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時分,蕭鐸一身黑色的精鐵盔甲,摟着頭盔回來。
一進門就見鳳鸞瞅着他發笑,將頭盔扔到一旁,“你笑什麼?”用冷水胡亂洗了一把臉,擦了擦,然後摟着她香了一個,樂呵呵道:“只等巢州大戰一勝,咱們就可以凱旋迴京了。算算日子,沒準兒能趕上昊哥兒和婥姐兒的兩歲生辰,到時候咱們一家團聚,歡歡喜喜的。”
鳳鸞仍舊抿嘴兒笑,不言語。
“到底笑什麼?”蕭鐸納罕了,正在疑惑,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動靜。
高進忠在外面道:“王爺,戶縣縣令求見。”
鳳鸞便起身立到一旁當小太監,王詡依舊立在外面,高進忠領着縣令進來。縣令趕着上前行禮,然後把下午的話說了一遍,陪笑道:“成王殿下還沒有回來,兩個姑娘都是極好的,端王殿下瞧瞧,喜歡哪個就挑哪個。”
蕭鐸可算知道她笑什麼了,回頭看了一眼,然後笑道:“本王不用了,兩個姑娘都給老七送過去罷,再給他備點小酒,上點小菜,等他一回來就彈個曲子。”純心要跟蕭湛過不去,吩咐高進忠,“你快去辦。”
戶縣縣令有點摸不着頭腦,但是見他吩咐了,又不敢違抗。心下琢磨,只要能把人送出去就行,不管留在哪個王爺身邊都差不多,趕緊應了,“是,下官遵命。”
等他們都出去了,鳳鸞笑道:“王爺,你看都不看一眼?別錯過了美人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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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裝吧。”蕭鐸一臉恨恨笑意,“我要真留了,往後不得泡在醋缸裡?”伸手摟了她,“反正本王好龍陽,那兩個佳麗就留給老七享用罷。”
“呸!”鳳鸞啐道:“越說越沒個譜兒。”
不一會兒,聽得外面一陣動靜,隱約有人道:“成王殿下回來了。”
畢竟是駐紮軍營,相距不遠,鳳鸞不由好奇的跑到門口,探了半個腦袋,然後扭臉在前面的王詡問道:“是成王殿下回來了嗎?”
王詡點頭,“是。”
話音未落,就聽見對面帳篷裡面“砰”的一聲巨響,裡面蕭湛罵道:“滾!什麼髒的臭的往本王這裡拉?趕緊滾出去!”
兩個嬌滴滴的美嬌娘,嚇得哭哭啼啼提裙跑了出來,在外面瑟瑟發抖。
“哎喲!”鳳鸞趕緊縮了腦袋回來,幸災樂禍笑道:“你麻煩來了,老七過來找你算賬了。”主帥的帳篷挺大的,她便一閃身,躲到簡易屏風後面去了。
蕭湛怒氣衝衝進來,指着蕭鐸,“你故意整我是不是?!”
蕭鐸漫不經心的喝着茶,“怎麼是整你了?當初你怕我擔心,替我周旋,種種謀劃都是爲了哥哥。”語氣裡帶出譏諷,“哥哥當然要好生謝謝你了。”
這話說的蕭湛怒容一頓,因爲做過理虧的事,腰桿挺不起來,憋了半天,最後憋出一句,“行!這次算我還你的,咱們扯平了。”一甩袖,自己匆匆出去。
蕭鐸在他身後冷笑,“這樣就想扯平?做夢!”
鳳鸞在屏風後面沒有出來,嘆了口氣。
蕭湛隱瞞自己的消息的確過分了點,蕭鐸當時不知道怎麼擔驚受怕,可自己的確受了蕭湛的庇護,要不是他,自己和王詡未必真的能找到安寧之處。想想看,到處都是戰火紛飛的,沒有強權保護,哪裡會有真的世外桃源?再者後來他讓王詡做事,成功的殺了趙莽,又變相的證明了軍營裡面沒有女子,爲自己名聲做掩護,----甚至還讓自己看到蕭鐸的真心,很危險,但是蕭鐸沒有猶豫。
所以覺得蕭湛做的有點過分,可仔細想想,也沒有壞心,大抵是爲這個恨不起來。
只不過站在蕭鐸的角度,又不一樣。
他不知道自己生死,自然牽掛,然後得知被人矇蔽,肯定難免上火,特別是他本來就機會蕭湛,----要不是蕭湛是皇子,只怕早就把他打成爛羊頭了。
“想什麼了?”蕭鐸從外面進來,臉上還帶着沒有消散完的怒氣,“老七還好意思找我發火?我還沒找他算賬呢!”一聲冷哼,“只等回了京城再說!”
