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一道女音突然冒出來,帶着些許尖銳,衆人轉頭望去,沒想到竟是一向溫婉可人的涼心公主。
葉青梧掀了掀眉角,好戲終於要開始了。
洛熠宸捏了捏眉心,沒有去看他們,目光卻落在了她的身上,葉青梧淡淡一笑,不予理會。
此時涼心公主站起身來,手中捻着一方絲帕,說道:“公主好算盤,不惜自降身份獻舞,以自身嫁入我皇室爲誘餌,偷取烏獅,以保鮮國安穩,真是好計謀!”
“可我是真心愛慕皇上的!皇上,雅兒願不求名分侍奉左右,若能得陛下垂憐,是雅兒一生榮耀,若不能,雅兒……雅兒……”
“嘖嘖,”涼心公主從桌案後走出來,圍繞着雅兒轉了一圈,說道:“以區區彈丸之地,一百萬人做比較,得此第一美女,不知公主可曾知曉兩心相悅一詞,我國皇帝與皇后娘娘天作之合恩愛無比,論才學、論德性、論武功、論影響,公主以爲,哪點可與我國皇后娘娘相比呢?還有,身爲一國公主,公主殿下不知何爲禮義廉恥嗎?衆目睽睽之下,當衆示愛,公主真是好勇氣!”
“……”葉青梧差點笑出來,此話由涼心公主口中說出恐怕讓人大吃一驚吧。
雅兒公主被她這一番羞辱面紅耳赤,眼圈發紅,乾脆噗通一聲跪在了葉青梧面前,她胸口鼓動了幾下,卻低下頭來,一臉溫順謙恭之色,強忍着羞憤,說道:“皇后娘娘,雅兒爲和親而來。雅兒仰慕皇帝陛下已久,特求父皇與兄長,希望能和親得兩國美好,共築明日美好。”
此話一出,鮮國使臣團便坐不住了,甚至皇子中有人面色鐵青的過來,想一把拉起雅兒,卻被她狠狠的甩開了手,其他人臉色也不由難看至極。
葉青梧不禁輕笑,在被擠兌的時候還能做出這樣一番深情,不知是真心愛慕洛熠宸,還是爲了拿回烏獅不惜忍下這胯下之辱,當真不能令人小覷。
她微微擡頭,看向高座之上,“那皇上覺得呢?”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座上之人淡淡回答。
滿座譁然,雅兒公主驚詫的望向他,“皇上,自古君王三宮六院,皇上爲何……”
“自古是多久,公主見了多少帝王得出如此結論,朕是朕,不是別人!”
雅兒公主無言以對,只是望着他的目光滿目悽然,身子無力的垂下去,低低的聲音道:“皇上,可我是真心愛慕你啊。”
“愛慕?”葉青梧扯脣一笑,往她面前又走了幾步,也低聲道:“公主告訴我,你的真心在你的計劃裡值得幾錢?”(值得幾錢,佔幾分重的意思。)
雅兒一驚,葉青梧已經站起身來往外走去,夏至等人隨即跟上,可走出不遠,夏意與夏至又很快回來了,朝洛熠宸微微施禮,便看向雅兒公主,“公主殿下,我們娘娘平素看書許多,想跟公主聊一聊鮮國的風土人情,不知公主殿下可否移步一敘?”
“可娘娘……”
“公主請吧,皇后娘娘就在殿外等着公主呢。”
兩人一左一右扶起雅兒公主,甚至都沒有過問鮮國使臣團的意見,就將人帶走了,洛熠宸看着那三人遠遠的走出去,終於知曉,自己始終要守住的一片安寧,終於在此刻被打破了,他緊緊的攥住手中的那枚烏獅,心中嘆息一聲。
“啊……”
“娘娘!”
“娘娘!”
“主子!”
尖叫從殿外傳來,令殿內一驚,洛熠宸手中金樽“噹啷”落地,身子徑直飛了出去,“青兒……”
金翅宮外有一魚塘,此時魚塘裡已經結了薄薄的冰,洛熠宸飛身出去便見到那一方魚塘裡此時夏至等人都泡在裡面,方懷從水面上浮出來,懷裡抱着儼然被冰的面色發青的葉青梧,口中還在大叫:“主子!”
滿朝譁然,洛熠宸幾步上前將葉青梧抱起,口中留下一句命令便飛身遠去,“太子,這裡由你與宣王處理。”
話音未落,他已飛身遠去。
扯掉葉青梧身上的外袍,將她用自己的袍子裹起來,洛熠宸飛身直接往乾泰宮而去,江鷓鴣就在那裡,先前失望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口中卻隱隱能聽到一聲低喃,“爲何這般傻?”
驀然間,有一隻冰涼的手抓住他身前的衣襟,伴隨着吃力的笑,“因爲這樣……才能亂!”
洛熠宸一滯,氣息一亂兩人險些從半空掉落,葉青梧也不甚在意,只是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說道:“皇上不應救我。”
洛熠宸一時無言。
其實心裡明明知道,這人救不得的,這人是不會說假話的人,這人會將這天下攪成一鍋粥的人。
他不由擡起頭看向悠遠的遠方,心想,這人,他真的能不救嗎?
