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素宮的正廳,靜謐的只聞得鳳釵上的流蘇簌簌聲。
沈清伊輕輕的揉了揉太陽穴閉目養神,無名指與小指微微翹起,其上的鎏金嵌粉水晶護甲閃耀着瑩潤的光芒。
經歷過昨日的事情,正廳內的妃嬪們斂聲屏氣,大氣兒都不敢出一口。
“本宮怎麼覺得這正廳裡的人有些多!”沈清伊微微睜開雙眸,即便聲音柔的很,還是嚇得幾個嬪妃一哆嗦。
雨荷此時服侍在沈清伊身側,恭敬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話,有三個浣衣局的粗使宮女佔了地方。”
雨荷話音一落,便見三個妃嬪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沈清伊沒有半分表情,微微向前俯了身子,細細的打量三人,那神情似是在看從來沒有見過的妖物一般,朱脣輕啓,聲音似寒冬裡的冰凌,道:“你們也敢忤逆本宮的意思?”
“嬪妾不敢!”三人頻頻叩首,一個膽大一些的妃嬪張口哀求道:“皇后娘娘,嬪妾實在是有口無心,請皇后娘娘饒過嬪妾這一遭吧,您就只當給小皇子積德了!”
這話徹底惹怒了沈清伊,她如今這麼強勢,最大的緣由便是因爲腹中的孩子,因爲這完全跟前世不同,前世她是沒有這個孩子的,她不知道自己能否留下他,但是隻要他在自己的身體裡,她就必須盡全力來保護。
沈清伊挑眉問道:“依着你的意思,本宮爲了給皇嗣積德,就要任由你們欺凌?”
“嬪妾不敢!”三人再也不敢多言,話越說越錯,再說下去,怕是性命都沒有了。
沈清伊冷冷的轉動着玫瑰紅色外裳上的纏金絲珍珠墜子,眼皮子都懶得夾她們一下,不過輕輕一擡手,便有宮人將癱軟在地的三人架了出去。
處置完三人,沈清伊似乎是倦了,輕輕閉了雙眼,半晌沒有說話,這樣的靜謐使得大廳內的衆人,人心惶惶,誰也不知道沈清伊心裡是打着什麼主意,她們只是知道,脾氣軟和了三四個月的沈清伊,又恢復了以前。
唐傲雪的起身打破了凝素宮的寂靜,這後宮之中,也只有端靜皇貴妃米雨柔可以做到,身上珠翠環繞,行動間卻無半分聲響,即便唐傲雪多麼努力的學習她的姐姐唐櫟彤,她仍是做不到。
閉着雙眸的沈清伊細細分辨着聲響,這應該是唐傲雪身上的鯉魚躍龍門琥珀玉佩與景泰藍點翠鎏金鐲子相碰發出的聲響,沈清伊不動聲色,自己還沒有向唐傲雪發火,她這是又要上趕着了嗎?
唐傲雪今日穿了冰藍色蜀錦外裳,上面繡了水墨寒梅,將她清冷孤傲的氣質襯托的愈發出塵,可她的話卻出乎沈清伊的預料。
唐傲雪盈盈拜倒,那淺淡的梅花徐徐綻開,似是爲唐傲雪鋪墊着什麼,其清冷的聲音,脆聲道:“皇后娘娘,昨日妃妾被人蠱惑,竟然穿了白衣來凝素宮,還對皇后娘娘說了那樣的話,實在是妃妾的不是。身穿白衣對太后,皇上與皇后娘娘乃是大不敬,太后憐妃妾乃是受人蠱惑,沒有追究罪責,但妃妾實在過不了自己心底的這一關。”
沈清伊睜開雙眸,審視的盯着唐傲雪,這話若是米雨柔說出口的,她定然沒有半分懷疑,可竟然從高傲的唐傲雪口中說出這番話,沈清伊不得不起疑。
“雪妃言重了,昨日之事,已經說得明白,就連太后都沒有追究你的罪責,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呢。”沈清伊退讓不是沒有理由的,若是唐傲雪今日提也不提,她自然會想別的法子替雨蓮報仇,可唐傲雪自己提出來,她就要思量思量,以唐傲雪的那點兒心機手段,沈清伊擔心她會做出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沈清伊是要找唐傲雪的麻煩,但前提是雨蓮不再受牽連。
唐傲雪身下是一巨幅的孔雀吉祥大紅絨毯,絨毛有半個手掌長,跪在上面軟綿綿的,感覺不到絲毫不舒適,她這個時候正正跪在孔雀的身子上,眼前就是孔雀仰視羣花高高揚起的頭。
唐傲雪深吸了一口氣,那人說的對,她若是想要有朝一日俯視沈清伊,這會兒就必須服軟,她如今要做的就是將太后與皇上的心爭取過來,因着昨日的事情,太后與皇上定然會跟她有嫌隙,對她不聞不問,晾上幾個月是很有可能的,她不想讓那樣的事情發生,就只有搶佔先機,在第一時間讓太后與皇上的心思迴轉。
唐傲雪輕輕一叩首,依舊冷冰冰道:“妃妾所作所爲實在是逾越了本份,妃妾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受些責罰。妃妾對太后,皇上,皇后不敬,乃是妃妾的德行有虧,妃妾自請禁足一月,抄寫女戒三百遍,還請皇后娘娘成全妃妾的這份至誠之心。”
唐傲雪話音一落,端靜皇貴妃端起茶盞的手,微微一頓,旋即不動聲色的繼續抿了口茶,這個雪妃什麼時候開始有了這麼細緻的心思,唐傲雪此舉在旁人看來是自找不自在,可米雨柔卻看的明白,只要唐傲雪當真如此行事,太后與皇上昨日的不悅,瞬間就會消散。
沈清伊雖也奇怪,但她本就存了爲雨蓮報仇的心思,自是不會阻攔,當下便應了道:“既是雪妃有心,本宮成全你便是。”
唐傲雪輕飄飄的起身,眼底裡卻有了笑意,米雨柔與沈清伊都沒有猜到,她這樣做還有着別的因由,過了這個月沈清伊的胎像就坐穩了,換句話說,這一個月不論沈清伊出了什麼事情,都怪不到她昭陽宮。
待衆人走後,沈清伊手中捏着一枚墨玉棋子,不斷摹搓,這唐傲雪的變化實在太大,這才幾日的功夫?唐傲雪竟然能從宮宴上,當着衆人面兒給她使絆子的蠢貨變成這樣聰慧?
