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的晴朗之後,整個京都都在一夜之間又陷入了風雪交加中。
就在晉王因爲北軍府軍餉的事向柳氏妥協,應她們的要求在北軍府爲柳氏子弟安插了幾個無甘緊要的職位,兩家的關係得到緩解的時候,外面卻突然鋪天蓋地傳來晉王已經奪得北圖的消息。這一消息幾乎令柳氏家族全體震動,更是令整個京都的局勢同一時間陷入一片緊張而又敏感之中。
北圖是先祖自始帝世代分得的遺物,也是象徵着先祖曾經得到始帝青睞的證據與榮耀。在經歷諸多年之後,北圖幾乎已經成了整個大夏皇朝傳承基業的重要證物,一個與皇權分不開的並存着。只可惜的是,北圖在十多年前便突然消失無蹤,先帝在位,將此事一直瞞下來,直到十年前一個看管北圖的宮廷老太叫無意透露出來,這件事才弄得整個皇朝上下皆知。
據他所說,北圖的失蹤,是與當年從雪域國和親過來的康平公主有關,而康平公主在生了九皇子後就已逝,毫無疑問的,先帝曾把找尋北圖的目標就定在他最小的兒子鳳九身上,只是多年未果,直到他駕崩,都未能將北圖找尋出來。
當然,宮廷老太監的話都只在幾個皇族和消息靈通的氏族中流傳,先帝去了,他們的目光依然停駐在已經成爲傻子的九皇子身上。可惜傻子畢竟就是傻子,任他們如何利誘逗引,他仍以一副茫茫然的表情看着世人。
現在,突然傳出北圖被晉王所得,很顯然,這些年來,晉王與傻子同住一處,目的就是北圖,如今竟然真讓他心願達成,將北圖據爲己有,如何不令這些人震驚。
皇宮裡。
當夏皇鳳炫得到這個消息的同時,又有人將離越太子於昨日到京並且下榻於皇族驛館的事報了上來。
他把離越使者的信函放在龍案上,站起身來,長袖拂過鏤空花紋銀薰球,一縷濃厚的香味在袖底流蕩。推開窗子,只見一株梅樹傲立於風雪之中,別有一番風韻味道。
他深吸着那清新的香味,眸底一絲悵然掠過,轉眼又是一年了。
而每年臘月初二便是太后的生辰,多年來,離越與大夏交好,這個時候,離越都會派使者帶着極爲豐厚的禮品前來恭賀,今年由於一心致力於維護朝局穩定,近來煩事居多,竟然忘了這件每年太后都看得甚爲盛大的事。
從離越皇后所書的信函上介紹離越太子不受束縛,五心不定至今仍未納妃來看,今次派太子沐長風來大夏的意思,大有委託他大夏幫太子找一合意女子管束住這位把權勢名利拋之不顧的太子。
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如能找一個信得過的人與離越太子聯姻,他立馬就可以反身去動趙國,將祖先留給自己的領土再一次擴大。。。。。。
只要同樣意思的信函,相信也一同落在了太后手裡,那她的意思呢?
這時外面傳來尖細的通報聲,“啓稟皇上,晉王拜見。”
他居然親自來了,鳳炫眉挑一挑,坐回龍椅,“傳。”
門推開,一生冷冽的鳳遠兮帶着冰雪之氣進來,“臣,叩見皇上。”
“起來吧。”鳳炫看着一頭碎雪的男人,“王弟有什麼事?”
鳳遠兮手託印信和一封信箋垂眼遞上龍案,“這是微臣的辭呈和掌管北軍府的印信,請皇上收回。”
鳳炫望着案上的印信和辭呈,不慍不火道:“王弟這是何意?”
