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子裡燒着紅豔豔地炭火,撲閃的火光就若人跳動的心,既曖昧而又神秘。
待步驚豔優哉遊哉的把自己洗了個清清爽爽,終於決定美人出浴。從旁邊矮几上抽了條毛巾,慢慢將身上的水珠擦乾,再手指一勾,便優雅的從架子上把薄絲內衣拉下來,然後從前到後,將這件在古代來說獨一無二的現代款內衣輕輕釦上。
這是她特意讓手巧的朱蓮爲她量身而做的。記得當時幾個丫頭看到她畫出像兩個圓盤似地內衣款式時,那驚訝得快瞪出眼珠子的模樣還真是好笑,什麼叫少見多怪,她們那神情才叫少見多怪。如若她們此時看到她穿在身上那性感嫵媚的樣子,還不把她們羞得想跳河?
穿好內衣褲,再將架子上的豔紅薄紗衣套在身上,走到鏡前一看,烏黑柔亮的髮絲,緋紅的臉頰,如絲的眉眼,白裡透紅的肌膚,如若再撫首弄姿一番,又有幾個男人能不血脈賁漲,慾火中燒?
她拿起妝臺上的胭脂,想爲自己再化上一個濃淡相宜的妝,誰知妝盒一打開,裡面就掉出一隻碧翠的耳環,她疑惑的將耳環拈起,這隻耳環她記得是放在手飾盒裡的,因爲不知什麼時候掉了一隻,便沒再戴過,又怎麼會跑到妝盒裡來了?難道有人像上次流雲居那樣進來過?
她雙眉一蹙,從衣櫃裡拿出一件極南的紅狐皮毛製成的風衣披上,然後揚聲對外面的人喚道:“朱蓮,李愛,你們進來。”
正在外面擺飯桌的李愛聽到叫聲,邊在圍裙上擦手,邊推門跑了進去,“小姐什麼事?”
步驚豔看着她,淡淡問道:“今天霜冷宛有沒有來過什麼人?”
李愛想了想,搖頭,“沒有,我們這裡如此偏,別人躲都躲不及,誰會過來?”
“你確定沒有?”
“沒有,除了小王爺每晚過來外,誰還會……”李愛一句話還沒說完,忽然想起了什麼,立即叫道:“對了,今天下午小王爺回來得很早,他纔在屋裡躺下,玉夫人就來了,兩人也不知在裡面說了些什麼,過了一會,她們就出去了。小姐是不是指玉夫人來過?”
步驚豔手裡捏着那隻耳環,眼裡有絲絲冷意,“玉夫人進過這間屋子?”
李愛有些懼怕的點了點頭,“當時因爲小王爺在,我們也不好跟着進來,小姐,是不是您又短了什麼東西?”上次玉夫人進了流雲居,聽說少了個香囊,小姐就交待所有人再見玉夫人進她的寢房,就把放她進來的人趕出王府,現在小姐不是想趕她走?想到這裡,她不禁嚇白了臉,低下頭偷偷地瞄着沉默不語的女子。
步驚豔凝眉微思。
既然今天沒有誰來過,這隻耳環換了地方,那就只有玉夫人來的時候動過。上次她進屋只少了個香囊,又不像要偷什麼貴重物品,她爲什麼要一再在她住的地方翻尋,自己這裡,難道會有她認爲重要的東西?
這時阿紫聽到這邊的說話聲,一拐一拐的從後院挪過來,到了面前,才怯怯地說道:“玉夫人和小王爺出霜冷宛的時候,奴婢正在院門裡剷雪,玉夫人走時小聲交待過,說小王爺今晚就在她那裡吃飯歇下了,讓小姐不用等他。”
步驚豔聽她這句話,臉上不由一僵,傻子居然到玉夫人那裡去了?什麼時候不好去?正好今天?她眼神一黯:“你爲什麼不早說?”這不是讓她的一番苦心白費了嗎?
