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氓看了眼懷瑾,深深低着頭道,“回殿下,老奴是在同太孫妃辭行。”
先帝死後,他被安排出宮安享晚年了,這個理由合情合理。
祈天澈頷首,目光落向背對着他的女子耘。
劉氓聰明地默默退下。
他上前,才擡手碰上她的肩膀,她倏地一個轉身,直撲進他懷裡,頭埋得深深的,趁機悄悄把冰蟬和書信藏進袖子裡,然後張開雙手抱緊他踝。
想到當年自己離開對他所造成的傷害,就愧疚不已,想對他說出一切真相,可是她卻不能!
顧慮太多,無奈太多,真的沒法狠下心隨心所欲。
愛一個人若還能瀟灑自若,又怎能稱之爲愛。
這像小姑娘撒嬌的樣子,不由得引祈天澈發笑,手落在她柔順的發頂上,輕拍,“我怎不知你與劉公公的關係如此之好?”好到臨別落淚。
在懷裡的頭顱蹭啊蹭,很像劈風蹭人的樣子,雙手更加抱緊他。
祈天澈雖然很享受她難得如此撒嬌黏人的一面,但也沒忘記身後還站着一票人。
恰逢下朝,走出金鑾殿就見廊下這邊轉角有她的半邊身影,他便走了過來,沒想會看到劉氓對她下跪。
劉氓雖然只是一個太監,但他心裡對他是尊重的,是他對她說了什麼嗎?何以惹眼淚比金錢貴重的她落淚?
冷眸一掃,所有人匆匆低頭離去,蘇敬探頭瞧了瞧,也悻悻地走了,唯一人還在。
“兩年後的太孫妃與傳說不符啊。”燕王涼涼地道。
懷瑾頓時擡頭,瞪着大眼,臉上還有沒蹭乾的淚痕,眼和鼻子都紅通通的,再怎麼蹭也掩蓋不了剛哭過的事實。
有人的眉峰蹙得更緊,怎能哭得如此厲害?
“醜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娘娘。”燕王忍不住揶揄。
“什麼公婆,你又不是!”懷瑾借祈天澈遮擋,以最快時間恢復正常臉色,然後大大方方地站出來亮相。
只是,眼前這個人,真的是燕王?
原本一臉蓬勃的鬍子不見了,菱角分明,劍眉朗目,十足的具有大叔魅力!
“別懷疑,本王就是喝過你茶的那人。”燕王笑道。
懷瑾瞪去一眼,這燕王真記仇!
“走吧,順帶帶六皇叔去見見他的外孫也好。”祈天澈牽起她的手,卻發現一片冰涼,眉峰微蹙,握得更緊。
“哪來的外孫?”懷瑾皺起柳眉,還沒想到那層關係鏈。
“對啊,殿下,哪來的外孫?”燕王也同訝異,他不過是厚着臉皮留下來看看失蹤兩年的太孫妃。
“雖說凌瓏郡主是養女,但所生的孩子還是理當喊燕王一聲外公的。”祈天澈淡淡道。
靠!忘了這茬兒了!
“凌瓏生了孩子本王怎麼不知道?”身後傳來燕王不可思議的聲音。
祈天澈不解地回頭,“凌瓏與肖默有了一對兒女,六皇叔不知?”
燕王同是一臉茫然,然,看到懷瑾一臉焦灼、忐忑的模樣後,心思一轉,便笑道,“這丫頭還真沒跟我說,改日得找她說說。”
懷瑾暗鬆了口氣,但她從燕王的眼神已經看出他在懷疑她了,也聽得出他那句話其實也是對她說。
沒想到這燕王還挺開明的,明明懷疑了也沒馬上揭穿她。
祈天澈黑眸微眯,精光閃過,道,“你帶六皇叔先行一步,我還有事吩咐李培盛。”
“娘娘請,本王也想馬上快些見到外孫。”燕王戲謔地躬身對懷瑾道。
懷瑾是越看越覺得心裡發毛,這燕王現在是輔政大臣,若是他知道孩子是她和別的男人所生,在他這裡就是一大難關。
兩人一走,祈天澈喚來李培盛。
“李培盛,去宣肖默夫婦進宮,還有……”他讓李培盛附上耳朵,秘密吩咐。
李培盛聽完後,面露訝異,不懂爺爲何要那樣做。
……
“丫頭,有些事瞞得越久,爆發力就越強。”在回承陽殿的路
上,燕王別有深意地道。
懷瑾心下咯噔,疑惑地看向他。
燕王笑,“凌瓏是我打小帶大的,雖然她13歲就爲了肖默那傻小子回京住了,但不代表父女二人親情淡薄,她若生了孩子不可能不讓我知道。”
果然!