鳳遠兮沉聲道:“外間都在傳揚微臣奪得了北圖,爲表清白,微臣願將皇上賜予的所有全數交還,請皇上允准。”
鳳炫微微一笑,鳳遠兮這一着還真是絕。
先不說他是否真的得到了北圖,就說他辭呈的事,北軍府轄下目前二十多萬的兵力,曾經有八萬是跟着出生入死抵禦過北方遊牧部族的,如今想必全都被提,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職位,想必已經被他填滿,就算他此時把印信交出來,所有北軍府裡,有幾個是聽自己使喚的?所以說他交不交印信,北軍府還是在他的天下,還是他一句話說了算,走此過場,不過是想讓自己不去追究他已得北圖的事。
鳳炫神態自若的勸慰道:“朕既然將北軍府交給王弟掌管,就不會去心存懷疑,再者外間所傳,都是一些捕風捉影的事,無非就是亂我們兄弟之情,再讓柳步兩家壯大。印信和辭呈收回去,恕朕不允。”
鳳遠兮眼神淡淡掠過案上的東西,此時,他是真心想交出北軍府的印信。因爲柳家剋扣軍餉的事,現在雖然得到緩解,但是當柳家得知他奪得北圖的消息後,還會毫無芥蒂的順利播發軍餉?這是一個難題,北軍府只要有楚雲和一干生死之間的老部下在,基本上還是在他的掌握之中,若把印信交出去,就等同於把柳家卡錢的事一併交給皇上去處理,他一來可以落得輕鬆,二來又可以證明自己沒有爭權奪利的野心,那已得北圖的消息就可以不攻自破。
他低頭叩道:“皇上,恕臣不能遵命,微臣。。。。。。”
鳳炫淡淡道:“這是聖旨,難道王弟想抗旨?”
他起身將印信個辭呈遞到他面前,語重心長道:“天下間有朕信你,你又何所懼?”
鳳遠兮僵硬着背,不得不將新銀收回,不過目的已達,起碼皇上是不會因北圖的事明裡找他麻煩了。
同一時間,步芳頂着風雪已出了王府。
馬車疾馳,在雪地上印出一條長長的車轍。
到了信陽街一家酒樓前,馬車停下,由小竹打傘,領着步芳進了酒樓,掌櫃親自帶路,進入一家炭火極旺的包間。
多日不見的步夫人欣然在座,被步守城趕出家門的尷尬與頹敗消失殆盡,臉上容光煥發,懷裡抱着一隻長毛狗,輕輕的撫摸着。
“娘。”
“芳兒。”
娘倆見面,分外豔紅。步芳摸着步夫人的臉,“娘,你瘦了,身上的傷好了嗎?爹還沒接你回去?”
步夫人一手摟住步芳的肩,哽咽道:“娘沒事,你那沒良心的爹,上次也跑到你外祖父家去接過我,不過,我豈會讓他呼之即來,喝之即去?目下我是絕不會回去的。”
說到這裡,她看着步芳微帶愁意玲瓏秀玉的臉,“你在王府過得可好?”
步芳嘆口氣,蹙眉,“就像我信上給你說的那樣,至今都還沒圓房,上次由於王爺懷疑是我動手殺步驚豔,他一怒之下再也不進我的房了,以後這日子怎麼過。。。。。。”
步夫人把懷裡的長毛狗一把塞到她手裡,“你想圓房麼?那還不簡單,娘早給你準備好了。”
步芳微愣,看着懷了的長毛狗,“這條狗。。。。。。”
步夫人一手撫摸着狗毛,冷笑道:“你別小看它。這隻狗是我從一個邪道手裡高價買來的,身上每一處地方都被至淫的藥浸泡過,自小就被奇淫的藥物伴食喂大,他呼吸出來的氣體裡不含有淫毒,你只要讓它經常在晉王身邊轉悠,不出幾天功夫,晉王自然回來找你。”
步芳抱着長毛狗,它眼睛烏黑,正伸長舌頭正要舔她的臉頰,她有些厭惡的推開它,步夫人卻道:“它要舔就讓它舔,等你身上也沾了它的氣息,晉王纔不會去找其他人,明白麼?”
