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勝雪,翩然落定在所有人面前。
“師父,我是誰?”懷瑾湊上前,小心翼翼地問。
秋離楓輕笑,掃了眼倆孩子,道,“寶寶貝貝的娘。”
懷瑾頓時放心地笑了,“原來我只是寶貝的娘啊,師父不認我這個不孝徒兒了,好傷心。魷”
說完,還雙手捧心,好心碎的樣子。
秋離楓對祈天澈微微頷首,而後問道,“你們難道不知道天山不是隨便能來的嗎?若非我方纔在山上聽見狼嚎聲,預感不妙,及時趕到,你們……”
已經成爲狼的腹中餐了。
“老者說三個月你會回到原來的樣子,但倘若你沒下山那就表示你再也不會下山了,所以我們就來看望你。”
“既然聽師叔說了,那他也應該告訴你們,這天山其實還有個名字叫狼山,是天底下狼聚集最多的一個地方,所以,一般人上不了天山。”秋離楓道。
知道真相的懷瑾差點眼淚掉下來。
那老族長所謂的常人在天山沒法活,其實指的是躲不過狼羣。
虧她還滿腦子的以爲這裡仙氣太重,不是平凡人能待的地方呢。
“我們確實不知。”祈天澈道。
這天山早已被人傳得很神話,說着上面有神仙,就算沒有神仙,也是最接近天庭的一個地方。
若非今日來此一趟,還真不知這裡其實是狼窩。
“師叔幾日前就已下山了,。”秋離楓看向還醒着的寶寶,又掃了眼地上的一片狼藉,道,“今夜在這裡是沒法過了,你們隨我來。”
懷瑾點了點頭,讓包子和李培盛去收拾東西跟上。
秋離楓好像更加平和了,是這天山的效果嗎?
“師父,你方纔怎麼一下子就把那些狼嚇跑的,難道你已經修煉成仙了?”路上,懷瑾開玩笑地問。
舉着火把走在前頭的秋離楓搖頭道,“我自小隨師父在天山生活,已經懂得跟狼相處,因爲喜歡音律,漸漸的,也學會用音律控制它們了。”
“師父,你還是狼王啊。”瞧,世外高人就是不一樣,當所有人都在外頭爭那把椅子爭得頭破血流的時候,他早已在這裡爭王爭霸了。
秋離楓笑笑,沒有再回答她的話。
“可是,方纔我們爲何沒有聽到笛音?”懷瑾納悶地問。
然後聽到後面走的李培盛他們傳來竊笑聲,她回頭瞪了一眼,“笑什麼笑,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
所有人都趕忙閉嘴,卻還有一個人在笑。
“祈天澈,你知道?”她瞪他。
“嗯,應該知道。”他點頭,“因爲你對爲夫說的那句話已經蓋過了笛音,所以你聽不到。”
懷瑾窘,要不是知道那是生死關頭,怕沒再機會說出口了,她纔不要昭告天下呢。
這廝以後一定更加得意了。
“哼!說得好像你聽見了似的,最後還不是我提醒。”笑她?看誰笑誰!
“爲夫也沒聽見,因爲爲夫當時滿腦子,滿耳朵都是娘子對爲夫的愛。”
“祈、天、澈!”是嫌她丟臉丟得還不夠嗎。
“愛我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羞什麼。”某男淡淡批評。
懷瑾又想給那張嘴裝拉鍊了。
身後又陸續傳來竊笑聲,她一個狠瞪過去,威脅,“你們什麼都沒聽到!”
李培盛和包子和祈臨淵三人默契地對視,然後,異口同聲,“我們都聽到了。”
“你們……”造反了!
