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伯府的生辰會辦得甚是熱鬧,人人都道泰安郡夫人賢惠寬仁,爲了一個庶女的生辰居然這般兒的費心,那滿園鮮花在這個季節委實是讓許多女孩子讚歎了一番。只不過只有極少數人知道,當天晚上忠勇伯府、定國公府與武德侯府裡對這場生辰會卻是提都沒提。
蘇如繪嘆着氣對安氏道:“母親,你還不清楚你女兒麼?若不是我在旁勸着,今兒這事哪裡有這麼容易了?”
“我曉得你們替我當年抱不平,只不過你也別糊塗到因小失大的地步。”安氏冷着臉兒訓斥道,“那兩個都是你堂姐,她們鬧出事情來,咱們家臉上也好看不到哪裡去,何況這會你的婚事迫在眉睫,更不能行差踏錯!”
“我是想着在師兄面前挑唆來着,可是我瞧着師兄本來對咱們家這兩個堂姐就沒什麼意思,只怕不管是五伯還是大伯家都要失望。”蘇如繪不服氣的道,接着壓低了嗓子,“母親,昨兒去師傅家,回來你忙着,沒與你說……”
安氏本來還想再敲打幾句女兒,免得她回家放鬆了這幾天不知道輕重,逼急了定國公那個性.子潑辣的侄女做出什麼激烈的事情來反而影響到蘇如繪自己,這會見她鄭重,也收了繼續教訓的心思,小聲道:“什麼?”
“昨兒我去師傅那裡,遇見了師傅的至交顧師伯,也就是長泰初年的那位狀元郎顧太一。”
“顧太一數月前被調回帝都爲戶部侍郎,聽你父親說他這幾年外放之處政通人和,官聲極好,今上很是喜歡,這次調回來是打算逐步重用的。”安氏道,“怎麼他去拜訪你的師傅是有什麼事嗎?”剛剛說完卻皺起了眉,“嗯,你昨天好像告訴了子峨,道是在薛府後院裡遇見了太子和衛家的嫡子?”
蘇如繪聽了嗔道:“三哥真懶惰,我本來是想和他討個主意的,沒想到一轉身他就又求到了母親面前。”
“子峨那些小聰明替你出了主意你纔要哭。”安氏哼了一聲,“你是疑心太子去薛府是爲了見顧太一?”
“我師傅的性.子若沒改,應是不許這等事情的,師傅她性.愛山水,對朝政一向避而遠之,從前今上召她都敢不見,何況是太子?”蘇如繪搖了搖頭,“就算顧師伯想要借她的地方與太子會晤,怕也不會同意。而且昨日我去向師傅告辭時,看到顧師兄在掃雲軒裡,送我出來時問過,他是去請罪的,道本來陪同太子出城跑馬,結果太子忽然想去泛舟洛水,然後舟行至薛府外,太子忽然執意要往薛府後院一遊,並說不打擾師傅,顧師兄實在推卻不得,只得帶了他從薛府後院與洛水相連的活渠裡進去。”
安氏聽出女兒話裡的意思:“薛女史到底只教了你兩個來月,再者這麼多年了,有沒有別的想法也不好說。”
“母親,我倒是感覺師傅與七年前沒什麼不同。只是顧師伯若變了,突如其來的借用一回師傅的地方,卻更有可能。”蘇如繪提醒道。
“……”安氏沉默着,蘇如繪想了想,究竟還是問了出來:“母親與我說實話,太子如今的地位到底是個什麼事?”
安氏不由擡眼看了她一眼:“這些事情你父兄自會處理,事涉前朝,不是你能問的。”
“這是在家裡,召南苑也許是我最後一回住了,母親還不告訴我嗎?”蘇如繪道,“在宮裡的時候,聽着都是太子之位穩如泰山的話,可是若真的如此,爲什麼太子還要結交顧師伯這些人?”
“你自己也說了,未必是這麼回事。”安氏揉着額角,“太后不會喜歡你多管這些閒事的,多問無益。”
“太后都要把我許給太子做那低.賤的孺子了!”蘇如繪氣道,“你是我親孃,卻還要瞞着我!”
安氏無奈道:“我這不是替你想麼?連你父兄都只能盡力的事情,你就算知道了,除了徒然憂心還能怎麼辦?若是被太后瞧出來,只怕你過得更不好。”
“太子之位不穩,要麼是今上與太后主動厭棄太子,要麼就是其他皇子有異心。”蘇如繪也不理她的勸解,自顧自的說下去道,“母親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罷?反正,女兒寧死也不做人小的!”
安氏自蘇如繪告訴了家裡太后之意後,就一直替這個獨女擔着心,這會見蘇如繪竟有鑽了牛角尖的趨勢,只得嘆了口氣:“兩個都有!”
