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過溫泉, 筋骨自在,瀟灑愜意,隨傾城玉一道到了個山洞, 他說是此處安全, 此做法言下之意便是:“不怕你獸性大發”。
瞧着這高山懸崖波濤洶涌的地兒, 圓小爽虛汗淋漓……的確不好發作。
初到山洞中, 小圓被洞中石壁上的奇觀所震撼, “難道這裡就是傳說中的藏寶之地?”激動得手舞足蹈,後悔沒背個大麻袋來幫忙多裝上一些,但見雕四規規矩矩站着, 想來這也不是什麼寶藏,否則常人怎會如此淡定。
“這是我落腳的地方。”傾城玉答完沒再多說什麼, 轉眼看向一旁:“雕四。”
雕四撩開衣襬, 單膝跪地:“主上有何吩咐?”
傾城玉看了眼趴在石壁上認真研究的圓小爽, “外頭機關重重,無人可破, 調派青龍門的人隨我回城,你在此保護。”
“你要走?”圓小爽耳尖的聽見,快步上前露出討好的笑:“那,可否將我一併捎上?”
水洞中熒光閃爍的寶石光芒下,面前少年眉目如畫, 少了讓人早已習慣的疏離冷漠, 多了幾分越發熟悉的親近。
他看着她, 眼神清澈而又帶着撩人的妖嬈, “不可以。”
“……”圓小爽若無其事的聳聳肩, 假意自下張望表現出對此處景緻十分好奇的模樣,“咳, 此處風景獨好,我留下看看也罷。”
一陣疾風捲過,洞口瀑布的水聲被幹擾的聲音傳入耳中,她知道傾城玉已經走了。
“嘿嘿嘿嘿!”圓小爽衝端正站在一旁的雕四笑得一臉陰險,後退幾步:“我打算逃跑,你不追出來嗎?”見雕四一臉慌張地上前,圓小爽縱身跳下懸在半山腰處的洞口,和瀑布一起飛流直下……
被當空接住的時候小圓讚道,傾城玉的跟班武功了得!
“你想死?”
發現說話的聲音並非雕四,圓小爽望着那雙絢爛到極致的眸子,傾城玉?他竟然又折回來了!
她面露尷尬之色,想了好些個洗白的理由都覺蒼白幼稚。
身後急流直下的瀑布散發着濃重的水霧,嘩嘩而下,此時她才發覺剛纔做了件多麼危險的事,要不是他突然折回來,晚一步下來的雕四根本沒辦法救她。
“……我錯了。”她低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傾城玉背過身去看向遠處,險峻的山洞下依然是讓人眩暈的懸崖,最多五步,踏足下去必然將她摔個粉身碎骨。
他緘默不言,讓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麼,餘暉灑在他如墨的髮絲上,預示着來自他的夜,讓人懼怕,甚至陰暗的另一面。
圓小爽收回玩鬧的心思,正色望着天邊紅霞,如果可以,真相與他一輩子並肩佇立,看這奇觀異景,看這彩霞落日。這是拋開爲和睦相處故作無所謂的面具,來自她的心聲。
“太傅大人是在想如何整治叛黨麼?”見他冷峻嚴肅的表情,她不敢造次,尊稱一聲太傅。
他側目瞥她一眼,“身爲女子,何須關心這等陰謀之事?”
人生在世,誰沒虛僞一兩次。圓小爽爲了留在他身邊做盡了虛僞之事,此情此景只她二人在,她再也不願僞裝笑臉。幾度被拒她已悟出些道理,與他纏綿她已經看清自己,她做不到兩耳不聞窗外事,有關他的事情,她知道的越多,發自內心的笑聲就越來越少。
她不想再裝下去,她怕認不出自己。
許是被這高山之上的冷風吹了幾吹,圓小爽此時異常清明,又說不盡的糊塗。她不知道這是怎麼了,自小被爺爺喂下一顆不知名的丹藥之後,夜夜纏繞她的夢魔、恐懼、苦愁……即便是回想起父母雙亡的場景她也不會再撕心裂肺,仿若一個無情無義的木偶,沒心沒肺的活着,就算被扇上一耳光也會笑着扇回去。
而此時……
她偏頭望着他,求知慾越來越強,“我本不關心,只因此事與我有關。太傅大人不要怪我多嘴,小女子只想問一句,當日您爲何要將那把假鑰匙放在我身上?”