“嗯,娘子,下次記得悄悄將給爲夫聽就好了,別便宜了別人。”祈天澈湊近,低聲商量。
懷瑾毫不客氣地狠掐了把他的腰肉,氣呼呼地往前走。
走在前邊的秋離楓聽着後面傳來的歡聲笑語,打情罵俏,他嘴角掛着淡淡的笑弧。
幸福,就好。
一場夢,夢一場,醒來,一切全非,唯一不變的是,他的心依然還牽掛着她,
依然。
當知道被狼羣圍攻的人是她後,他平靜的心湖再起狂浪,險些就忘了自己可以操控狼羣。
也正是因爲她的那一句,“我愛你”,讓他認出了他們。
那是彷彿用畢生的勇氣喊出來的,很大聲,很真摯,也很幸福。
真的,幸福就好。
……
走了一段路,一行人跟着秋離楓來到一個山洞裡,雖然也只是山洞,但是裡面有被褥,有燭臺等,看來是一個休息站。
“這裡時平時下山時休息用的,你們且將就着。”秋離楓道。
把寶貝放到石牀上,讓他們舒服入睡後,懷瑾笑着擺擺手,“師父,你太客氣了。”
秋離楓只是笑笑,不語。
升起柴火後,大家疲憊了一天,早已靠牆入睡。
懷瑾在某男的懷中翻來覆去也睡不着。
“去吧。”頭頂上傳來男人低低的聲音。
懷瑾擡頭看他一眼,確定?
他點頭。
她笑着在他臉上親了口,起身,“我很快回來,多謝夫君的大方,我會把持住自己的。”
聽她這麼說,有人認真了,板起臉,“不許碰到一起,隔三步距離。”
“再加上一根樹丫可好?”懷瑾翻翻白眼,閃身走了出去。
山洞外的不遠處,一抹白負手而立於黑暗中,遙望遠處。
夜風吹起他的發,衣袂簌簌作響。
這樣的畫面看着雖然平和,但是,懷瑾看了還是覺得太寂寥。
她走過去,“師父。”
“還未睡?”秋離楓有些意外她的出現,在往後看了眼,沒瞧見該同她一塊出現的人。
“他很大方地趕我出來跟別的男人幽會呢,你放心,他不會對你怎樣的。”懷瑾調皮地笑道。
秋離楓笑了,還是一樣的肆無忌憚,一樣的頑皮古怪。
“你們此番特地爲了我上山嗎?”他轉移話題。那個男人想必也掙扎了許久吧,再大方的男人在清楚對方對自己的女人是什麼心思後,說不介懷是假的。
“遊歷江湖順道來探望你老人家啊,還有,想來這天山玩玩,沒想到險些把自己的命玩沒了。”懷瑾苦笑。
若非他及時趕到,她和祈天澈真的難逃一死了。
當時,她真的沒想太多,只想着,如果這輩子沒能親口對他說‘我愛你’,那她真的會死不瞑目。
當包子從樹上掉下的時候,那一刻她沒想過萬一救不起包子,還搭上自己怎麼辦?
也沒想過萬一自己死了,祈天澈和孩子該怎麼辦?
倘若當時她有這麼想,可能包子已經被狼羣吞沒了。
現在想想,自己當時是有些對不起丈夫和孩子,但是,她不後悔。
因爲有些事發生的時候,根本容不得想太多,依着本能就做了。
“無需耿耿於懷,有時候,有些事,由不得你做出選擇。我相信他和孩子都不會怪你的。”秋離楓看出她事後在糾結,便勸道。
“師父說得有理,所以啊,做徒弟的就得聽師父的,不糾結了。”懷瑾笑着甩手,心胸豁然開朗。
秋離楓微微一笑,不再言語。
懷瑾看了看他,終於真正進入主題,“師父,你還想知道你孃的真相嗎?”
秋離楓看向她,溫潤的眸子閃過一絲悲傷,半響,長嘆一聲,“罷了,知道也無濟於事了,就這樣吧,就當是還沒忘掉一切以前的那個樣子吧。他們,鶼鰈情深,在我下山之前就死了。”
懷瑾點點頭,雖然聽起來像是自欺欺人,可有時候自欺又何嘗不是好事?