她算漏了燕王和凌瓏這層關係!
“那你爲何沒揭穿?”幹嘛幫她一塊瞞着。
“而今的皇太孫不過差一個稱呼而已,欺君是大罪,凌瓏是本王之女。”
懷瑾忍不住翻白眼,“你是輔政大臣,還有蘇敬那老頭,而今朔夜國的大權全在你們手中,他就算想抄你家還得等一年後。”
一年後,祈天澈才能登基爲帝,才能算是真正的君臨天下。
“聰明的丫頭,可是,你要知道能登上那個位子的人也不笨。”燕王讚賞地笑道。
懷瑾知道燕王是在提醒她,祈天澈並不好騙。
但是要她怎麼說?
難道要她在他皇爺爺還沒入土爲安的時候跑到他面前說:祈天澈,我替別的男人生了孩子,你要一併接收嗎?
這樣說的話,不用他出手,她都可以直接把自己拍牆上去了。
……
回到承陽殿一看到院子里正在追逐劈風的寶寶貝貝,燕王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倆孩子,一下子抱這個一下子抱那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跟個孩子似的追着倆小孩玩。
陰天,涼風習習。
滿院子的歡聲笑語,被邀請入宮的肖默夫婦在圍牆外一聽到這個聲音,便皺眉,急忙快步走進承陽殿。
看到燕王跟兩孩子玩得不亦樂乎,再看那邊梅花樹下坐在石桌的一對璧人,見女子表情與尋常無異後,才放了心,走過去行禮。
懷瑾看到肖默和凌瓏,心,冷不防咯噔一跳,帶着幾分懷疑看向祈天澈。
“寶寶貝貝終歸是他們的孩子,讓他們進宮來看孩子也理所應當。”男人淡淡地道,揚手,請他們入座,讓包子爲之斟茶。
不知爲何,凌瓏總覺得這皇太孫清冷淡然的表情下藏着什麼心思,讓她隱隱不安。
坐了一會兒,李培盛便帶着宮人送來令人眼花繚亂的點心。
“六皇叔,孩子可沒你這個‘外公’這麼好的體力。”祈天澈淺啜了口茶,淡淡地出聲。
懷瑾總覺得他是刻意咬重了‘外公’二字,幾次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結果卻是什麼也看不出,反倒被他糗她看他。
燕王抱起寶貝走過來,放下,小三小四早已端着洗手水在旁候着。
懷瑾忙放下某人爲她剝好的葡萄,起身去幫倆孩子洗手。
祈天澈眼裡閃過一絲異光,不動聲色,只是眸色深深地盯着她熟練地照顧孩子。
“凌瓏,待會回去你有得跟我解釋了!”燕王板起臉道。
凌瓏羞愧地低下頭,也暗自鬆了口氣,還好父王沒有馬上要她解釋,不然她還真不知該如何說纔好。
“凌瓏,貝貝看起來很想吃點心。”祈天澈注意到已經先哥哥洗好手的貝貝正對着一疊疊點心垂涎,圓溜溜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滿是渴望,那模樣可愛得直叫人想掏心窩。
凌瓏這纔想起自己是‘母親’,忙上前隨手在一排點心裡挑了一塊蹲下身去給她。
貝貝一拿到,立即滿足地漾開笑容,把糕點往嘴裡咬了一小口,然而,卻馬上深深皺起小眉毛,連連吐出,丟掉,還拿手背不停的擦嘴。
懷瑾一轉身就看到這畫面,忙拿過祈天澈面前那杯吹溫了的茶喂貝貝漱口,邊道,“貝貝不吃有濃烈姜味的東西。”
凌瓏驚覺了什麼,回頭去看端坐在那裡的男子,卻只見他正拿着太孫妃的杯子靜靜喝茶,似乎並沒察覺到什麼。
這時,寶寶撲向他,抱着他的腿,要爬上去坐。
這裡明明站着應該是他‘父母’的人,還有他的‘外公’,可他卻偏偏選擇親近皇太孫。
肖默夫婦擔心的面面相覷,真的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
祈天
澈一手將寶寶撈上來,把喝過的茶餵給他,低頭,清冷的眉眼像是如雪融般的呵護。
燕王透過杯沿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微微勾脣。
難怪先帝聽說有關於這小子的身世非皇家子嗣後,依然給他一年期限來證明。
懷瑾哄完貝貝,回頭,傻了!
