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的天空陰霾低沉,鬼牙山一片死寂,崎嶇狹窄的山豎八躺着二十多具屍體,雨還在不停地下,到處是坑坑窪窪的血水。
老楊說:“周公子,我們是不是轉回去,道路崩蹋肯定是騙人的。”
周宣看着滿地的屍首也窩火,他只是想到洪州輕鬆輕鬆,沒想到惹上魏覺這地頭蛇,媽了巴羔子的願賭服輸的規矩都不知道,就贏你小家妓怎麼了,有本事再來?
周宣讓三癡把這些屍體都踢到路邊樹叢裡,這山路雖然偏僻,肯定也有人經過的,不要立即聲張起來,驚動當地官府就麻煩了,問這問那的肯定一時脫不了身。
剛遮掩好屍體,山道那頭走來一個挑着擔子的小貨郎,周宣向他問路,小貨郎說:“出了這條山路往東再行十里就到石嘴頭了。”
來福這回學乖了,提醒說:“姑爺,這會不會又是騙我們的?”
周宣道:“沒這麼複雜,我不信魏覺還使得出連環計,他算定我們會成爲這些假山賊的刀下鬼的。”
將僅剩的那名假山賊綁在車轅上,一行人繼續前進,出了山道,果然是一馬平川,往東行了十里到了石嘴頭。
看看天色還早,周宣說:“再趕一程吧,爭取後天就回到江州。”
這日直至天黑,趕到燕坊村歇腳,一夜無事,次日起早再趕路,雖然細雨綿綿。且喜一路無事,當晚來到馬回嶺,馬回嶺距江州有七十里,明日午後就能趕回去了。
找了一家客棧,要了五間上等房,老楊和來福共一間,還有那個假山賊,自然沒牀給他睡。三癡點了他的穴。讓他歪在牆角上。
周宣在羊小顰房間膩到半夜纔回自己房間睡。這女子雖然少言寡語,但眉眼就會說話,逗半天逗一句話出來也很好玩,周宣說他還收了個歌妓當學生,名叫蕊初,蕊初箏彈得極好,歌喉也妙。酷愛填詞。
羊小顰聽周宣誇蕊初箏彈得好,好看地眉毛動了動,似乎不服氣。
從羊小顰房裡出來,聽到三癡房間傳出棋子敲的聲音,推門一看,三癡、四癡還在埋頭研究前天周宣免費贈送的那道玲瓏題呢,真是刻苦啊。
“兩位早點歇息吧,要不我把正解一併免費贈送?”周宣笑嘻嘻走進去。
四癡趕緊說:“別。別。告訴正解就沒意思了,就是要自己想出來的纔好。”
周宣笑笑,正要出門回房睡大覺。忽然聽到瓦屋頂上“沙”的一聲輕響,和雨聲不同,象是有狸貓躥過。
一陣風掠過,原本對坐着弈棋的三癡、四癡已經不見了,只剩一盞孤燈、半局殘子。
屋頂上傳來兵刃交擊一聲響,有人極度驚詫道:“是你!”
這不是三癡、也不是四癡的聲音。
周宣奔出門外,就見夜空中一道黑影劃然掠過,隨後又是一道黑影追去,隨後便悄無聲息。
周宣心中惕然:“魏覺派高手來了!”趕緊去羊小顰房間叩門問:“小,沒事吧?”聽到裡面“嗯”了一聲。
“奪”一聲輕響,四癡從空中落下,手裡的短劍插回腰間鱷皮鞘。
“老四,怎麼回事?你師兄呢?”
四癡說:“追那個人去了,那人認出了我師兄,所以非殺他滅口不可,我留下保護你。”
認得三癡地人肯定不是一般人哪,周宣問:“那人是誰,很厲害?”
四癡說:“我不認得,但看身法應該是空空兒一脈地。”
周宣愕然,他熟讀《唐傳奇》、《大唐遊俠傳》,自然知道大唐第一刺客空空兒,空空兒還有一個師弟精精兒,死在聶隱娘手上,這都是傳奇野史裡地人物,沒想到還真有其人!
“那你們五癡遊俠是哪一脈?聶隱娘?紅線?崑崙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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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耶,你知道得還不少!少囉嗦,趕快回房睡你的覺去,去和你的小家妓一塊睡也行。”
周宣老臉紅了紅,說:“老四,我們還沒下過棋呢,我和你下一局,一邊等你師兄回來。”
四癡高興了,上次在廬山石門澗,師兄與周宣那一局,他自始至終觀戰,旁觀者清,他覺得那局棋師兄輸得很可惜,根本不必殺周宣的大龍,穩穩就能贏,可那樣的棋偏偏就被周宣一步步翻盤,他很不服氣,一直想找機會與周宣較量。
兩個人到三癡房裡盤腿對坐在牀上,猜先,四癡執白先行。
秋夜敲棋,風聲雨聲帶着肅殺之氣。
棋盤上疏疏落落佈下三十餘子後,周宣佈局領先了,這個四癡局部棋感很好,手筋嫺熟,但在大局上差一些,不如三癡均衡,且看他中盤殺力如何?
