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素來是個知禮的人,還是坐吧。”梅妃拉着姒錦的手坐下,兩人各據一邊,倒也其樂融融。“今兒個是個好天氣,出來走走也好,你前些日子身體不妥,皇后娘娘望你安心靜養,我便也沒上門打擾,如今瞧着倒是養的不錯,可見娘娘高見。”
姒錦怯怯一笑,櫻脣輕抿,一雙眼睛含着笑看着梅妃,這才說道:“皇后娘娘待臣妾恩重如山,當真是無以爲報,只能儘量不給娘娘添麻煩。”
梅妃聞言看了姒錦一眼,這才輕輕一笑。看着桌子上擺着的茶點,轉開話題,“你倒是回享樂,不過就該這樣,出來就該把東西置辦妥當。以前你出來只圖着輕快,這回可想明白了。”
姒錦聽着梅妃的調侃,看來這一位今兒個心情真的很不錯啊,居然還有心情跟自己這樣的說話,要知道以前梅妃可是有點眼中無人的架勢。姒錦琢磨不明白梅妃到底什麼意思,不過也不能隨意開罪人,就順着她的話說道:“現在胃口大得很,天熱也渴水,因此這才都帶上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相談正歡,渾然沒有之前互不侵犯的尷尬。梅妃有意靠近,姒錦也不能無辜擺臉子,只能虛與委蛇。兩人正說着話,遠遠地又看到幾道人影往這邊走來。
“喲,今兒個真是個好日子,大家怎麼都想着來逛園子了?”梅妃先開了口,“走在前頭的好似李昭儀?”
“是昭儀姐姐。”姒錦笑米米的說道,自從上回李昭儀的戒指落在自己那裡後,她見了自己倒是多了幾分謹慎的味道。
梅妃聞言就狀似無意的看了姒錦一眼,只見她滿臉的笑容,絲毫看不出異樣。心裡不由的有些遲疑,難道自己聽到的消息都是假的?
眨眼功夫人已經到了,姒錦再度站起身來,挺着肚子看着來人笑着迎了上去。
御花園裡,短短的功夫就引來了這麼多的人,姒錦也真是倍感榮幸啊。這是自己出來溜溜彎,大有全宮出動圍堵的架勢,縱然是這樣,這些人也是做的絲毫不顯,好似真的是偶然遇上一樣。
排排坐,雖然不用分果果,但是瞧着這一遭的千嬌百媚人間美色,還真是……略感心塞。
怪不得人人願意做皇帝呢,換做她是個男人,也樂意啊。
大家分別見禮後各自安坐,梅妃笑了笑看着李昭儀,“沒想到你也出來了,可有些日子沒見你走動走動了。”
“前些日子有些不太舒坦,就不愛出來。今日正好玉貴嬪妹妹去我那裡說話,想着坐在屋子裡怪悶的,就一起出來走走。不想出了門又碰到幾位妹妹,就在一起說說話,哪想到會遇到梅妃姐姐跟熙容華妹妹。”李昭儀捻着帕子輕輕一笑,清脆的笑聲如珠落玉盤,清脆悅耳。
姒錦含笑不做聲,只聽着旁人說笑。打量一圈,這裡的人就以梅妃爲首,次之爲李昭儀,在下頭就是玉貴嬪了。其餘幾個人姒錦知道是誰,但是大家從沒有過來往,且位份也不高,既然是跟玉貴嬪一起的,想來是大約跟自己也不對眼的。
姒錦正琢磨着再坐一會兒,就該走了,總之聽着這些人言語裡打機鋒,真是累死個人。早知道遇上玉貴嬪她就不出來了,這人天生跟自己反衝,說話夾槍帶棒的,總之是天生對頭。
這想法才落地,玉貴嬪的聲音就傳了過來,“熙容華真是稀客,自從你有了身孕,想要見你一面可就不容易了。”
姒錦心裡翻個白眼,面上的笑容漸漸地冷了下來,看了玉貴嬪一眼,長了一副好容貌,偏偏有個草包的芯子,“實在是心有餘力不足,前些日子胃口不好,腳下也無力,太醫說了要好好的將養。”
玉貴嬪就嗤笑一聲,眼皮一翻,怪聲怪氣的說道:“真是了不得,懷了孕而已,真當自己是寶呢。”
這話一出,滿亭子裡的聲音一下子就消失了,所有的人都看向了姒錦。以前姒錦人小聲弱,被人說兩句也不敢還嘴,可自從懷了孕之後,有人惹到她頭上,可是直接鬧到了皇后娘娘跟前。上回玉貴嬪都吃了一次虧了,這次怎麼還不長記性,哪有這樣直面嗆人的。
“玉貴嬪妹妹,熙容華妹妹肚子裡懷着皇嗣,這可是延續皇族血脈的大事,自然是是寶。妹妹若是也能懷一個,自然也是寶,大家都是姐妹何必傷了和氣,你說是不是?”