阿紫囁嚅着,“我……鏟完雪有點累,就上牀睡了,一醒來,纔想起要把這件事過來告訴小姐。”
這時石梅也端了飯菜過來,見她們都站在這裡,不由詫異地問道:“出了什麼事?”
阿紫和李愛不敢出聲,步驚豔揮揮手,“沒事,準備吃飯吧。”
這頓飯,步驚豔是食不知味,形同嚼蠟,想想自己精心的裝扮,再想想玉夫人此刻可能正與鳳九舉杯共飲,心裡不由酸溜溜地,那個傻子,豔福倒是不淺……
她三兩口把飯扒完,就進了屋,摸出那瓶春藥,竟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自己這樣算計來算計去,就是想把傻子鳳九裝在自己的算盤裡,結果呢,卻不及玉夫人突然插來的一腳。所以說,世事難料,再精確的計劃,也趕不走突然而來的變化。
鬱悶的嘆了口氣,走到窗前,輕輕掀開一角窗子。
月上中空,星子寥落,月光如水銀般泄了一地,穿過鏤空的窗棱柔柔的灑了進來。雖然雪夜清寒,冷寂的夜風中,卻有暗香浮動,幽香襲人,也不知是什麼花開得正盛。
她緊了緊身上的風衣,悄然推開門,爲驚動任何人,提起衣襬,足踩鑲着珍珠的軟底繡鞋,聞着花香,尋徑而去。
因爲連下了幾天的暴雪,地上已積了厚厚一層,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在空寂的暮色裡竟生出近旁還有一人的錯覺。
她笑了笑,在這個世間,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都只會是她一個人,相信,沒有人能瞭解或理解她這異世而來的孤魂,那麼,自然也不會有人能與她雪夜尋香,共享良夜。
靜謐的夜色,似乎平息了她心中的怨氣,此時她的心境是安詳的,手上握着那隻見證她可笑行爲的瓷瓶,徐徐尋着花香行走在一彎幽幽月牙下。終於,眼前豁然開朗,一片不大的園子裡,一樹樹紅梅怒然開放,花枝斜出,如丹如霞,好似大片胭脂醉然,令得整個夜色似乎都被四溢的香氣填滿。
原來這就是香氣來源,她閉目深吸,一步步走向那花海深處。
“我不要你們過來,快走開!”
正在她盡情放鬆自己時,卻突然右邊廂房那邊傳來一聲極不協調的怪叫聲。
“有什麼關係?把衣服脫了,我給你擦……來嘛……”
“就是啊,小王爺,就讓夫人幫你把衣服脫了,又不痛,怕什麼……”
“走開!你們都走開,不然我殺了你們!”
“咯咯……小王爺就知道殺啊坎的,我可是你的女人,幫你擦一下身子又有什麼關係?來……別怕啊……”
聽到這些鶯鶯燕燕膩死人的女人說話聲和那熟悉的大叫聲,步驚豔立即睜開眼,四下一瞅,原來這是一間玉廊亭柱的四合院,而右邊一間廂房內,燈火通明,酒菜飄香,窗影上映着幾個女子的身影,應該正爲什麼事忙碌着。
她心絃一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這裡,似乎就是玉夫人的蘭苑,而那聲怪叫,正是被她下午帶走的鳳九的聲音。她究竟在對他做什麼,讓鳳九叫得如此驚惶?
