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已經把她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了。”
回到了大宅之中的胡麻,簡單用了些飯,便回到了老僕人爲自己準備的房間裡。
這一日,終於見到了婆婆,也見到了傳說中的祖祠,並且問出了自己心底最想知道的一些話。
雖然婆婆也無法回答所有,但他心裡明白,婆婆已經用她的方式,告訴了自己答案,自打在老陰山見過了國師之後,那起伏的心境之中,最後的一絲疑慮,也終在這一天消解。
宅子外面,白燈籠仍在,往來弔唁之人,槓夫,尚在院子裡用飯,而他留在了未點燈的房間裡,心裡只默默疏理了一番。
腦海中閃過了鎮祟府、走鬼橋,所謂的大羅法教功德簿排名,以及……
……婆婆留給了自己的小紅棠。
嘴角微微抿了起來,心間思量許久,然後,慢慢的沉入了本命靈廟之中。
如今,自己已經做出決定,當然也就可以與轉生者進行對話了,自然,還是要先從自己信任的人開始。
他想到了白葡萄酒小姐。
相信自己早上出殯之時,並不是眼花,便想着,可以先呼叫她一下,交換一些信息。
但卻不料,這一次來到了本命靈廟,剛剛纔將命香插進了本命靈廟之中,便忽然之間,無數的聲音響了起來,有的惶急,有的驚訝,有的憤怒,種種不同,交織在了靈廟之中。
“老白乾兄弟,究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臥槽大兄弟,你是鎮祟胡家的主事?”
“看你這氣質,也不像是十姓裡的人啊!”
“小子,有人說你是潛伏進了轉生者之中的臥底?呸,虧我不搶你的代號!”
“宮廷玉液酒,下一句是什麼,快回答我!”
“號外號外,轉生者裡面出現了叛徒啦,最新懸賞金額已刷新,大家準備進上京城打怪啦!”
“……”
密密麻麻的聲音曾出不窮,有些是直接試圖與自己對話的,也有一些是胡亂在喊的,原本已經打算呼叫白葡萄酒小姐的胡麻,在這無數的嘈亂的聲音裡沉默了下來。
那些人,終於還是將我真正的身份,在轉生者圈子裡公開了。
早先過來刺殺自己的,似乎是轉生者圈子裡一批非常神秘的人,自己也好奇過,那時候他們爲何沒有公開自己的身份,反而只是暗中刺殺。
雖然想不明白這個問題,但終是因爲他們這種做法,心裡還留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僥倖。
而如今,懸着的心終於還是死了。
他知道這身份曝露的嚴重性!
雖然自己在轉生者圈子裡名聲不弱,賺來的人情也不少,但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與對轉生者圈子的威脅之後,仍會像明州的這幾位一樣相信自己,保自己一命的,想來不會太多。
畢竟轉生者裡面有這麼多人,不會人人都信自己,還是小心居多。
那後面自己會迎來的是什麼?
早先只是幾個人想要暗殺自己,如今,總不會是所有轉生者都要來殺自己了吧?
如今自己還是在上京城,十姓能人皆聚於此地,多少有些保障,他已經不知道若是這時候自己尚在上京城外,又會面對什麼光景了。
縱是想好了要與轉生者談一談,但是如今這種局勢,願意跟自己談的,又會有幾個人?
“你終於出現了。”
也就在心裡這些想法涌動之時,忽然一個清冷的聲音出現,壓住了其他人的嘈雜,一縷紅色香線,與胡麻本命靈廟裡的香爐連接到了一起。
正是白葡萄酒小姐。
胡麻心神微震,良久,才緩緩開口:“多謝你……”
“不必說這種沒意思的話。”
白葡萄酒小姐打斷了他,淡淡道:“你知道的,轉生者都是比較自私的,只會打着人情的幌子做一些利益上的交換,所以你也不必將我們的選擇往真正的人情上靠。”
胡麻調整了一下心境,才緩和了下來,輕聲道:“說的是。”
“不過,你如今出現在了上京城,不會太冒險麼?”
與她建立了連接,便說明了她現在也在上京城,甚至距離自己很近,畢竟如今自己的香爐裡,只插了一柱命香。
而這樣一來,她無疑是極度危險的,在這麼多能人,甚至國師也在的情況下,一旦身份泄露,或是被人發現了什麼,她可以說是必死無疑。
“我回來調查一些事情。”
白葡萄酒小姐慢慢開口:“這件事,需要藉助你胡家主事的身份。”
“另外,我知道你現在也提防着轉生者,我想,等我查清楚了這件事,你想要的答案我可以給你。”
“……”
胡麻心間微怔,心間倒浮現了一種奇異的感覺。
分明如今已經不像從前了,但白葡萄酒小姐居然還可以如此坦然的提出與自己的合作,對比她此前小心翼翼的模樣,真的讓人心生感慨。
心間微嘆之中,便也端正了態度,道:“什麼問題?”