寶寶,怎麼跑到他腿上去了!
男人擡頭,對上她的視線,淡淡出聲,“原想讓你大哥他們入宮把孩子帶走的,而今看來……”
那說完的話令懷瑾的心頓時揪緊,就連肖默夫婦亦是。
“……不行。”他說。
簡練的兩個字,帶着幾分意味不明,讓人鬆了口氣的同時又高高懸起。
幾人都巴巴的看着,只見他低頭看了眼抓着他的手指把玩的寶寶一眼,遂,擡眸,道,“我也挺喜歡這倆孩子的,如二位無異議,就留下吧。”
只是這樣?
肖默和凌瓏相視一眼,立即默契地搖頭,“太孫殿下喜歡寶寶貝貝,我們當然不會有異議。”
相反,很高興,總算邁出第一步了不是。
要知道,這可是滅門抄家的大罪啊,再不快些搞定就麻煩了。
懷瑾暗自長吁一口氣,真特麼太煎熬了。
不過,聽他說喜歡寶寶貝貝,心裡總算有點安慰。
……
送走燕王和肖默夫婦後,玩累了的寶寶貝貝也睡了。
把孩子哄睡着後,懷瑾發現有個大忙人一直坐在梳妝凳那,姿勢優雅,什麼也不說,只是靜靜地看着。
“祈天澈,你不忙嗎?”她好奇地問。
祈天澈伸手將她扯到懷裡,勾起她的下頷,“看你照顧孩子也是一件大事,尤其想看你照顧我們的孩子。”
“什麼意思?”懷瑾擡頭望進他深邃的黑眸中。
那裡面,總覺得有點什麼,就是看不出來。
“何時給我生一個,嗯?”俊臉壓近,貼着她的脣瓣,輕聲問。
懷瑾心怦怦狂跳,亂如麻。
連冰蟬也剪不斷他跟王楚嫣的糾纏,怎麼生?
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臉色,好像,還不錯。
“你不是喜歡寶寶貝貝嗎?把他們當自己的孩子也挺好的。”懷瑾試探地說。
“我沒有亂認孩子的習慣。”他淺笑,輕啄了下她的脣,放開她,起身,“你想讓孩子擁有怎樣的牀可以告訴小三,讓小三去告訴工部的人做就好。”
說完,信步而去。
懷瑾沮喪地垂下頭,又失敗了,他喜歡寶寶貝貝,但他也說了沒有亂認孩子的習慣。
他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是不是該跟他坦白了的好?
·
走出承陽殿,李培盛緊跟在後。
“爺,要查嗎?”
“不用!我要她自己跟我說!”臉色陰沉。
燕王與凌瓏父女感情相當好,而凌瓏生了孩子,已經這麼大了燕王居然還不知道,不是有鬼還能是什麼。
果然,小小的一個試探就試出了真相。
若當年不是親眼見她又來了月事,他也許會毫不猶豫地認爲那是他的孩子,當時試探出結果後也不是沒這麼認爲,只是在之後,他卻也知道不可能。
若說兩年前在醉紅樓瓔珞那無意的一次把脈很可疑,那後來太醫沒到之前也被他親眼證明了不是。
再後來,瓔珞入宮也曾爲她把過脈,還開調理女人月事的藥給她喝,又怎會是懷着身孕走的?