面對血淋淋的真相,太過殘忍。
她來時就想清楚了,若他想知道,她就告訴他,若他不想知道,那她就不說了。
只要他心裡是平靜的就好。
畢竟,沒有哪個想知道
自己的母親被砍了四肢,割了舌頭囚禁了那麼多年,最終也是不想孩子看到自己那副模樣甘願死去。
他不想知道,這着實讓她鬆了口氣。
“我知道不是你就行。”他目露內疚,看向她的手。
“你別自責,我的手都好啦,一點疤痕都沒留下。”懷瑾張開十指給他瞧,好叫他放心。
“我已經不再彈琴了。”彈琴會傷人,又何必再彈。
“師父,那不是你的錯,你真的不用自責。”懷瑾着急地勸他。
他很愛彈琴,若不彈琴,那他該有多寂寞啊。
“不是自責,而是有些東西,該放棄的時候就得放棄,否則害人害己。”秋離楓忽然盯着她的雙眼,認真地說。
那雙溫潤的眼睛此時黑亮髮光,懷瑾不由得怔住。
她好像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雙眼有這般生動的光彩。
秋離楓察覺到她的察覺,忙收斂起一切不該有的情緒,背過身去,道,“天色不早了,你回去睡吧,明日天一亮,若你們還執意上山就上去,若不上了就下山吧。”
差一點,在最後一刻,他差一點就讓她懷疑到,他對她的心。
懷瑾吶吶地點頭,聽話地轉身走開。
走了幾步,她忽然停下來,回頭,看着那抹飄逸的白,尤其是站在高山之上,負手仰望蒼穹的樣子,好孤單,讓人看着心酸。
這樣一個人與世隔絕,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師父,要不,你隨我們一道下山吧?”
不覺間,她的話溜出了口。
秋離楓回身看她,半響,微笑搖頭,“這裡才適合我。”
“可是……”不覺太孤單了嗎?
“無需擔心,我一個人挺好。”
未遇見她之前,他從來不知道何爲孤單。
當醒來,一切都清醒,師叔告知他京城門外那場戰役後,他第一個想見的人是她,但已沒了再去打擾的必要。
一個人不孤單,想一個人的時候才孤單。
懷瑾知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每個選擇都有每個選擇的必要,她點點頭,也不再強求,笑着道晚安,回山洞去。
秋離楓看着她的背影。
若你沒來過我心裡,應是最好的。
你來過我心裡,也是最好的。
懷瑾,此生,你在我心上,心底。
※
第二天,懷瑾等人並沒有馬上走,而是留下來把天山玩個遍,起初懷寶寶貝貝醒來剛看到秋離楓的時候,完全認不出來了,抱了半天熟悉感才漸漸回來。
祈臨淵似乎很喜歡秋離楓,一有空就去纏着秋離楓說話,還練起了吹笛子。
此時,天山之巔,響起一陣陣笛音,雖然還有些斷斷續續,但已經算是進步神速了。
懷瑾看向那邊,眼中流露出一股傷感。
也許,該是時候了,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那邊,祈天澈陪孩子在跟剛抓到的小白兔玩,似乎感覺到妻子低落的心情,起身走過去在她旁邊坐下,摟她入懷,“怎麼了?”
懷瑾偎進他的臂彎裡,昂頭輕笑,“你覺得咱們把臨淵丟下,他會不會氣得抓狂?”
“原來是在擔心這個。”祈天澈輕點她的鼻端,而後,看向祈臨淵那邊,道,“也許,這孩子跟你師父真的有緣。”
“唔,我的師父又成了他的師父,這不亂套了。”懷瑾嬉笑。
“他喊你一聲師姐不好?”
“不好!我想他喊我娘,那我佔的便宜可大了。想想,我才二十來歲,就有一個十五歲的孩子了,我七歲多就生了他,哈哈……人生一大樂事啊。”
“不嫌棄喊老了?”他寵溺地看着她,淺笑。
人人生最大樂事就是陪着她一起踏遍世間山河,看遍世間美景,看她在懷裡笑,在懷裡鬧。
“說的也對喔,那還是讓他喊師姐
吧。”懷瑾愉快地決定了。
當夜,用過晚膳後,秋離楓喊祈臨淵離開,直到天亮才歸。
“我回來了!我學會……”推開門的剎那,手上的笛子落地。
熱鬧了好幾日的石屋裡,空空如也。
他轉身,飛奔去追。
往來時的路狂奔,淚溼了臉龐。
他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的,可是沒想到是這一趟天山之行。
倘若知道,他一定不會上來。
可是,任他再怎麼追都追不到。
他們走了,一聲不響,留下他。
這是拋棄嗎?
