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了壇兒教的事情已了,卻也到了真個該準備回寨子過年的時候了。
掌櫃的話裡的暗示,胡麻不是不懂,若有機會坐了這莊子的掌櫃,那無論錢糧還是血食供養,自然也都多了一大截。
尤其是這種分櫃上的掌櫃,位高權重,日子過的舒心,做什麼事情也都方便,但是他心裡卻按捺着這個想法。
早先的自己,其實是計劃着在學到了守歲人法門之後,便想辦法離開,隱姓埋名的。
如今,倒是因爲知道了二鍋頭與白葡萄酒小姐的身份,三人之間形成了微妙的平衡,離開的事,倒是不必那麼着急了。
但胡麻自我分析了一番,卻也仍然覺得,太早出頭,不是好事。
畢竟,自己到現在,其實連一次太歲都沒有拜過呢,真就這麼成了掌櫃,想想便有些不踏實。
不過,掌櫃的雖然有了離開之意,但也不是這幾天的事,擺在了面前的,還是安排夥計們回去過年之事。
早先胡麻就已經向夥計們許諾過,如今得了掌櫃的吩咐,便也認真算過了莊子裡剩餘的錢糧,除了明年開春之後的結餘,剩下的都打算髮給莊子裡面的夥計。
不僅如此,便是莊子前不久換來的羊,也都宰殺了,還去村子裡訂了一口豬,回頭把肉分了,也都讓夥計們帶上,這年頭,能帶一大塊豬肉回去過年,可是非常體面的事情。
按理說,這莊子裡是不能斷人的,便是放人回去過年,也要有人守着莊子。
不過掌櫃的也說了,今年他留在莊子裡,倒是省了功夫。
按着老掌櫃給自己的傳法之恩,其實胡麻是應該留下來陪老掌櫃過年的,但是前不久經了那件事,胡麻便不再與內院裡太過親近了。
而這份疏遠,反倒讓掌櫃的和胡麻都顯得輕鬆了許多。
如今大家也只是心照不宣罷了,胡麻能做的,也只是給他們備好了錢糧肉食。
也不用擔心他們無人照顧,那老僕與小廝,都已經回莊子裡來了。
說來也是可笑,這兩人,本來在壇兒教的人過來之前,便都已經離開了,想是老掌櫃那時候就定好了奪得血食,不再回莊子的決定,只是沒想到事情出了意外,又招了他們回來。
“胡麻哥,咱真能帶這麼多東西回家啊?”
當胡麻把一應錢糧都分給了夥計們,也定了他們可以回家的時間,不說其他夥計們怎麼的歡呼雀悅,就連周大同都覺得如墜夢中。
那麼大的半扇子豬肉,還有羊,兩匹布,以及三袋子精米,直把他看的眼神都直了。
更不用說,現在各人懷裡還都揣着幾塊小銀餅子呢。
“還不夠。”
胡麻看了一眼,便道:“得租一輛大車過來,回大羊寨子走好幾天呢,我們怎麼扛得動?”
周大同道:“扛着這些東西,讓我走一個月我也不嫌累。”
不僅他點頭,就連周樑、趙柱,甚至現在瘦得皮包骨頭一樣的李娃子都連連點頭。
他們不是沒想過出來賺銀錢,衣錦還鄉,在爹孃叔伯和寨子裡的大小媳婦面前風光一番,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這纔出來幾個月,就能帶了這麼多東西回寨子了?
比劫道來的還快啊……
但胡麻卻心裡明白,帶了這些東西回寨子,風光自然是風的,但其實也都來之不易。
若不是自己有轉生者幫忙,若不是自己扛過了老掌櫃給自己挖的坑,那別說帶了這些東西回寨子了,這五個人能不能都活着都是問題。
看起來如夢一般風光,暗地裡卻都交過學費了。
當然,自己也是因爲頭一年做管事,沒想着刻薄手底下人。
不然,若是把其他人的剋扣了,全都帶回寨子,這錢糧起碼多個三倍。
庫裡好東西多着呢。
他們這些分櫃,往往一年盤一次賬,盈餘便是莊子所需。
因着這分櫃情況特殊,基本上沒分青食,只分這些肉布錢糧,已經是寒酸的了。
“你要走想扛着回去,我也沒意見。”
想着這些,胡麻向周大同笑道:“但我要去城裡賃輛大車來,你們去不去?”
周大同立刻高舉着手:“去,我去……”
“今天,終於能鑽衚衕啦?”
“……”
這話聽得胡麻臉都拉了下來,這周大同是真不想好事啊。
這纔剛進了娘娘會,明年開春有的是正事要做,現在就破了身,那明年倒楣事多着呢!
不過自己的話……
……貌似煉活了那地方,自己就自由了啊!