“什麼?”蘇如繪詫異道,“太子中宮所出,名正言順的嫡長子!而且周後雖然寵愛不及霍貴妃,但這些年來也始終執着宮務,反而霍貴妃除了帝寵外連宮務的邊都沒摸過!兼之太子聰慧伶俐,爲諸皇子之冠!太后和今上怎會厭棄了太子?”
“長泰廿五年除夕夜宴上辛才人小.產……”安氏嘆了口氣,再次提起那件讓蘇如繪至今都有點兒心驚膽戰的巫蠱之案,“之後因鴛露館裡搜查出了詛咒當時五位皇子的東西,所以引發了太后親自下令對皇宮的清洗,你可還記得清楚麼?”
“……自然。”
安氏淡淡道:“本來太后是下了懿旨封鎖消息的,可是一年多前,逐漸傳了一個說法出來。”
“是什麼?”
“說……當時那些宮人裡,其實許多不是因爲涉巫蠱而死,而是爲了替一個人隱藏罪行才被杖斃滅口的。”安氏悠悠的道,“那個人,就是太子!”
蘇如繪驚得差點沒站了起來,她趕緊看了看附近,好在安氏因爲要教訓女兒,所以把丫鬟們都打發了出去,這才定下神來,小聲道:“太子做了什麼?”
“辛才人小.產,據說是太子所爲。”安氏淡淡的道。
蘇如繪不可思議道:“這怎麼可能?太子那會纔多大?若說是周後還差不多!何況太子當時已經有了三個庶弟,其中兩個都養在了正一品四妃名下,一個小小的才人之子,而且還未必是皇子,太子爲何要與之過不去?而且……”彷彿一道電光閃過,蘇如繪差點叫了起來,“辛才人可是在除夕宴上小.產的,爲此皇后還被太后狠狠叱責了一番!就算太子要算計辛才人,怎麼會把皇后也坑了進去?”
“唉,這也是周後爲什麼之後就被分了權的緣故。”安氏說道,“卻是周後妒忌,私下裡與身邊貼身宮女說起辛才人有孕時怨恨了幾句,讓太子聽了去,太子孝順母親,故此着人下了手,雖然太子聰慧,但無奈太子所下之藥,恰與除夕宴中,辛才人的例菜裡一道溫補菜餚相沖,當場見了紅,反而害了自己母親!”
“因當時光奕長公主入宮,廢后謠言沸沸,宮裡宮外都只以爲是誰要給皇后難堪,一度懷疑是西福宮所爲,沒有想到太子身上去,而且當時第一個處理的是周後,哪裡不爲自己兒子遮蓋?只可惜,太后沒那麼好糊弄……”安氏搖着頭。
蘇如繪心念轉了轉,脫口而出:“那麼,那些巫蠱之物……”
“那些,倒彷彿和太子沒有關係,但太后和今上到底爲此事心裡存了隔閡。”安氏淡然道,“莫要說天家了,就是咱們這樣的人家,父子之間的隔閡一旦存下,哪裡有那麼容易解開?再說今上膝下伶俐能當大事的皇子又不是隻有太子一位!”
蘇如繪知道安氏指的是蘇如峻,蘇萬海重嫡輕庶,蘇如峻瞧着也算是個合格的庶子,但實際上,在蘇萬海面前始終能說一個字絕不吐兩個音,反而對安氏要親近一點。這都是因爲幼年時被蘇萬海厚此薄彼下來存的怨氣或者是自知之明。
但現在蘇如繪沒心思去關心自己二哥,憤然道:“這些事情你們知道了竟都不告訴我!”
“告訴了你,你一年前知道,除了驚詫過度,被宮裡瞧出端倪,還有什麼用?”安氏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
“可是母親,既然如此,太后爲什麼還要把我許給太子?”蘇如繪皺着眉頭疑惑的問道,“以咱們家的家世,父親與兄長們大多掌着兵權,我若不嫁與儲君,天家能放心麼?”
安氏悻悻道:“這消息是周後讓她侄女傳給你的,太后究竟有沒有這個意思可不好說,我的兒,你也太相信你那周意兒姐姐了,雖然咱們家就你一個女兒,你自小沒有姐妹一起玩耍,可也不能在宮裡看到一個就真的掏心掏肺吧?”
蘇如繪倒是被她說得如醍醐灌頂,想着七年來的鹿鳴比鄰,心下漸漸索然。
“反正過幾天你就要回宮裡去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如今秋狄未滅,太后不會太掃咱們家面子的。”安氏嘆了口氣,“你也該好好想一想,這回回了宮,要怎麼做,才能徹底從顧賢妃的事裡脫身——順便說一句,你回來住得倒是樂不思蜀了,咱們家這段時間用你名義送進宮的好東西差不多流水也似,你可不要辜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