四癡格外好鬥,在棋盤上四處挑起惡戰,黑白幾條大龍糾纏着向中腹出頭,局面非常複雜,黑白雙
投入大量時間思考。
忽聽遠處更鐸聲聲,四更了。
周宣將手裡的一枚棋子放回棋奩,皺眉問:“老四,你師兄怎麼還沒回來,去了好久了?”
四癡頭也不擡地說:“沒事的,那人不是我師兄對手,不然地話也不會一個照面就逃。”
周宣說:“那是因爲有你在,兩個打一個,他自然要跑。”
四癡說:“跟你說不明白,比如下棋,我師兄棋力在我之上,他與你下,我在旁邊又幫得上什麼忙!”
周宣瞪眼道:“下棋是下棋,一對一的遊戲,劍術搏命就不一樣了,兩打一就是比一打一強。”
四癡翻了個白眼說:“好好下你的棋,別在武藝上和我爭論。你沒那資格。”
這話噎得周宣難受,卻也沒轍,總不能提出和四癡比劍吧,三百六十行,不可能樣樣佔第一,只有心裡發狠,要在棋盤上痛下殺手,大勝四癡出氣。
房間突然一暗。油燈暗而復明。清涼的水氣瀰漫開來。渾身溼透地三癡站在兩位對局者跟前。
四癡跳下牀,喜道:“三哥回來了,周宣還擔心你呢,小看人啊!”
周宣見三癡雖然成了落湯雞,但臉色如常,趕緊道:“老四,叫店家備熱水讓劍奴沐浴。”
四癡去喚店家燒熱水。周宣問:“劍奴,怎麼樣,敵人很厲害?”
三癡淡淡地道:“差點讓他遁走,追出四十里才得手。”
周宣暗暗咋舌,他與四癡下棋大約半個多時辰,三癡竟然已經來回八十里並且殺掉強勁對手了!問:“是空空兒一脈的人?”
三癡驚奇地揚眉看了周宣一眼,隨即收回目光,以一個奴僕的謙恭態度說:“主人睿智。刺客正是空空兒傳人。”
四癡進來了。接口說:“原來真是‘鶻門’的人,魏覺是下了狠心要殺周宣啊。”
周宣暗歎自己對這個時代還是缺乏瞭解,並非只是表面上吃喝玩樂、聲色犬馬那麼簡單啊。問:“鶻門是一個門派嗎?”
四癡看了看三癡,三癡微一點頭,四癡便說:“大唐安史之亂後,各地地節度使擁兵自重,藩鎮之間暗殺之風盛行,鶻門就是那時應運而生地,其後傳承數百年了,一直以刺殺爲業,所以說鎮南都護府與‘鶻門’有聯繫也不稀奇。”
周宣問:“那豈不是和你們五癡遊俠是同行?”
四癡瞪眼道:“鶻門豈能和我們比!這些說多了對你無益,你要知道,魏覺是沒有那麼大的面子請‘鶻門’的人來殺你地,應該是他老爹魏博出面了,鬼牙山地屍首被他們發現了,所以改派來去如風地鶻門殺手來。”
周宣咒罵了一句,忽然想到“紅顏禍水”四個字,羊小顰豔色無雙,雖然沒有煙視媚行之態,但那種純美的感覺給人的震撼極強烈,他的種種麻煩就是是從滕王閣贏到她以後開始的,先是疤面虎當街劫人,然後是“賽郭解”宋武殺機四伏的鴻門宴,鬼牙山假山賊要置他於死地,更請來唐傳奇裡空空兒那樣的高手來殺他——
“紅顏禍水!”周宣不禁笑了笑,心道:“這種老掉牙地理論我也能信?所謂紅顏禍水就是男人把自己的過錯推到女人身上,自己裝無辜!羊小顰我要定了,我倒要看看她能把我禍成什麼樣!”
此夜,距離馬回嶺三十里的聶橋村,魏覺正和鎮南都護府的行軍司馬正在一間客棧裡飲酒,幾碟小菜,一罈“豫章太白酒”。
魏覺有點心神不寧,王司馬說:“公子爺,鶻門的人出手那還有什麼好擔心的,估計不出一個時辰,周宣的腦袋還有小顰姑娘就會被帶回來了,來,公子爺,喝酒。”
魏覺皺眉說:“實在沒想到周宣的那個家丁如此厲害,怪我疏忽,上次在滕王閣就見識了那個家丁地武藝,不該派那些府兵扮山賊去劫殺他們地,應該直接讓鶻門的人出手。”
王司馬更冷血,不以爲意地說:“公子爺,若不是死了那些府兵,都護大人也不會同意請鶻門的人出手,所以要殺周宣,必要地代價還是要付的。”
魏覺點點頭,兩個人繼續慢慢小酌,喝到四更天,魏覺沉不住氣了,放下酒杯說:“怎麼還沒消息!”
王司馬也有點着急,按理說那鶻門刺客應該回來了,安慰說:“公子爺別急,應該是帶着小顰姑娘所以回來時行動稍緩一些吧。”
魏覺想想有理,又坐回去抿着醇香的“豫章太白酒”,等待美人迴歸。
這一等就又是一個時辰,眼見東方天際發白,天都快亮了,魏覺焦躁起來,吼道:“還等什麼等,趕快派人趕去查看究竟,會不會鶻的人也被周宣殺了!”