鳳鸞柔聲勸道:“好了,彆氣壞了自己。”
一場小小的香豔風波就此過去。
那兩個女子最終沒有留下,蕭鐸不要,蕭湛也不要,戶縣縣令見馬屁拍在了馬蹄子上,生怕烏紗帽不保,哪裡還敢再送女子過來討人嫌?倒是大軍開拔之際,拼了老命多籌備了不少糧草,戰戰兢兢的獻上去了,方纔鬆了口氣。
一路戰火紛飛,最大的一場仗便是巢州之役。
鳳鸞這次可是真的提起了心絃,每天提心吊膽的,每次蕭鐸出門都再三叮嚀,“王爺千萬不可以身犯險,爲將者,領兵指揮即可,斷不能再像那次在定州一樣,自己單槍匹馬衝出去了。”
蕭鐸被她關心的渾身舒坦,摸了摸她的頭,笑道:“小傻瓜,除了你,我纔不會傻得衝鋒陷陣的,你好好留在軍營裡,等我的好消息。”
鳳鸞從早上等到晚上,再煎熬到天明,然後又是天黑,又再天明,整整三天都沒有看到他,倒是有消息讓高進忠回來,“前方戰事激烈,王爺不得空回來休息,交待王妃就在後方好生休養,斷不可去前線找人。”
這般如坐鍼氈的煎熬了三天三夜,第四天上頭,高進忠一陣腳步飛快,進來便是歡天喜地的報道:“巢州城破了!巢州城被朝廷軍攻破了!”
“真的!”鳳鸞豁然起身,一雙眸子瞬間明亮起來。
王詡靜靜的看着她,----戰事即將結束,她要回去了,繼續做她的王妃娘娘,而自己依舊是那個奴才。這一段終生難忘的在外顛簸的經歷,只能永存記憶裡面,供自己餘生慢慢回味兒。
鳳鸞歡喜的在帳篷裡走來走去,連聲道:“太好了,終於打勝了。”
很快消息陸續傳回來。
巢州城破,巢州王在趕回來救援的路上,大敗與另外一隻朝廷軍,最後孤軍無援飲恨自殺,逆軍就此轟然作鳥獸散潰敗。倒是廢太子蕭瑛,居然提前拔腳開溜,並沒有被朝廷軍抓獲,下落不明。
不過總歸來說朝廷軍還是大勝了,衆人歡欣鼓舞。
蕭鐸和蕭湛一臉疲憊憔悴回來,但是眼裡都透着歡喜,甚至暫時撇去前嫌,一起跟着將士們暢飲喝酒,熱鬧了半晚上。等到回來帳篷睡覺的時候,都已半夜,渾身醉醺醺的,酒氣沖天,一頭就栽倒在牀上不動彈了。
鳳鸞抱怨道:“臭死了。”叫人給他熬了醒酒湯,服侍他洗漱,讓他安安靜靜的睡下。然後自己躺在旁邊,戳了戳已然沉睡過去的他,“臭臭臭!看你這樣兒。”伸手摸了摸他的胡茬,目光柔和起來。
月光下,那是一張棱角分明的冷峻臉龐,他的眉毛又濃又黑,好似兩把利劍,鼻樑高高的,嘴脣薄薄的抿成一線,哪怕睡着了,仍舊帶着子掩不住的濃濃煞氣。隨着年紀的增長,權力的增多,他漸漸越發像前世那個皇帝了。
鳳鸞想起他今生帶自己的種種好處,凌厲的外表下,對待自己卻是一顆溫柔的心,不由甜蜜蜜的,嗔道:“嚇唬人,我纔不怕你呢。”
次日天明,到下午大軍便已整肅完畢準備回朝。
一路耀武揚威、赫赫攘攘,經歷了將近半個月的行軍路程,終於抵達京城。皇帝親自領了文武百官出來迎接,紅毯數裡,錦旗飄揚,大總管蔡良當着天下人的面,宣讀了皇上的聖旨,“……擢升六皇子蕭鐸爲端親王,七皇子蕭湛爲成親王,欽此。”
皇帝含笑看着兩個英武的兒子,文武百官跪拜兩位親王,周圍的百姓們跟着一起歡呼雷動,成爲這幾十年來,京城裡最最喧譁熱鬧的一天。
因爲之前蕭鐸找不到鳳鸞,對外宣佈的消息是她在孃家養病,所以鳳鸞先悄悄去了鳳家,見到母親,母女兩個自是一番生離死別後的欣喜。說起那些種種驚險,兩個人又是笑,又是哭,鬧了好一陣才平復下來。
“蕭鐸真的自己衝上前去救你?”