步芳恍然大悟,慌忙把狗抱緊,只要能真正得到鳳遠兮,就是讓她現在脫光了衣服讓狗舔,她也不會猶豫一分,還是她娘爲她想得周到。
。。。。。。。。
王府第二天一大早就派了舒適的馬車來六安堂把步驚豔和鳳九接了回去,沒有想到的是,來接人的,居然是那個預備和玉夫人私奔的北叔,這老傢伙臉皮不是一般的厚,見了步驚豔不僅沒有一丁點羞愧之心,而且還對她要理不理的,直接把鳳九扶到馬車上去,招呼也不打,好像還理直氣壯對她有非常大的不滿般,真正是笑死個人。
要說他也只是個花匠,憑什麼還拿臉色看?再者,王府裡小廝多的是,爲什麼又定要他來接人?就因爲他跟了鳳九很多年的緣故?
爲了不讓鳳九察覺到什麼,步驚豔忍着氣,等回到王府裡北叔把鳳九扶到房間軟塌上後,她就準備追着北叔去質問他,誰知廊下卻走來幾人,正是步守城和他的幾個屬下。朱蓮這是端着爲鳳九泡的熱茶出來悄聲道:“小姐,相爺來了很長時間,見不到你,怒氣正大呢,小心點。”
步驚豔笑笑,“不怕他,你只管忙自己的。”
朱蓮把熱茶放到鳳九面前案几上,便匆匆下去了。
步守城一臉陰沉,幾日不見,鬚髮皆白了不少。
“爹,您來了。”步驚豔笑語盈盈,極爲親熱的挽了步守城的胳膊進屋。
屋內因冬天寒冷,四個牆角皆擺放呃青銅鼎爐,時刻白霧升騰,暖氣流散,人入內入至春日般溫暖,還總有一絲日漸凜冽的香味縈繞在鼻尖,沁心入肺。
步守城的冷意並未因爲屋內熱氣而升溫,他撥開步驚豔的手臂,側目細看她的面容,好一會,才冷笑道:“怪不得從雄南山回來也不回相府,原來你的封印已解,是和他嗎?”
他邊說,手已指向眯眼躺在牀榻上的鳳九。
看他氣得吹鬍子瞪眼睛,步驚豔笑的特別開心,往外面吩咐了聲,“朱蓮,相爺不知是不是吃了火藥,快看點冰冷的茶水來。”
朱蓮的聲音特別嬌脆,“是,小姐,馬上來。”
步守城怒視她,鳳九此時卻突然以一把清朗入五月晴空的嗓音開口道:“岳丈大人,小婿因爲有傷在身,不便相迎,您老就當是在相府,隨便坐。”
他的聲音絕對清晰,意思也非常明確,步守城驚異的回頭看他,此時鳳九斜斜地靠在軟塌上,如墨的烏髮側於左肩頭,脣角掛着微笑,漆黑的眼眸裡有着不卑不亢的神采,裡面的情緒也不加流露,有一種安寧卻深邃的悠遠,與步守城印象中只知叫嚷的傻子有很大的區別。
步守城花白的鬚髮烈烈怒揚了,臉上的皺紋一根根跳動,“你剛纔在對我說話?”
鳳九微欠頭,“正是,岳丈大人。”
步守城氣極而笑,拉了把椅子,徑自坐在他對面,“很好,那我就不客氣,把王府當相府來隨心所欲了。”
此時朱蓮的茶水已來,她果然是端了一杯隔夜冷茶放到步守城面前,“相爺請用茶。”
步守城只看那杯子的水氣沒救知道她真的端了一杯冷水來,冷笑道:“豔兒的也偷是調教的越來越有水平了,個個都只對你的話唯命是從,連我這個相爺也不放在眼裡,果然一個比一個強。”
步驚豔在鳳九身邊坐下,故意嘆道:“可不容易哇,調教出一個這樣的丫頭要花費不少心思,可惜,石梅現在不能來服侍我,白費了一番栽培的心血。爹,您說是不是這樣呢?”
