兒啊?”
四妹見邱冬也沒主意地望着她,便笑着打了個響指,蠻橫做主道:“銅鑼灣,賽東街,帶你們去吃撒尿牛丸!”
邱冬的口水一下子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