“是啊。”鳳鸞不免有點小小得意。
甄氏笑道:“看把你美得。”
鳳鸞笑嘻嘻的,又說起戶縣縣令獻美女的事兒,樂道:“王爺看都沒看,老七更是氣得把那兩個姑娘攆了出來,還跑來找王爺吵架,可有意思了。”
甄氏點點頭,“那是王爺愛你,這就好。”
“是好。”鳳鸞也老實不客氣的誇起來,“王爺現在,待我是極好極好的。”
甄氏心裡真是百感交集,感慨道:“這下好了,你平平安安的回來,王爺那邊又擢升了親王,這是雙喜臨門的大好事。”愛憐的撫摸着女兒的頭髮,“我的兒,往後你就只等着享福,安心過日子了。”
鳳鸞心裡也是甜甜蜜蜜的,笑道:“我有福氣,母親也一樣有福氣。”
一番闊敘之後,甄氏親自送女兒和外孫、外孫女出門。
“母親回去罷。”鳳鸞揮手道:“過幾天空了,我再回來看望母親,這幾天母親要是得閒,去王府說話也是使得。”
“好。”甄氏含笑揮手,心滿意足,----女兒平平安安回來,女婿做了親王,小兩口又是恩愛兩不疑,還有一雙兒女,簡直就是十全十美無可挑剔了。
她心裡替女兒歡喜着,卻不知道,榮耀的背後同時也是麻煩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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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封了親王!王妃娘娘和小郡王、小郡主也回來了。”
這個消息,好像長了翅膀一樣在端王府傳開,準確的說,是在端親王府傳開。門上的人正忙着換匾額,一個個小心翼翼的,這可是皇上御筆親題的匾額,磕不得、碰不得,比金子都要矜貴呢。
“王妃娘娘回來了?”魏夫人得了這個消息,心情複雜。
原本幾個月前,王爺帶着鳳氏去了香洲別院,剛巧趕上廢太子叛亂,----雖然王爺說是她病了,在孃家養病,誰知道是真是假?不定是走失了吧?再不濟,也是缺了胳膊斷了腿,或者毀了容,總之不會有什麼好事兒。
不然的話,有病爲什麼不在王府裡面養着?
沒想到,現在又平平安安的回來了。
魏夫人心下一片失望。
看來鳳氏不僅好好兒的,而且王爺也沒有嫌棄她,仍舊讓她風風光光回來,還升了一等,往後她要沾王爺的光做端親王妃了。
想到此處,魏夫人的心好像噎了一塊石頭。
而浮翠閣裡面,苗夫人也得了消息。
丫頭翠袖低聲道:“原先夫人不是說王妃娘娘病得蹊蹺嗎?現在看來,倒像是之前的確病了,再不就是王爺不放心她,所以留在鳳家的。”同樣有點小小失望,“夫人你瞧,現如今人家不是平安回來了。”
苗夫人一陣靜默,沒出聲兒。
片刻後,方纔浮起笑容,“王爺封了親王,快點給我收拾打扮一番,趕着去給王爺和王妃娘娘道喜。”又囑咐了一句,“別太花枝招展,素雅一點兒才討人喜歡。”
翠袖點頭,“奴婢明白的。”
苗夫人這才長長嘆了口氣,看來……,自己真的是自己猜錯了?往後啊,還得看着那位主子娘娘過日子,算了,按着以前的日子一樣過便是了。
結果等她和魏夫人一起趕過去,卻被拒了,“王爺還在宮裡沒回來,王妃娘娘身子不是太好,明兒再過來罷。”
苗夫人忙道:“請王妃娘娘早點歇息。”
兩人一起領着丫頭離開。
魏夫人笑了笑,“如今的王妃娘娘倒是省事兒,一直也讓我們去請安。”從鳳氏做了繼妃開始,就根本沒有早起請安這一說,的確是輕省,可是也少了見到王爺的機會啊,只是不好明說罷了。
苗夫人淡淡一笑,“王妃娘娘身子一直不好,也是體恤我們,你想請安,平時多得是時間,只管去便是。”
魏夫人憨厚的笑着,“是啊。”
苗夫人自己領着丫頭走了。
魏夫人回了屋子,卻是氣得摔了東西,“平時的時間是多,可是午飯晚飯總不好過去吧?蹭飯嗎?王爺午睡的時候也不好過去,晚上也不能過去,剩下上午和下午的白天倒是能去,可王爺不在,去了有什麼用?!”