傾城玉聞言以審視的目光端詳着她,不答反問:“你是何時知道的?”
眼前與過去判若兩人的女子臉上是沉靜淡然的表情,眼中忽明忽暗,欲~望時而佔據過去她那雙乾淨的雙眼,他開始懷疑她接近他的真正目的,哪一個纔是真實的她。
圓小爽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她會變成如今他眼中這般複雜的人,他用重審的目光看着她,似要將她看透。
只覺胸中一片灼熱,她捂着胸口,刺痛的熱燒得她呼吸困難。勉強深吸了口氣暫時穩住心神,“那幾晚你我共處一室,你和青龍門頭領的談話我都聽見了。你故意將那把假的寶藏鑰匙放在我身上,好將計就計,活捉封萬里。”
他沉默片刻,低頭平靜地看着她:“說吧,你想要什麼?”接受了威脅者談判的要求一般,聽不出情緒,語氣隱約透出涼意。
不知是不是服藥的關係,不適感越來越明顯,小圓皺眉,她很想沒心沒肺的大笑,然後告訴他剛纔只是裝正經罷了,不需要把她想得這般高深莫測,而且她從沒想過用這個秘密威脅他,或者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看到那雙滿是懷疑的黑眸和陌生的目光時,她打消了這個主意。被誤解的滋味雖不好受,比起一往情深碰得一頭灰,換來他的不信任,這其實也不算什麼。
她在心中苦笑,起碼他剛纔救她一命,算是兩清了。
“我不舒服,先走一步。”她轉身欲走,被他一把拉了回去,高挺的鼻樑近在咫尺。
“你到底想要什麼?”那雙漂亮的眸子之中是咄咄逼人的光芒。
熟悉的淡香氣息讓她好不容易壓下那顆亂撞的心越發不受控制,圓小爽瞪大雙眼努力看清他的表情,眼前的景象卻越來越模糊。
腦中清明異常,手卻不由自主地摟上了他的脖子,心也不聽使喚地想靠近他。
她仰頭,碰到他微涼的雙脣,脊樑一陣酥麻,雙腿顫抖,軟軟地跌入他懷中。
低頭凝視着露出苦澀笑意的女人,傾城玉既心疼又茫然。
“美人在懷,太傅大人何故一臉愁容?”
“是你們?”
傾城玉看着閃現的黑衣人,屈指彈出一粒石子,黑衣人一隻腿失力,身不由己單膝跪地,色厲內荏:“玉公子好功夫!希望稍後對這小美人也能這般手下不留情,哈哈哈哈!”
最後一聲笑,也是黑衣人生前最後發出的聲音。
傾城玉打橫抱起渾身發燙的圓小爽,很快從懸崖邊上消失。
黑色長靴在黑衣人身前停下,來人看着黑衣人額上要害位置的那根針,“他素來手下留情,此次直擊要害,怕是被激怒了。”
“呵呵,不過是個女人,待我成就大業一統江山,四方美人任君挑選!風公子何必這般失落。”
風晚卿看着遠處:“這是我答應他的最後一件事。”
中年男人猖狂的笑聲貫徹崖壁,“封萬里想將寶藏據爲己有,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他這是自食其果。”
平南王寇祿山笑看着一臉冷漠的風晚卿:“良禽擇木而棲,封萬里大勢已去,風公子既已查出他便是當年出賣你父母之卑劣小人,何必再執着於諾言?”
風晚卿淡掃他一眼,“她酷似我救命恩人,就算以命相搏,我也會護她周全。”語氣帶有警告意味。
“哈哈哈哈!風公子真會開玩笑!人不風流枉少年,男女之事老夫豈會不懂,何必牽扯恩人,那姑娘既是你心上人,何不與我聯手將傾城玉剷除,得美人芳心亦是遲早的事,您說呢?”
風晚卿冷笑一聲,“在下言盡於此,再見你我便是敵對,告辭。”
“且慢!”寇祿山叫住他,“風公子當真忍心看着心儀的女人被他人佔有?”
“與你無關。”
寇祿山不死心道:“如果你願意與老夫合作,老夫保證讓那女子乖乖爬上你的牀!”
“本教主沒你這麼無恥。”
“你……”寇祿山惱羞成怒:“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語氣滿是輕蔑:“你橫刀奪愛,故意讓那女子穿上你的衣裳出現在傾城玉面前,難道就不無恥?”見風晚卿不語,“爲達目的不折手段,風公子與老夫本是一路人,只要風公子答應,老夫保證不動……那姑娘叫圓小爽吧?”