幾乎快說到正題,步守城也不急了,“說道石梅費了你不少心思,豔兒怎麼都不知道去看看她?是否是因爲與鳳九新婚燕爾,又解了封印,便也不着急一個丫頭了?”
鳳九漆黑的眸光一閃,道:“用夫君和一個丫頭相比,當然是夫君重要的,岳父大人如果怕阿步擔心,乾脆叫石梅回王府就是了。”
步守城閉氣看着眼前這個傻子。從十年前,他就知道他是個實實在在的傻子,是後宮戰爭的一個犧牲品,可是,在十年後,傻子居然成了他的女婿,而且還在與他像模像樣的說着人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步驚豔臉頰緋紅,咬住鳳九的耳朵低聲道:“你今天表現的棒極了,等下獎賞你。”
鳳九握住她的手,拇指輕輕摩挲她的掌心,魅惑道:“好,我等着。”
步驚豔沒料到他此時會是這等樣子,這是她從未見過的鳳九,對於她來說簡直是非常陌生的,可是此時她卻兩眼冒光,簡直快要把他愛的一塌糊塗,如果鳳九每次都像個男人一樣與她並肩作戰,能夠正常與她交流溝通,她想,她會毫不猶豫的愛上他。。。。。。
步守城往後靠到椅背,也毫不避諱鳳九,微帶疑惑的對步驚豔說道:“天哦聽人說,你的封印是在雄南山解的,而那時候,鳳九並未與你在一起,我想,你解封印絕對與他無關,難道。。。。。。你在外面有其他的。。。。。。”
“咳!”步驚豔連聲咳嗽,臉上一陣尷尬,不知鳳九聽不聽得懂。瞄了他一眼,瞧他微笑依舊,方放心道:“爹何必管那些呢?總之我的封印解了就是了。”
步守城故意挑她的弱點,“你不覺得你自己背叛了傻子丈夫?”
步驚豔問心無悔,“我不覺得。”
步守城冷笑,“他不介意我這個做爹的介意!簡直是敗壞我步家的門風。”
步驚豔毫不介意,“隨便你怎麼想。”她對他的門風不感興趣,而且到目前爲止,她都還是清白之身。
步守城只覺有些無力感,這女兒越來越脫離他的掌控了,過了一會,嘆道:“其實就算你封印截了,但你身上還有一種毒與封印同在,難道也一併解了?”那是他讓手底下毒術高手故意爲封印製出的毒,如果不得他的解藥,相信天下間能同時解開封印和迷毒的人就那麼一兩個,但不可能被她遇到。
步驚豔點頭,:“不好意思,您所說的那個迷毒,連同封印已經一同解了,不然,我現在或許不能坐在這裡與爹說話。”
步守城微驚,“是誰幫你解的?”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
步守城端起案几上冰冷的茶水,忍不住灌了一口,“如果你答應我一個條件,石梅馬上就能回來。”
“爹真不是個稱職的爹,讓我的一個丫頭回到我身邊,還開出個什麼條件呢?”步驚豔輕輕一笑,他還真是一步一步來阿,不過仍是挑眉問道:“什麼條件?”
她們說話的當口,鳳九隻是靜靜的聽着二人的對話,沒有再插嘴。從步守城這個老狐狸一再逼步驚豔離開他來看,在去雁寧鎮路上對他和鳳遠兮的刺殺。就極有可能是他所爲。在他的立場,只要他這個傻子死了,步驚豔便沒有任何藉口留在王府。。。。。。只是到現在爲之還未查出假扮藍巾軍的人是他派的,但是,他的猜測一般是八九不離十。
他手底不由暗抽緊,步守城一再惹惱自己,自己目下已經完成一件大事,是不是到了該真正出手打擊打擊他的囂張氣焰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