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在於一舟等人的杯葛下,林佳政務不順,幾乎令不出內閣。
林佳沒有在意,而是把重心放在了調兵和練兵上。
他趁機進行全國性的大練兵,並趁着練兵開始對將領進行清洗和調換,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便把大周百萬軍隊全都牢固地掌握在手中。
林佳在城外運河軍營進行練兵,玉梔便帶着林蔭去看望林佳,並住在了運河外的莊子上。
這日天氣晴朗,天朗氣清,林佳便預備穿了便服帶着玉梔和林蔭去運河邊散步。
誰知玉梔都預備出發了,從甘州和越州來的將軍正好趕到,要見林佳,玉梔只得先帶着林蔭坐着馬車出發了。
侍候她的丫鬟、奶孃和女醫也都坐着馬車跟在後面,一行人在李瑞等人的扈衛下,扮做普通富戶出遊去了運河邊。
如今已經快到中秋節了,正午的秋陽高懸在碧空,碧空下運河緩緩流淌,一汪翡翠一般。
運河邊的竹林已經不復夏日時的青翠,被燦爛的秋陽鍍上了一層秋日特有的金色光芒。
玉梔抱着林蔭走在運河邊的青石小徑上,寒林和葉靈跟在後面,金女醫和奶孃也難得出來,走在最後面。
李瑞帶着便衣打扮的親衛走在四周保護着。
玉梔今日梳着簡單的桃心髻,只插戴了支燒藍蘭花簪,身上穿了件極素淨的右衽交領寶藍繡花杭絹夾衣,繫了條月白紗裙,越發顯得肌膚雪白晶瑩,眼睛盈盈若水。
她力氣甚大,喜歡親自抱着林蔭,一邊賞着風景,一邊逗着孩子,心中暢快之極。
正在這時,寒林指着運河邊道:“姨娘,那裡有個人好奇怪!”
玉梔擡眼看了過去,見不遠處的運河邊孤零零立着一個人,這人身材甚是高挑,頭上戴着洗得發白的黑紗襆頭,身上穿着交領儒袍,已經洗得看不出原來顏色了,腳上的皁靴也洗得發白,鞋跟已經磨得不成樣子了,分明是一個落魄的讀書人。
見那人在河邊徘徊,同時長吁短嘆着,玉梔略一思索,擔心這人是要尋短見,便立在那裡看着。
那人沒有察覺到身後不遠處有人,又嘆了一口氣,低着頭往河邊青石沏成的高臺上走了一步,再差半步就要落水了。
玉梔知道這人怕是想不開要跳水了,忙招手叫了李瑞過來:“這人要跳水,你好生看着,別讓真落下去了!”
李瑞眼睛看着運河邊的那人,答應了一聲,揮手令手下人悄悄包抄了過去。
那人又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忽然向河中躍去,這時候正好那幾個親兵趕到,一把把那人拖了回來。
見那人得救,玉梔這才鬆了一口氣,開口道:“把他扶過來吧!”
兩個親衛很快就攙扶着那個人過來了。
玉梔定睛一看,見那人大約二十四五歲,生得劍眉星目,鼻樑高挺,實在是一個很英俊的年輕人,心裡不由納罕:生這麼好,做什麼不好,幹嘛自殺?
可是再看,她又覺得這年輕人莫名有些熟悉,便沉吟了一下,道:“你遇到了什麼難事?”
那年輕人面如死灰,一點表情都沒有,直愣愣看着玉梔,一句話也不說。
李瑞見他盯着玉梔,心裡有些不自在,當下便道:“姨娘,這件事我來處理吧!”
玉梔一向堅強,無論發生了什麼,都會堅強地活下去,所以她看不得人尋短見,便看向那青年:“你到底遇到了什麼難事?還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麼?”
那明年依舊癡癡看着玉梔,喃喃自語道:“父母早亡,會試落第,無家可歸,無錢吃飯,流落街頭,我還有什麼活下去的理由?”
玉梔聞言笑了起來:“我還以爲你遇到了什麼人間慘事呢!”