或許,在最初的時候,可以。
萬聖節當天大亂,鮮國公主求愛不得謀殺皇后娘娘未遂被收押,鮮國使團搶奪皇后娘娘贈與皇帝陛下的生辰禮後逃出京城被朝廷通緝,一時間在康源各地廣爲流傳,爭相追捕鮮國使臣團,康源境內雞飛狗跳人心惶惶。
葉青梧在發熱幾天之後終於漸漸好了起來,將養在乾泰宮中。
“康源境內人心惶惶,百姓深怕因此打起來,街頭甚至出現百姓遊街,如此結果,你滿意了?”
洛熠宸怒不可遏的盯着牀上蓋着一條毯子的人。
葉青梧放下手中書卷,撐着身子想坐起來,夏至忙上前將她扶起,摞起幾隻枕頭讓她靠着,葉青梧笑了笑,點頭,“不算太滿意。”
“你……”洛熠宸氣的轉了一圈,手中握着那枚烏獅,“告訴朕,這東西你到底從哪兒來的?”
“當然是鮮國皇宮取來的。”
進康源的皇宮取他的血都不會讓她覺得太難,更何況是小小的彈丸之地,葉青梧說的輕鬆無比。
洛熠宸卻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你去鮮國皇宮取了他們的傳代儲君印璽?”
“是!”
他的手不禁緊緊的攥到一起,聲音似是從牙縫中擠出,涼薄,冷意森然,“爲了搞亂康源,你真是不惜一切!”
洛熠宸說完甩袖而去,寬大的袍袖在他轉身的瞬間幾乎甩到葉青梧的臉上,她卻動也未動。
“娘娘,皇上……您,您好歹解釋一下啊。”夏至着急。
葉青梧垂着頭,卻低低的笑起來,“爲何要解釋?”
“皇上生氣了啊,娘娘,皇上是喜歡您的,若您解釋……”
“我只爲信我之人解釋,而信我之人無須我的解釋。”
夏至懵頭懵腦的聽着葉青梧的繞口令,沒太懂。
此時南硯一身玄衣走進來,小大人一般上前探了探葉青梧的額頭,“孃親,可好些了嗎?”
“嗯,好多了。”葉青梧拉下他的手,問道:“這幾日忙壞了吧?”
南硯搖頭,“是忙碌些,不過不是白忙。”
葉青梧揉揉他的頭,臉上露出一抹微笑,“可知孃親爲何要如此做嗎?”
“知道,”南硯說話間見到夏意端着湯藥進來,便起身將藥湯端過來用勺子攪了攪,自己嚐了嚐才端到葉青梧面前,“孃親,先把藥喝了吧,溫度剛好。”
葉青梧失笑,“你啊,做這些做什麼。”
“兒子應該的,”南硯將藥碗端過去,葉青梧一口喝下,他又遞過去一塊帕子,示意夏至端過兩盤小點心,說道:“這幾日兒子特意去看了地圖,我國雲貴地界與鮮國接壤,兒子還記得,兩年前兒子與孃親由雲貴而入鮮國,鮮國欺我地大物博,在我雲貴邊境肆意出入,擄我婦孺,殺我百姓,搶奪藥材與糧食。剛開始兒子不太懂孃親的做法,不過現在兒子懂了,鮮國於我雲貴便如黃河於我河南,若想徹底治理,必先爲我所用。而想要對方爲我所用,孃親如今不過是做了第一步罷了。”
葉青梧微微一笑,再次摸了摸他的頭,連眼睛裡也都是笑意,“很棒。”
南硯微微一笑,此時便聽外面不太穩的腳步聲,還有幾個太監的聲音,夏至忙走出去打開門,便見子蘇小小的身子拖着一隻大型箭弩走進來,見到南硯也在,便興奮的叫:“哥哥,你過來幫我拿。”
她也不等南硯過去,便丟下那東西蹬蹬蹬跑過來,跳上來坐到葉青梧身邊,“孃親,你好些了嗎?哇,你又出了好多汗啊。”
葉青梧笑笑,看着那東西示意南硯去拿過來,不用南硯,夏至便拿了過來,南硯擺弄了一下,“孃親,這麼大的箭弩你要作何用處?”
“你覺得呢?”葉青梧看着他問。
南硯皺眉,一時想不出,葉青梧也不強求,又轉頭看向子蘇,“這個難嗎?”
“有些難,不過……有孃親的圖紙,都是小意思啦。”
“那你覺得如果做很多的話,該如何?”
子蘇小臉一下子憋住了,忽然抓住葉青梧的手臂搖了搖,嬌聲道:“孃親,我覺得我應該去白衣書院做先生,教他們做,這樣人多了,就應該很快吧?”
此時南硯卻一下子回過頭來,眼冒精光,“孃親,此時便交給我去做吧。”
葉青梧再次笑了,“好啊,不過,此物製作當需謹慎。”
“孃親放心,兒子知道,有些事,尋常人不宜知道。”
葉青梧點點頭,對南硯頗爲滿意。
南硯站起來恭敬的行了個禮,“孃親,兒子代天下百姓謝過孃親。”
他俯身叩拜,卻將夏至嚇了一跳,心神一凜。
皇上盛怒是爲天下,太子傾身一拜是爲天下,皇后娘娘以血肉之軀冬日墜池也是爲了天下,究竟何爲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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