王司馬也沒有
麼篤定了,命手下押衙官帶上一百名平民裝扮的府兵一直搜到馬回嶺。找到了周宣一行昨夜住宿地客棧,問知周宣他們已經於三個時辰前出發去江州了,小店也未聞爭執打鬥之聲。
押衙官回去報知魏公子、王司馬,兩個人相顧失色,呆立半晌。
魏覺失神落魄地說:“怎麼回事,鶻門的人哪去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王司馬說:“難道是鶻門中人不屑於對周宣下手,獨自走了?”
魏覺想起那天宋武也是沒說兩句就放周宣走了。叫道:“回洪州去。問宋武。周宣到底是什麼人,竟會讓堂堂‘賽郭解’害怕得不敢動手?”
九月十四日午後未、申之交,周宣一行從江州東門入城,直奔朱雀坊周宅,這時天也放晴了,衆人在門前下馬,周宣搶在來福之前進門。大聲道:“我回來了!”
曉笛正在前院和家丁田大壯玩耍,聽到周宣的聲音,飛一般跑過來,叫着:“姐夫,姐夫——”,紅頭繩扎着的沖天劇烈搖晃。
周宣一把將他抱起,在空中掄了兩個圈,笑道:“曉笛。想姐夫了沒有?”
“想了。姐姐也好想姐夫,針姐姐也想。”
“怎麼想的?”
“兩個姐姐夜裡在書房裡下棋玩,說的都是姐夫的事——姐夫不在家。大家都覺得悶悶不樂,挺沒勁的。”
周宣心下感動,這裡現在是他地家啊,有牽掛他地人。
周宣說:“曉笛,姐夫在洪州給你買了好多禮物,全是玩具,你叫來福搬出來給你看。”
曉笛大喜,趕緊拉着來福地手去看玩具了。
周宣讓羊小顰在側廳先坐着,他進內院去見岳母大人和兩位小嬌妻,秦雀去醫署還沒回來,秦夫人見賢婿回來,很高興,絮絮叨叨說個沒完。
周宣急着去見針,道:“岳母大人,小婿在洪州給您老人家嚴寒了禮物來,我這就讓僕婦給您取來。”起身一溜煙到第四進,在院子裡就聽到針在和人說話:
“這種樣式多縫製幾套,滾邊、加花飾,尺碼分大、中、小——”
丫環小梅看到周宣,驚喜道:“公子回來了,公子回來了!”忽喇一聲,從各房裡鑽出好幾個丫環,小香跑過來欣喜地說:“姑爺真的回來了,雀兒小姐算得真準,說姑爺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回來。”
“夫君——”
針手扶門框,咬着下脣,快樂得要哭的樣子。
周宣走過去正要摟着她的腰進房去親熱,卻看到房裡有個老婦,謙卑地對他施禮:“周老爺。”
針終於綻開笑臉,說:“夫君,這是我們成衣鋪的蔡媽媽,針線手藝極精,我正向她說衣裙的事——好了,蔡媽媽,你先到前院去歇着吧,吃了晚飯再回去不遲。”
等蔡媽媽一走,周宣反手就把門掩上,小香、小梅、小菊一夥丫頭都在門外呢,小香噘了噘嘴,暗暗代雀兒小姐吃醋。
周宣一把將針摟在胸前,吻着她的額頭問:“針兒這些天辛苦了,成衣鋪地事很煩瑣吧。”
被心愛的男子摟在懷裡,針快樂得要窒息,帶着喘音說:“不累,針兒喜歡做那些事,一點都不覺得辛苦,就是——就是很想夫君。”說着,主動踮起腳尖,送上香吻。
這一個深吻,親得兩個人都渾身燥熱,慾望在體內奔突,針簡直就想不顧一切,把身子現在就給夫君。
還是周七叉公子能忍,捧着針豐腴的臉頰說:“針兒,今天是九月十四了,等下月十九,我陪你去幕阜村祭奠了父親,我們就結婚,好不好?”
針快樂得要哭,“嗯嗯嗯”地把臉貼在周宣寬闊厚實的胸膛上,象要擠進周宣的身體裡似的。
周宣說:“針兒,我和你說一件事,我這次去洪州和人鬥詩,贏了一個小家妓回來。”
針的“吃吃”的笑:“夫君真厲害,連人也能贏回來。”
周宣道:“我去叫她來拜見你,她名叫羊小顰,性子孤僻,不大說話,針兒不要惱她。”
針沉浸在夫君歸來地快樂裡,撒嬌說:“針兒惱過誰呀,夫君這麼說是不是怪針兒脾氣還不夠好?”
周宣笑道:“我地針兒是最溫柔的小嬌妻。”
針很自然地就問:“那雀兒妹妹呢?”
周宣說:“雀兒也溫柔,兩個小嬌妻都是最溫柔的,我周宣就有這福氣,不行嗎?”
針“格格”地笑,夫君真好,夫君一回來就覺得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