她抱緊林蔭,把林毓往上舉了舉,貼着林蔭的小胖臉含笑道:“你遇到的事情,是銀子可以解決的,而銀子可以解決的事情,就不算事情!”
說罷,玉梔吩咐寒林:“拿四個小金錠子和四個小銀錠子給這位公子!”
她又看向這個年輕書生:“先生先找個客棧住下來,吃頓好的,泡個熱水澡,再好好想想接下來怎麼辦!”
玉梔出門的時候,爲了賞人方便,都帶着小小的金錠子和銀錠子。
李瑞看了那書生一眼,覺得這樣的人雖然遭遇一時的難處,可是絕非池中之物,便沒有阻止。
那書生眼睛瞬間溼潤了,呆呆看着玉梔,薄脣顫抖着。
玉梔把林毓遞給奶孃,雙手捧着接過寒林送過來的八個小錠子,走上前含笑道:“先生不要嫌棄,先拿着花用,人人都有陷入低谷的時候,過去就好了!”
那書生雙目含淚,雙手顫抖,接過了玉梔遞過來的金錠子和銀錠子,垂下眼簾顫聲道了聲“謝謝”。
玉梔見他接了金銀錠子,這才放下心來,微微頷首後轉身帶着李瑞等人離開了。
那書生立在那裡,似癡了一般,目送玉梔等人消失在前方的竹林間的小徑裡。
秋日金風吹過竹林,發出颯颯聲響,帶來了清冽的竹子清香。
書生靜立片刻,把銀錠子和金錠子放進了袖袋裡,轉身向相反方向走去。
眼看着離方纔那書生站立之處遠了,寒林這才笑嘻嘻問玉梔:“姨娘不怕方纔那人是騙子麼?”
玉梔笑着道:“萬一那人不是騙子呢?”
見李瑞金女醫等人都看向自己,玉梔嫣然一笑道:“那些金銀對我來說不算什麼,可是萬一救了這個人呢?”
她看向前方無邊無際的竹林,輕輕道:“何況這人雖然滿心悲慼,可是眼睛卻清澈得很,有這樣清澈眼睛的人怎麼可能是騙子呢!”
衆人:“……”
玉梔有些拗不下去了,便笑着指着李瑞的眼睛:“你們看李瑞的眼睛,是不是清澈得很,眼珠子是不是像黑寶石一般?李瑞也很善良啊!”
衆人都看向李瑞:“……”
李瑞俊臉微紅,一言不發,從奶孃手中接過林蔭,抱着向前走去,衆人都笑了起來。
那落魄書生進了城,穿行在人羣之中,很快就在延慶坊的街巷中消失了。
傍晚時分,延慶坊竹林街深處的一個宅子裡靜悄悄的。
良辰從正房出來,見小廝正點亮廊下掛着的紗燈,便道:“今夜必會下雨,把燈都換成琉璃燈吧!”
小廝不敢違逆,忙重新拿了琉璃罩燈,點燃蠟燭後掛在了廊下。
良辰雙手抱胸立在廊下,看着院中密密匝匝的竹林,想着心事。
正在這時候,一個生意人打扮的中年人大步走了過來,見了良辰,忙行了個歸真教的問候禮:“薩依木,啊哈木!”
然後又換用了漢語:“主人在裡面麼?”
良辰僵硬地回了個禮,然後道:“主人正在沐浴,請等一等吧!”
那人是歸真教在大周京城的頭目,聽了良辰的話,便答了聲“是”,靜靜候在那裡。
良辰進去的時候,韓青已經從浴間出來了,身上穿着件白得耀眼的袍子,潮溼的長髮披散了下來。
良辰上前侍候,口中道:“主人,那套衣服還要不要了?”
韓青看向放在窗前錦榻上的那套破舊儒袍、洗得發白的黑紗襆頭和放在地上的發白皁靴,淡淡道:“洗一洗還收起來吧,總有用得着的時候!”
良辰服侍韓青穿上外衣,這才道:“主子,白旗木求見!”