“有關太歲的一些事。”
白葡萄酒小姐的語氣略些低沉,頓了頓,才低聲道:“你有沒有發現,如今的上京城,有着一種讓人極爲壓抑的氣氛,甚至說……是一種讓人恐懼的氣息?”
這話恰恰的說進了胡麻的心坎裡,自己剛進了上京城,便有了這種感覺。
而且,自己已經發現,這種詭異的氛圍源頭,似乎就是十姓祖祠。
“明天你到知壽亭來,我會讓你看到一些東西。”
白葡萄酒小姐也彷彿下定了決心,慢慢道:“如果見到了什麼,記得不要聲張。”
“今日之後,後面我們交換信息,便先不要選在本命靈廟之中了,現在,本命靈廟無法給我安全感。”
“另外,你需要小心上京城……”
“……”
聽着此言,胡麻心裡微微一動,上京城?
她不是說讓自己小心某個人,她特意點明的,是上京城?
心裡還有話想說,但白葡萄酒小姐卻已悄然切斷了連接,她彷彿自己也有太多事沒有看懂,又彷彿,她不願多在本命靈廟裡交談。
第二日起來之時,便在老僕人的安排下用了飯。
胡家這老宅裡的僕役,雖然是纔剛剛從牙行裡買來的,但灑掃侍奉倒是不成問題,而胡麻是從寨子裡出身的,沒過過這種體面驕奢的日子。
但有着那樣一份前世經歷的他,卻仍然可以從容享用,倒是不至於露出山裡出身,窮人乍富的窘迫。
用過了飯,便有無數的事情交到了自己的身前,那一應的胡家親戚,走鬼舊人,昨天在胡山先生的葬禮之上,便已迫不及待的與胡麻說了些話,這一天仍是想過來試探試探口風。
當然各自也都找着藉口,要麼問這裡的生意,要麼問那邊的莊子,要麼問昨日收下的奠儀等事。
但胡麻看着這些鎖碎事情,卻只是皺了皺眉頭,看向了在院子裡的兩個人。
週四姑娘,怎麼還在胡家宅裡?
這會子正換上了一身勁裝,尤其顯得腰細,對了朝陽,緩緩吐納。
而在旁邊走廊下面,妙善仙姑也起來了,正端了一盅茶,慢慢悠悠的喝着。
旁邊還放了些密餞鮮果等物,分明是在自家老宅子裡,這舒適愜意,卻跟在她家裡一般。
於是便隨手一指,向老僕人道:“事情都去問她。”
“她?”
老僕人頓時有些爲難,很多事得是胡家門裡的人來做才行,自己還不知道這位的身份。
而妙善仙姑也頓時瞪大了無辜的眼睛:“我?”
胡麻有些無奈了,又向了院子裡面的週四姑娘一指,道:“問她也行。”
“老爺,這……”
由着老僕人與二女在原地發懵,胡麻則是穿着布褂布鞋,徑直出了門來,親自去馬廄裡,牽了自明州帶過來的馬,叫上了睡在了馬房裡的老算盤出門。
還是老僕人跟在後面追了上來,說如今胡家宅子裡,已經準備好了自家老爺夫人們出門的馬車。
明州帶來的那一套馬車,走在上京城裡,多少會顯得粗簡了些,車架子太不精緻,雕紋都是好幾年前過時了的。
“這都什麼臭毛病?”
胡麻未曾理會,只是扯着老算盤上了車,便自出了門來。
他要去知壽館赴約,總要有個由頭,如今的大羅法教教主,洞玄國師,便在知壽館落腳。
自己身爲主祭,辦完了生父的葬禮,便去拜訪一下國師,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老算盤是大羅法教的人,雖然在胡家老宅裡落腳,但也已經去拜見過一次國師,當然以他的身份,並沒有見着人罷了,讓他帶路正好。
馬車穿行在上京城裡,徑往知壽館而來。
直到了這時候,胡麻才仔細打量起了這座上京城,只見如今哪怕是白日裡,仍然有種霧濛濛的感覺,彷彿總有森然鬼氣籠罩在了城上,揮之不去,目看不透。
但在這森然鬼氣下面,卻是出乎尋常的熱鬧,街道兩側,店鋪開張,食鋪酒肆,新奇玩意兒,林林總總,擠了滿街,各種身穿綾羅綢段的城間百姓,說說笑笑,自街上穿梭而過。
但也不知是因爲白葡萄酒小姐的提醒,還是自己心裡那莫名其妙的感覺,胡麻總覺得這城裡的熱鬧不正常。
穿梭在這上京城裡,居然比當初入了陰府之時,更加的壓抑陰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