風晚卿猛地轉身,眼風似劍,盯着寇祿山出聲警告:“別動她。”
“哦?風公子有所不知,那姑娘泡的泉水早被我的人動了手腳,想必再過不久就會性情大變,到時恐怕連傾城玉都認不出她來!”
“你對她做了什麼?”
見風晚卿臉色大變,寇祿山很是滿意:“當時老夫問風公子,下一步打算做什麼。”話音剛落,他臉色頓時多出一道傷口,鮮紅的血溢了出來。
“本太傅從來都不喜歡被人威脅。”
冰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寇祿山收起笑容,瞥見身後那道冷冽的目光,白衣少年優雅現身,脣角含笑,看似俊逸無害,唯有嗜血的目光可見殺伐之氣。
傾城玉將視線投向正要拔劍的風晚卿,“風公子是想殺了他麼?本太傅還要留他一命,助我剷除亂黨呢。草木皆兵,佞臣也是臣,不如將他交由我來處置?”
風晚卿收劍回鞘,“太傅大人請便。”
“沒想到我會出現?”傾城玉斜掃一眼一臉惝恍迷離不知所以的寇祿山。
寇祿山觀察着周圍的動靜,放眼看到山下親信遲來的撤離信號,面如死灰,“百密一疏,沒想到除封萬里外,老夫也是被你算計的人之一!本王不應輕敵,低估了你!”
用顫抖的手指着面前的傾城玉:“原來你早知我的人將此處包圍,哈哈,我早該想到,你能輕易傷我,必然是我的人已經被全數制服……”
他以爲萬無一失的計劃,居然輕易被面前這個少年攻破,他開始懷疑過去所行計謀實際上都在他掌控之中。
這些天傾城玉早出晚歸,但每晚都在黑風寨過夜,甚至需要那女子貼身照顧,怎會有精力日行千里聯絡外援壓下他的兵?
“平南王想不通?呵,實在抱歉,本太傅不喜多費口舌,放心,我會將你關押,直至你想通那日再處決。”說完揚揚衣袖,周圍立刻涌現兩隊勁裝男子。
“送平南王回別院歇着,照看好平南王一家,若是有人將今日之事泄露半句,”他盯着剛纔那名死去的黑衣人,“下場如他這般。”擡眸掃視一圈衆人:“聽明白了麼?”
“屬下明白!”
一直被傾城玉安放在不遠處蘆葦蓆上的小圓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她雙眼迷離地看着被拖走的寇祿山,依稀可辨那人的模樣,只聽他用不可置信的聲音大喊:“太傅大人果然運籌帷幄,爲了剷除異己,連自己的女人也可以出賣!哈哈哈哈太傅大人才是做大事者,讓老夫大開眼界……”
“他或許到死都不會知道,他最信任的人出賣了他。”風晚卿看向傾城玉,微垂首抱拳:“恭賀太傅大獲全勝。”短暫的目光停留在他身後草棚,微微低頭,看不出臉上表情,轉身離去。
整件事情看似傾城玉並未出手,到頭卻都在他掌控之中,再看風晚卿意料之中的表情,想必他一早已經站在傾城玉這邊。
從得知風晚卿維護她,到在她身上安放假的寶藏鑰匙,再到每夜留宿在她房中麻痹對手,包括將計就計包圍寇祿山的人……他明知道那泉水被動過手腳,卻始終沒有給她一點暗示,哪怕一個不太明顯的注目。他眼睜睜看着她下去,爲了達到目的,讓寇祿山信以爲真不懷疑,拋磚引玉,用她做誘餌……
這些天心中的不安得到答案。
她不敢再想下去,從滿面不正常的泛紅到蒼白,她全身虛軟,四肢顫抖,手指冷得抽痛,在她倒下的那一瞬間,一個身影驟然靠近她,一把將她攬入懷中。
熟悉的氣息佔據她所有感官,她一定是眼花了,剛纔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怎會表現出這般慌張猶失分寸的樣子?
他是意外她追隨他的腳步過來了?意外寇祿山那番話被她聽了去?他在緊張什麼?
她輕輕的笑,“原來……我也是太傅大人算計的對象之一,物盡其用,我這顆棋子您用的還順手麼?”虛弱的笑容看不出是悲還是苦澀,緩緩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