眼看鳳氏獨寵專房,原本想拉攏一下苗夫人同仇敵愾,偏生不識擡舉!
魏夫人覺得心口一陣陣抽疼,沒了年哥兒,日子陡然變得漫長起來,心也開始不安分起來,總想着……,讓那些踩着她的人都摔一跤就好了。
而暖香塢裡,鳳鸞正在打賞紅纓和小葫蘆他們,“那天難爲你們了,只怕也是都吃了不少驚嚇,明兒好好慶賀一番。”
紅纓在旁邊哭得泣不成聲,“王妃娘娘平安回來就好。”
別人不知情,她和小葫蘆卻是知情的啊。
什麼鳳鸞身體不好在孃家養病,根本就是一個謊言。蕭鐸收到消息又走了,不至於再派人跟奴才報信,害得他們幾個月都是死氣沉沉,三天兩頭的做噩夢,偏生還不敢流露出來,這段時日裡面沒有少受煎熬,今兒纔算放下心來。
鳳鸞並不是真的從孃家回來,而是千里跋涉,累得很,跟他們說了會兒話,便自己泡澡去了。然後回來,在大牀上面舒舒服服躺了一個下午,渾身放鬆無比,只覺得都快要融化掉了。
一醒來,姜媽媽就親自端來了濃濃雞湯,哽咽道:“王妃受苦了,多補補。”
鳳鸞笑道:“好啦,媽媽別難過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爲了讓乳母放心,一口氣把雞湯都喝了,還吃肉,“看,我好着呢。”
姜媽媽被她逗笑了,“嗯,好的很呢。”
鳳鸞舒展身體躺在牀上,就等晚上蕭鐸回來,兩個人圍在一起吃頓家裡飯,然後躺在牀上說體己話,再沒有比這更美好的事了。
暖香塢裡一片溫情脈脈,讓人心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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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裡,理國公府穆家則是一片氣氛緊張。
穆二老爺,也就是現如今的理國公世子,正在和理國公說話,“父親,如今六皇子已經是端親王了,咱們……”有些焦急,“咱們就這麼和蕭鐸端了姻親,實在是太可惜了。”
理國公也是後悔不已,“沒想到啊,原本看他母族不顯出身平平,不料這麼快就當上了親王,這也罷了。要是令嘉還活着,蕭鐸做了親王也是理國公府的女婿,可是現在弄得……,豈不是白給人作嫁衣裳了嗎?”
“兒子有個主意。”
“哦。”理國公問道:“什麼主意?你說。”
穆二老爺捻着鬍鬚,含蓄道:“既然姻親斷了,咱們再續上不就行了嗎?”
“你說再送一個穆家女兒過去?”理國公微微皺眉,“不合適罷。現如今鳳家的丫頭已經做了王妃,再送過去,至多隻能是做側妃了。”
穆二老爺卻道:“不過是捨棄一個庶女罷了,有何關係?”
“倒也是。”理國公點了點頭,又皺眉,“但是聽聞鳳家丫頭獨寵專房,咱們家又沒有特別出挑的閨女,送過去,位分上頭又低,只怕爭不了什麼。別的不說,哪一年才能生下兒子?沒兒子,什麼都是空的啊。”
“父親,你忘了。”穆二老爺不像哥哥之前天生註定是世子,爲了搏出頭,自小就學會了一身本事,笑道:“令嘉不是還留着一個兒子嗎?咱們只管再和端親王府聯姻一次,若是庶女能生兒子當然好,不能生,還可以替令嘉照顧孩子,姨母撫育,這是情理之中的事啊。”
“有道理。”理國公點了點頭,“只不過,總感覺有點虧了。”
“不虧。”穆二老爺比父親想得還要深遠,湊近了,低聲說道:“父親想想,現如今太子廢了,肅王只怕也撐不了多久,所以……,兒子總覺得端親王的前途可能不止於此,若是那樣的話就不虧了。”
理國公聞言大驚,“你是說?”他指了指天空,繼而半晌都是靜默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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