不想讓他再繼續跟着,明說一聲就是了,何必需要這樣偷偷地走掉。
只要他們說,他就會離開。
想着,他不再追了,轉身,拳頭一個個地往石頭上砸。
“爲何?爲何是這樣……”
“娘!”
終於,他喊出來了,喊出了心中的渴望。
可是,那個娘,不要他,從來就沒想過要他。
一抹白掠過眼前,一隻大手包住了他傷痕累累的拳頭。
祈臨淵擡頭,看到是秋離楓,收手,倔傲地別過身去,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脆弱。
秋離楓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遞給他。
祈臨淵看到那封信,直接拿過來就想撕碎,但秋離楓的聲音阻止了他。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他們之所以一聲不響地離開,是不想面對分別的難受。並非你所想的那樣。”
祈臨淵漸漸冷靜下來,打開信,裡面只有一句話:分開是爲了更好的重逢。
他不懂,“秋叔,你能告訴我,這是什麼意思嗎?”
他本應該喊他秋大哥最爲合適,可是他偏要跟着寶寶貝貝喊他叔叔,因爲,他想喊那個女人做娘。
秋離楓擡手輕輕摸摸他的腦袋,“長大了的孩子總要離開家門自個闖蕩一番的,亦或者是求學。”
聞言,祈臨淵頓時明白了,他欣喜地笑了,跑到一座小山丘上,對着下山的方向,放聲大喊。
“娘,孩兒明白了!孩兒不會叫你失望的!”
原來,娘是一番良苦用心,要留他在這裡跟秋叔學習。
他一定不會讓她失望的,五年,五年後,他一定學成歸來,然後繼續跟着她做壞事,繼續幫他放哨。
祈臨淵喊完話後,跑回來,朝秋離楓雙膝跪下,“徒兒祈臨淵拜見師父!”
“別……”秋離楓伸手扶起他,“我這一生只有一個徒弟,不過你放心,該教你的我一樣都不會落下。”
祈臨淵不懂,但還是俯首作揖,“那我便喊秋叔了,以後有勞秋叔了!”
秋離楓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她沒看錯人。”
這年紀,當過殺手,性子曾那般孤僻冷酷過,竟還能回到這般純真的模樣。
※
“哇嗚……我要臨淵哥哥,我要臨淵哥哥……”
下山的路上,不停地想起貝貝嘹亮清脆的哭聲。
“貝貝乖,臨淵哥哥去辦自己的事了,就像以前拔拔麻麻暫時離開寶寶貝貝一樣,很快就又能見到了喔。”懷瑾不停地哄,貝貝的爆發完全不在他們的意料之中。
雖然知道貝貝很依賴她的臨淵哥哥,但誰又能想到一個兩歲的孩子已經有了驚人的不捨之情,這簡直比當年跟父母分別的時候哭得還要嚴重。
貝貝停下大哭,抽噎,“臨淵哥哥……真的……還會來找……貝貝嗎?”
別怪懷瑾不道德,她真的是被女兒抽噎的樣子給逗笑了。
忙連連點頭,“一定會的,貝貝不哭了好不好?臨淵哥哥可不愛看貝貝哭鼻子。”
貝貝點頭,抽噎見緩。
懷瑾終於鬆了口氣,印象中,好像還從來沒見過女兒哭得
這麼兇過,當然,不包括剛出生的那會。
祈天澈笑着看向她,“很頭疼?”
懷瑾點頭,“你女兒好難哄。”
“所以,你是一個好母親。”
聞言,還在想着怎麼接他下一句的懷瑾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突如其來的誇獎讓她的心裡小鹿亂撞。
“麻麻害羞了!”
才哭停的貝貝立即拍小手,歡快地說。
懷瑾擡頭,原來是某男教的。
“哼!原來誇獎我就是爲了取悅你的小情人。”她嬌嗔一瞪。
“唉!早知這麼好取悅,就不讓你頭疼了。”他懊悔地輕笑。
懷瑾咬牙切齒,不再理他。
他笑,又悄聲教貝貝說,“麻麻吃醋了!麻麻吃醋了!”
“祈、天、澈!”懷瑾氣得想咬人,有他這麼教孩子的嗎。
“哈哈……”祈天澈朗聲大笑,然後,看向她,“你可知我昨夜去找秋離楓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