姒錦頗有些驚訝的看向李昭儀,萬沒想到替玉貴嬪開口解圍的是李昭儀。
玉貴嬪頗有些不忿,此時聽了李昭儀的話,更是認爲她怕了熙容華,張口就說道:“昭儀姐姐,也就是你這般好性子還替人說話。這有些人啊就是不知足,吃着碗裡的看着鍋裡的,我就看不慣,還不能說兩句了?”
李昭儀被嗆了一句,看了姒錦一眼,就看到熙容華面上的神色已經冷了下來,一時心裡也摸不準這一位要做什麼。眼角一瞅,旁邊梅妃面含笑容坐的那叫一個體直身正。
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也不知道梅妃是怎麼想的,看着人家老神在在,李昭儀就有些意興闌珊,看着玉貴嬪說道:“貴嬪妹妹,這園子裡的花不錯,賞一賞也挺好的。”
玉貴嬪聞言臉色一僵,看着大家都這麼捧着熙容華,心裡越發的不服氣,臉色就更難看了。
姒錦摸不準這些人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李昭儀這是助紂爲虐還是幫自己說話?梅妃事不關己,其餘幾個位份低的就更不敢隨意開口說話了,大家的眼神若有若無的看在她身上,讓姒錦真是有些膩味,早知道出來做什麼,跟吞了個蒼蠅一樣。
亭子裡一安靜下來,頓時就有些尷尬了。姒錦打定主意絕對不主動開口,就這樣走了,反而有種落荒而逃的架勢,她纔不呢。就順着李昭儀的話去看園子裡的花,看了幾眼,就聽着旁邊梅妃忽然開口問道:“聽說這一屆秀女裡,有一位是熙容華妹妹的堂妹?不知道是不是有這事兒?”
姒錦心裡立時就報起了警,側頭看向梅妃,臉上故意帶了幾分不高興,就說道:“梅妃姐姐,我可高攀不上什麼堂妹,可跟我沒什麼關係。”
“哦?”梅妃面上露出幾分驚訝,看着姒錦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本宮倒不知道這個,只是那天聽貴妃娘娘提了一句,心裡還想着榮華妹妹這個堂妹進了宮,也能有個人跟你多走動說說話呢。”
說了不是堂妹,還開口閉口的堂妹,梅妃這是什麼意思?想要強行把她跟蘇蕊綁在一塊兒?
姒錦是堅決不會同意的,頓時臉就黑了下來,卻不是對着梅妃使臉色,而是冷笑一聲,看着梅妃說道:“梅妃姐姐,可不要這樣說。曲洲蘇家門檻高,妹妹可不敢攀。我跟她是一丁點的關係也沒有的,要真說有什麼關係,那也是幾輩之前的關係了,跟現在可扯不上。”
衆人真是很少見熙容華這麼不給人留情面的,其實大傢俬下里都知道這個熙容華家跟曲洲蘇家的恩怨。只是都不知道這個傳言是真是假,還有就算是鬧翻了,到底鬧到什麼程度?現在看着熙容華的樣子竟是一點關係也不願意攀上,可見是水火不容的架勢。
“一筆寫不出兩個蘇字,熙容華真是狠心,連自家人都不人。聽說前些日子那蘇姑娘想要求見你一面,卻被你派了個大宮人訓斥一頓,真是好大的架勢。”玉貴嬪立時接口說道,眉眼一挑,倒是帶了幾分犀利之色。“難怪人常說富貴迷人眼,不認家中親,這可真是見到了活的。”
這麼不留情面的話,當真是就如同被人豁了一巴掌在臉上,大家都想着這下子熙容華該惱了。
果然,姒錦立刻就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看着玉貴嬪,小小的臉上怒意滿滿,開口說道:“玉貴嬪真是爲天下人分憂,連別人家門裡面的事情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既然這樣,那也原該讓爾宗族誣賴令尊蕭祁玷污婢女,開宗祠把你們這一支驅逐出去。不給安家銀子,不給糧食房屋,任由你們在外頭餓死凍死。這樣的話,玉貴嬪可別忘了,你該對人家的姑娘開口閉口姐妹,當成寶貝捧在手心裡纔是。你做一次給我看看,我必然拜服你絕無二話。如果你做不到,在這裡胡攪蠻纏,口出狂言,那麼我就只好跟你對峙到御前分說個是非對錯。”