“雨荷,着人去昭陽宮打聽打聽,看看昭陽宮最近是不是有新人服侍了雪妃?”沈清伊下意識的就覺得,是有人在給唐傲雪出謀劃策,即便是唐傲雪受了刺激便聰明瞭,也不會變的這樣快。
雨荷也覺得有些不放心,回道:“皇后娘娘忘記了,皇上已經將雪妃身邊一等宮女以下的宮人,全部杖斃了,如今大都是新入宮的宮女。”
沈清伊想了想,新入宮的宮女應該不會有這麼重的心機手段,而且唐傲雪的聰慧從用藥一事就表現的很明顯,唐傲雪分明是故意栽贓陷害於她,每一步都算計的很精準。
“唐傲雪自請受罰,還被禁足,本宮便是想要尋機會找她的麻煩都不成,她這分明是以退爲進了。”沈清伊將棋子落到棋盤之上,輕輕的向前推了一個格子,道:“還是盯着昭陽宮一些,但不要太過了,昭陽宮有唐少將軍特意爲雪妃尋的侍衛,再發生一次雨蓮那樣的事情,本宮可真就承受不住了!”
雨荷聽到沈清伊這話,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道:“有件事情,奴婢今日沒來得及跟您回稟,據張陽說,唐少將軍昨日跟雪妃娘娘大吵了一架,將那些精兵全部都撤換走了,如今昭陽宮周圍的侍衛與後宮中其他宮室無異了!”
“這是爲何?”沈清伊本能的覺得這是唐子涵與唐傲雪故意給她下的套,讓她肆無忌憚的去昭陽宮打聽事務。
也不怪沈清伊會這麼想,唐子涵與唐傲雪的關係有多親近,從一些小事上就可以看得明白,唐傲雪入宮不足一個月,就將唐子涵調到了宮裡,再說的明白些,就是唐傲雪入宮成了主子,第一個受益的人不是她嫡親的世子哥哥,也不是她的爹爹,母親,而是一個庶出的哥哥。
對於唐子涵更是表現的明顯,唐子涵在宮中的日子比在鎮國公府的日子還要多,受到李天佑的重用之後,更是先想到了唐傲雪,將她昭陽宮周圍的侍衛全部換成了他的心腹,時不時的還要從宮外帶一些新鮮的玩意兒給唐傲雪,這宮裡有誰不羨慕唐傲雪有這樣一個哥哥的,各個都恨不得幫襯了自家兄弟入宮當侍衛。
沈清伊估摸着,也就在着唐子涵的夫人脾氣好,若是她,她可不管這是不是小姑子,早就打上門去了,自己的夫君日日不着家,常常顧着小姑子,這算是怎麼回子事!
不過這一次卻是沈清伊猜錯了,唐子涵知曉了昨日的事情,總覺得歸咎起來,都是自己的錯兒,若不是自己給唐傲雪派的人都是精兵,憑雨蓮的功夫根本不會被抓。
唐子涵就恨不得打自己兩個嘴巴,這宮裡除了沈清伊還能有誰壓得住唐傲雪,端靜皇貴妃雖然身份高出許多,但自來是個懂規矩的,唐傲雪又有一個先皇后的嫡親姐姐在那擺着,米雨柔即便是身份高於她,也不能拿她怎麼樣,自己給唐傲雪配了那麼多精兵,可不就是衝着沈清伊去的嗎?
唐子涵本意是去勸說唐傲雪不要跟沈清伊爲敵,可唐傲雪剛剛受挫,將沈清伊恨的死死的,哪裡肯聽他的,當下二人就吵了起來,唐子涵一怒之下,將人全部替換了。他也是爲着沈清伊,沈清伊是決計不會有那個閒工夫陷害自己的妹子的,沒事派個人到昭陽宮溜達溜達,也傷不了唐傲雪什麼,自己瞎操心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