……
按捺下了心裡的遐想,胡麻挑了一天清早起來,帶了周大同與樑、柱,一起進了趟城,買了些城裡人才有的時新玩意兒,對聯、鞭炮一類,又去了騾馬行,用了二兩銀子,僱下來一輛大車。
約好了兩天之後,這騾馬行去莊子裡接人,一路送回莊子,再由人自己回來。
周大同等人還從來沒有過這等自己支配銀錢的經驗,看着那街市上琳琅滿目的新鮮事物,直花了眼,有的買了頂虎頭帽帶着,有的給自家小妹子買了個五彩的風箏,梳子等物件。
胡麻也只是任由他們,只是告誡了不能急着去鑽衚衕,但也向他們保證了,等咱們兄弟多賺些銀錢,明年帶你們去勾欄聽個曲兒!
有一說一,這世界物資匱乏,這城裡看着熱鬧,能買的也就那幾樣。
當然,滿載而歸的喜悅,倒是兩世界共通的。
中午又在一家包子鋪吃了飽飽一頓,然後胡麻到肉市上買了兩籠子雞,讓周樑和趙柱兩個替自己扛着,周大同還覺得有些奇怪:“買豬買羊就好了,還買這麼多的雞做什麼?” “我當然有我的用處。”
胡麻也不多說了,帶了他們回來,兩籠子雞放在了小車上。
要擱以前,這些東西,直接讓小紅棠送過去了,但現在這兩籠子,小紅棠卻拿不了,於是胡麻決定自己親自出來送。
臨走前,想了想,卻是又把李娃子給帶上了。
李娃子又激動又興奮,自己現在沒用了,胡麻雖然照顧自己,但很多事自己也摻與不了,現在是怎麼着?
“跟着就是,沒危險的。”
胡麻看出了他的忐忑,笑着說了一句。
李娃子倒是挺起了胸膛,道:“跟着麻子哥,我什麼也不怕。”
當然臉色微微泛白,說明還是怕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現在別說火爐子廢了,就算沒廢,也旺不起來了。
膽子已經嚇破了。
胡麻帶了李娃子,趁了傍黑出了門,不多一會,小紅棠在前面指着路,便拉着這小推車,到了荒野裡的一塊大石頭旁邊,胡麻就停了下來,讓李娃子坐在一邊,兩個人休息。
漸漸的夜色越來越濃,忽聽得籠子裡的雞一陣聒噪,胡麻便擡起頭,知道客人來了。
“哎呀……”
一陣陰風颳過,他先聽到了李娃子尖厲的聲音。
只見他已經跳了起來,身體扭捏着,蹲在了籠子旁邊,驚喜道:“這麼多的呀?”
胡麻笑道:“答應伱們的十隻不是?”
“小管事是講究人……”
路邊的荒草裡,一條條黃褐色的事物飛快的跑來跑去,急的吱吱作響,嚇的籠子裡的雞撲撲騰騰,十分不安。
“一個,兩個,三個,兩個,三個,一個……”
李娃子正是快要扒到了籠子上,一遍遍的數着,只是不識數,數也數不清楚。
“夠數的。”
胡麻笑道:“但我得跟好鄰居們說一聲,我也要回寨子裡過年了,你們這段時間可不要太橫了,別傷了鄉親,也別闖民宅。”
“而且這段時日,大概沒有巡夜的人了,但你們也小心着,最好連莊子也不要靠近,我們掌櫃的還在莊子裡,若是讓他瞅見了你們,估計不像我這麼好說話。”
“他一個掌櫃,怕他做甚?”
李娃子轉過了頭,梗起了腦袋,得意道:“俺們跟紅燈娘娘都有交情呢!”
“啥?”
胡麻倒是嚇了一跳:“你們啥時候跟那位攀上關係了?”
“就前幾天啊……”
李娃子道:“你提了燈籠過去,俺家小三子還幫紅燈娘娘指路來着……”
“就那事?”
胡麻聽着都怔了:“那小子回去怎麼吹的?”
明明當時差一點小命都沒了,現在倒還覺得自己攀上關係了?
有些好笑,但這一家子黃仙,也是囂張蠻橫慣了,一窩子混不悋,肯定不聽自己的。
自己也只能提醒提醒就是了。
送完了東西,便推了小推車,帶了李娃子和小紅棠離開,李娃子足走出了十幾丈,才忽地一個激靈,醒了過來,渾然不知剛剛發生了什麼。
只是聽見身後一陣雞飛狗叫,雞脖子被咬破滋滋喝血的聲音與雞毛亂飛的動靜,在這深夜裡倒讓人恐懼,忙忙的跟上了胡麻。
“掌櫃的,我們後日啓程,過了年,十五前就回來了。”
到了莊子,讓周大同他們收拾東西,胡麻還是進了一趟內院,向老掌櫃的稟報:“廚下的米麪,我都已經着人磨好了,村子裡也已說好,回頭殺了豬,便再送半片子過來。”
“若再有別的吩咐,我走前也安置妥當。”
“……”
“沒有了。”
老掌櫃的聲音,過了一會才響起來,道:“只是別等十五,早些回來吧!”
“開春還有許多事,我要一一託付給你。”
“……”
“是!”
胡麻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