“你……”
“我什麼?玉貴嬪不敢?”姒錦挺着肚子,面色陰寒,“站着說話腰疼,這樣的話誰都會說,不過話說出來了,想要收回去卻不容易了。”說完姒錦掃了一圈,看着挺自立的諸人加了一句,“諸位姐姐妹妹都聽了這話,到時候可要給做個證見。”
“大家都是姐妹,榮華妹妹消消火,玉貴嬪也不是有意的。可能是被人給說了幾句什麼,就誤以爲真了,何必鬧到皇上跟前去。”梅妃笑着勸說姒錦,人卻是動也不動一下,安安穩穩的坐在那裡。
“就是,熙容華妹妹快快坐下,你現在可是兩個人的身子。”李昭儀也連忙說道,“犯不着爲這點小事發火,都是誤會。”
“誤會?也許兩位姐姐覺得不是什麼大事兒,但是在姒錦眼睛裡,這就是一件大事兒。”姒錦盯着玉貴嬪又看一眼,“我幾次三番忍讓,既然人家不領情,我何必做這樣的委屈求全。”
“你胡說什麼?別往我頭上胡亂栽贓,難道我說的不是實話嗎?既是一家人,誰家還沒有個磕磕碰碰的,自然會以和爲貴。”
“好一個以和爲貴,就該讓玉貴嬪你天天遇上這樣的以和爲貴!”姒錦這回真是氣壞了,她這才發現,玉貴嬪的三觀與她眼中分歧。怎麼不見她被人騎到頭上,還要喊對方一聲祖宗的?
可見是就是想要拿着這個道理壓她一頭,想要壞她的名聲?
姒錦這會兒總算是明白了,難怪這些人圍上了自己,這是要另闢蹊徑,藉着蘇蕊生事給自己扣大帽子呢。
“便是我想,也沒有熙容華的好福氣呢。”玉貴嬪面帶得意的看着姒錦,就算是深受皇寵又怎麼樣,遇上這樣的一家子人,那就是她的污點。“更何況是非對錯誰知道真假在誰呢。”
這就是說玉貴嬪認定曲洲蘇說的是真的,往他們家頭頂上扣一盆子shi,認定他們家曾祖做出了那種孝期玷污婢女的事情,這是要壞他們家的名聲!
在這樣的時代裡,家族的命聲可比人命還要重。出嫁女做了寡婦要是改嫁,孃家人爲了維護名聲是會溺死的。玉貴嬪胡攪蠻纏不論是非,就這麼一頂帽子蓋頭上,是要從根上除掉她?
還以爲她沒長腦子裡,原來披着一層無腦皮,下手是夠狠的。
姒錦想通了這一點,看着滿亭子看熱鬧的人,這是要做個見證的意思?難怪這些人圍上來,怕是知道玉貴嬪要做什麼了吧?
姒錦骨子裡頭不是個能受氣的人,這些日子跟蕭祁在一塊日子過得舒心,其實小脾氣還見長了。但是謹慎小心卻從沒有變過,眼前這形勢,明擺着有人要拿着本家跟他們家的事情做文章,這是挖了一個大坑啊。
“玉貴嬪姐姐真是令人意外,沒想到還能做起刑部大老爺的活兒。”姒錦穩穩地坐了回去,看着玉貴嬪雖然面上帶着笑容,但是那笑容卻帶着濃濃的不滿,“沒能生成男兒身,真是可惜了這滿腔的才華。”
不知道是誰一下子笑了出來,衆人面上的神色都有些驚訝,誰能想到口舌上沒怎麼標出戰鬥力的熙容華,一下子就變得這麼厲害了,聽聽這話說得。
“既然是出來玩的,沒必要這麼較真,你說是不是熙容華妹妹?”
對上李昭儀的笑容,姒錦這次卻沒有後退,只是淡淡的問了一句,“昭儀姐姐真是好涵養,妹妹自愧不如。被人一巴掌都要呼到臉上,還得把另外半邊臉湊上去給人打。”
李昭儀的笑容就僵住了,這是罵誰呢?
梅妃眉峰一挑,側頭看了熙容華一眼,又看看李昭儀,略一沉吟,就站起身來說道:“本宮還有些事情先走一步,諸位妹妹玩得高興。”
梅妃說走就走,玉貴嬪跟李昭儀一愣,顯然都吃了一驚。姒錦也趁勢起身,說道:“妹妹也告辭了,有空再跟昭儀姐姐說話。”
亭子裡的人位份不及她的都起身相送,姒錦對着大家點點頭,扶着雲裳的手往外走,到了臺階的時候回過身來,擡頭看着玉貴嬪,脣角一勾,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這才昂首擡胸得走了。
玉貴嬪氣的臉都白了,看着李昭儀說道:“她這什麼意思?真是一個狐媚子!”