況且,他們也只有那一次,唯一的一次。
所以,不查,他還可以告訴自己,也許那倆孩子只是她在離開的這兩年裡撿到的,而不是他最不願去想的那樣。
……
懷瑾思來想去,覺得眼下只有一個地方適合放冰蟬,而且,她也該去見一見那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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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趁着孩子熟睡,她飛身離宮。
城南,方圓百里獨立的宅邸。
懷瑾輕盈地翻過院子,意外的是居然沒有人來攔,看院子的潔淨程度也不像是沒人住了的樣子,於是,她如入無人之境的直達地下冰宮。
涼絲絲的感覺侵略肌膚,她搓了搓手臂,尋找可藏的最佳地點。
這冰宮她來過兩次,記得除了一個冰池外,到處都是晶瑩的冰,四周都充滿了唯美的冰雕藝術品做擺設,再拐個彎,裡面還有一張冰牀,似乎有人曾經住在這裡。
懷瑾找了個可靠的地方把冰蟬放好,然後轉身從另一邊走出去。
走着走着,經過一尊雕像,她忽然停下腳步,倒退回去,對着這尊雕像,眼睛一點點放大。
冰雕的雕像是女的,看起來長得有點像她,呃,不是有點,而是本來就是她本尊!
而且,造型居然是她拿着飯糰子啃的時候!雕得栩栩如生,把她貪吃的神態都刻得惟妙惟肖,雕像的背後冰牆上還刻着兩行龍飛鳳舞的字: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
字的旁邊還插着一把如冰三分的利劍,可以想象出當時那人舞劍提字的畫面。
想到一個男人因她如此之傷懷,懷瑾動了想要毀掉的念頭,舉起鐲子,卻遲遲下不去手,畢竟從雕工上來看是凝聚了很大的心神的。
可是,讓自己的雕像在這裡讓別的男人睹物思她,真的好嗎?
狠下心,舉起手鐲子凝聚了內力劈下去。
“你在幹什麼?”最後一刻,一隻大手阻止了她,低沉微啞的嗓音響起。
她回頭,就見金色耀眼的狐狸面具站在眼前,依舊是那襲黑色勁裝,淡淡的藥草香散發在冰冷的空氣中。
懷瑾手腕翻轉,靈活地脫離了他的桎梏,倨傲地直視他,“沒人告訴你,你這種行爲已經侵犯了別人的肖像權嗎?”
“嗯?”面具後的劍眉擰起,發出一個單音,低沉微啞,尤爲勾人。
“就是未經允許,不能擅自雕刻別人,所以我得毀了它!”想到自己的雕像被人擺在家裡惦記着,心裡就不爽。
“無妨,你高興便好。”祈天澈環胸,一副你隨意的樣子。
懷瑾纔剛擡起的手停了下來,半信半疑地看向他,她怎麼覺得這廝有時候說話跟某個人很像?不過,這個男人比祈天澈張狂了些。
“算了,就當展覽了!”懷瑾擺擺手,然後,看向他,“我來是要你取消江湖令,我不喜歡欠人人情。”尤其是他的人情。
“江湖令一發出去沒法取消,江湖人憑鐲子認人,你可以把鐲子取下來丟掉。”他冷冷道。
懷瑾聽了就要動手取,但是又頓住了,她好像記得答應過某人,他給的東西不要隨便取下來。
可是不取下來,跟這個男人就一直有關聯下去,她不想這樣,那兩個寶貝抹不掉還好說,但……
“你可以再發一個江湖令,就說取消對玲瓏鐲主人的保護!”這樣就兩全其美了。
“我爲何要?”他挑眉。
“因爲我想不出這樣對你有什麼好處。”
“好處……”男人略微沉吟,倏地身形一閃,在眨眼間已站在懷瑾面前,勾脣,“女人於男人的好處可多了。”
“下.流!”懷瑾氣騰騰地揮開他就要摸上下巴的手,運氣,以展翅般的姿勢後退。
看向旁邊的雕像,如果剛纔還猶豫的話是看在雕刻者的用心,現在——
她凝聚內力在掌心,狠狠一掌劈了出去!
砰!
水晶般的雕像四分五裂。
也在同一瞬間,男人以鬼魅般的速度來到她面前。
懷瑾雖然警覺,但也就過了幾招後,她就完全被他詭異的手法給制住,雙手被他扣壓在自己的背後,拉近,就這般被他雙手圈着,以一種十分曖.昧的姿勢被迫貼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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