韓青一邊整理着衣袖,一邊道:“讓他在明間候着!”
白旗木是歸真教主的人,如今對他還算恭敬,暫時先不換掉,看看後續的表現吧!
良辰答了聲“是”,退了下去。
韓青走到牀邊坐了下來,伸手從枕下掏出了那些金錠子銀錠子,心道:玉梔還是這樣子,是該說她傻呢?還是說她善良?
想起玉梔在野豬嶺的深谷中揹着自己向上攀爬,韓青的心裡涌起了一股暖意。
白旗木在明間圈椅上坐了下來,靜靜候着新主子出來。
所有的歸真教徒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反正漢人出身的韓青忽然成了真神的使者,來到世間宣揚教法。
他們都是虔誠的信徒,只能遵從真神的訓示。
韓青很快就出來了。
看着韓青身上象徵着歸真教高階使者的白袍,白旗木的心都醉了,當即五體投地行了大禮。
韓青坐了下來,淡淡道:“起來吧!”
又道:“何事?”
白旗木起身後恭謹道:“啓稟主子,前幾日接到了一個買賣,屬下發現這個買賣居然是要殺死大周監國林佳的妾室玉姨娘和玉姨娘所生的庶長子林蔭,卻不是要林佳的命!”
韓青聞言,腦海裡浮現出玉梔懷裡抱的那個仙童一般的嬰兒——玉梔一直抱着他,想必是很疼愛的吧!
片刻後,韓青開口道:“先不必行動,去查一查是誰要買那玉氏和林蔭的命!”
白旗木答了聲“是”。
燈光中林佳目如寒星:“刺殺林佳準備得怎麼樣了?”
白旗木眉頭微蹙,思索片刻後道:“啓稟主子,林佳從來沒有單獨外出過,每次出門都是前呼後擁,身邊大批高手,根本沒法子近身!”
韓青單手支頤坐在那裡,俊俏的臉上現出一抹獰笑:“林佳和我教有滔天大仇,我教幾十萬教徒喪於林佳之手,若能殺死林佳,必能得到真神的歡心,升入天堂!”
白旗木擡眼看向韓青:“主子的意思是……”
韓青眼睛微眯:“傾我教之力,刺殺林佳!”
白旗木默然:歸真教在京城潛伏多年,難道要一朝全部覆滅麼?
韓青嘴角微挑,噙着一絲冷笑。
他不在意。
死的都是別人家的孩子,反正歸真教徒信奉的是護教而死,將來是要升上天堂,擁有九百九十九名隨時都會恢復處子狀態的美貌聖女的!
見白旗木依舊不語,韓青冷冷一笑,道:“難道得到真神青睞,得到擁有九百九十九名美貌聖女的機會,兄弟們也會不樂意麼?”
白旗木忙道:“主子,屬下不敢!”
韓青看着白旗木的眼睛,輕輕道:“林佳總要上早朝的吧?那時候天還沒亮,夜深人靜,倒是咱們出手的好機會!”
白旗木答了聲“是”,道:“屬下這就去安排!”
轉眼便到了八月十四。
夜深了,玉梔卻剛妝扮好。
她換了件白綾立領夾衣,外面加了一件翡翠色繡蘭花花瓣的褙子,繫了條玉色百褶裙,頭上梳了簡單的墮髻,用一根白銀鑲翡翠蝴蝶簪簪住,肌膚晶瑩剔透,眉目靈秀,只在脣上塗了些桃紅香膏,顯得嬌美俏麗。
林佳從外面進來,見玉梔已經做好準備了,不由微笑,道:“夜裡冷,再披件披風!”
寒林一聽,忙把早就準備好的繡寶石綠藤蔓的白緞披風拿了出來,服侍玉梔穿上。
玉梔笑嘻嘻道:“阿佳,東京夜市真的好吃麼?”
林佳伸手握住她的手:“我也不知道,咱們去試試吧!”
玉梔早就想去朱雀門夜市逛逛了,他預備今夜帶玉梔過去。
對不起,今天實在是太累了,更新得晚了~明天依舊是下午六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