“玉貴嬪妹妹慎言!”李昭儀呵斥一聲,看着姒錦呃背影越走越遠,瞳色漸深。
玉貴嬪被李昭儀這麼一呵斥,頓時覺得丟了顏面,看着李昭儀說道:“什麼慎言不慎言的,難道不是真的嗎?他們家做的出來,還不許別人說了,真霸道!”
李昭儀:……
亭子裡的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早知道不來趟這趟熱鬧了。而且看着李昭儀的神色不好,梅妃娘娘方纔就走了,生下個玉貴嬪也不是她們能惹得起的,真是悔不當初,做什麼來看熱鬧。
姒錦氣呼呼的回了頤和軒,雖然告訴自己不要生氣,但是還是被噁心到了。沒想到這些人是打得這樣的主意,居然想要從名聲上敗壞她,這一招可真是夠狠的。且不說曲洲蘇本家跟自家的恩怨年代已久,考據不詳,就算是能說得清楚,孰是孰非也得有個定論才能開口不是。這些人竟是問都不問一句的,認準了她們家做的不對。
這是牛不喝水強按頭,硬生生的要給自己扣個帽子啊。
能把這樣的消息帶進宮裡來且能以最快的速度傳播的,姒錦想了想也就只有一個貴妃了。之前還覺得貴妃這麼安靜實在是不像是一個寵妃的霸氣所爲,原來人家早就準備好了,在這裡等着自己呢。
姒錦這會兒終於感受到,本家送姑娘進來,已經對她造成了魔法攻擊,深入骨髓。
從蘇蕊選進宮進了明秀宮之後,貴妃就給她諸多的照顧,扶持着她一路站起來,果然是衝着自己來的。只是她想不太明白,李昭儀是貴妃的人針對自己也就算了。但是梅妃跟玉貴嬪是皇后的人,玉貴嬪沒腦子被人當槍使也能理解,可是梅妃呢?雖然最後梅妃先走一步,但是要是不是她先跟自己在亭子裡說話,拖住自己,這些人指不定就堵不到自己呢。
梅妃這是什麼意思呢?
姒錦知道這些人雖然都是依附皇后的,但是也是有所求。皇后能讓她晉位,能讓她們得寵,甚至於運氣好也許能跟錢才人一樣懷孕。但是自從自己被皇后扶持上來之後,自己就幾乎是將蕭祁被霸主了。這些人在皇后這裡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所以暗中會做些什麼也是能理解。
但是做的這麼明顯……
這件事情當然不能就這樣算了,如果自己一開始就不把這件事情給止住了,後頭不一定編排出多麼噁心人的話來。想到這裡,姒錦就想起了自己哥哥,她做了驍龍衛的統領,在宮裡當差,其實想見他並不是多困難。但是姒錦不想在這件事情跟蕭祁起誤會,所以還是要通過蕭祁纔好。
之前這件事情蕭祁就說過有對策,但是後來因爲衛國公橫插一手,所以當時本家並未做出什麼事情來。但是現在貴妃從宮裡散出口風去,若是等到時機成熟,再從宮裡往外傳出口風,最好是再讓自己犯一個錯處,可不就是有口難辯了嗎?
原來當初嚥下那口氣,是在這裡等着呢。她就說,本家跟曹國公怎麼就這麼輕易地服輸。
姒錦想到這裡,不免就盼着蕭祁能早點過來。也是今兒個運氣不好,往常他都是早早的來了,偏偏今兒個昨等也不到,右等也不到,姒錦眼看着天都要黑了,就讓陳德安去崇明殿看看。
結果等到陳德安回來之後才知道,蕭祁被貴妃請去了。
姒錦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這是先告一狀?
貴妃這一手玩的真是漂亮,姒錦臉黑如水。縱然她自認爲跟蕭祁這段時間處的很是不錯,但是也不能保證蕭祁會不會聽了貴妃的話,就認爲自己做錯了。此時此刻,坐在屋子裡,當真有一種如坐鍼氈的感覺。
蕭祁去了長樂宮,自己總不能去長樂宮搶人,但是就這樣乾等着,也實在是有些煎熬。
姒錦靠在軟枕上,心裡苦笑一聲。貴妃的手段果然是不錯,就這樣前後一佈置,自己不知不覺的就落了套,人家還先一步截走了蕭祁去告狀。姒錦才發現,在這後宮裡當真是時時刻刻不能放鬆,她就這麼一疏忽,就被貴妃佔了先機。
這件事情說不上多厲害的全套,但是不同的話說出來味道可就不同了。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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