等她悄然推開門,眼前一幕,讓她差點閉過氣去。
正屋中間,擺着一桌豐盛的酒席,酒席旁邊一座上,鳳九俊臉漲紅,正推拒着幾個女人往他身上撓的手。他左右二面站着的是兩三個丫環拉住他的胳膊,死命的按住,想不讓他動。而前面,則站着一身縞絹華服的玉夫人。她雙手如靈巧的水蛇,柔軟盤旋着往鳳九的胸口摸去,“王爺,身上潑了酒水多難受,你脫了,我幫你擦擦,又有什麼關係,咯咯……王爺今天無論如何都別推開妾身了……”
旁邊的丫環也幫腔道:“是呀,王爺,夫人是怕你難受,不過是幫你換換衣而已,別怕……”
眼看玉夫人的手就要拉開鳳九的胸口的衣服,步驚豔想也沒想,手一揚,一道銀光閃電般射向玉夫人後肩胛,那銀光發出淒厲風聲,玉夫人正在得意計謀得手之際,一時沒防備,竟給擊個正着。
她痛哼一聲,幾個丫頭則目一看,這銀光是一個白色瓷瓶,白色瓷瓶在重重打在玉夫人肩上後,已掉在“砰”然而碎,從碎片裡面濺出幾撮白色粉末,灑了一地。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步驚豔看着驟然停下的場面,輕飄飄的聲音忽然自女人們的身後響起,驚得幾個人頓時如見了鬼般,急忙轉過身來。
玉夫人一見是她,臉上閃過一抹狼狽,但馬上又被陰鬱代替,“姐姐這時候跑到我的蘭苑來,有何貴幹?”
步驚豔盯着她,沉聲喝道:“王爺不是人嗎?要被你們這樣作賤?”
玉夫人嘴硬的揚頭冷笑,“作賤?姐姐看我哪裡作賤他了,我不過是看他身上潑了酒水,要幫他換件乾淨衣服,說到哪裡去,別人都不會說我是在作賤他,姐姐言重了。”
“哦?是嗎?”步驚豔把目光投到鳳九身上,他前襟果然溼了一片,見她望向他,他終於委屈地癟着嘴大叫道:“阿步快把她們趕走,還有她老是摸我,給我打她!”他掙開一個丫頭的手,氣憤地指着玉夫人。
步驚豔抿着脣,淡淡道:“你自己過來。”
鳳九可憐巴巴看着她,“我來不了,我的腿提不起一點力氣,還有我身上也痠軟無力……”
步驚豔還沒等他把話說完,三兩步走上前去,在玉夫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啪”地一聲,一巴掌已摑在她臉上,又清又脆。然後冷冷地說道:“下賤!”
幾個丫頭衝上來,伸手抓向步驚豔,步驚豔手一擺,幾個丫頭就被甩了出去,“你們找死!”
“我們找死?我下賤?”玉夫人嘴角帶血,微散的頭髮下是變得猙獰的臉,哈哈大笑道:“我看下賤的人是你步驚豔纔對。一聽說晉王大人和人約會,就妒火中燒迫不及待的去抓姦,到底是誰下賤?”
步驚豔本來正在扶鳳九,一聽她這句話,腦子突然像被雷電擊中般,嗡的一聲,差點停擺。她隨即又用力擺頭,甩掉不該有的思想,反問她,“你怎麼知道我聽說過晉王和人約會的事?你怎麼就知道我是妒火中燒迫不及待去抓姦?”
玉夫人被她問得一愣,倏然收住狂笑,像是忽然想到什麼,神色陡然大變。
步驚豔繼續緊緊盯着她,“你是不是聽誰說了什麼,還是一直都派人跟在我身邊?”她希望是後者。
“我……我……”玉夫人被問得噎住,結結巴巴地,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就在這時,她驀然一跳而起,突然呼天搶地撲到酒席上,然後使力一掀,慘呼道:“天哪……王妃欺負小妾啦……快要死人了……快來人救命啊……”她邊哭邊裝瘋癲,躺地上滾,把一些碗盤全往身上摔,剛纔都媚如妖姬的女子瞬間身上全是油膩,簡直跟個瘋婦似的,若有人進來,聽到她如此淒厲的哭訴,沒有人不會認爲是步驚豔把她怎麼了。
步驚豔眼底掩過一絲不易擦覺的憂慮,別開頭不再看她,扶起靠在她肩頭的鳳九,輕道:“我們走吧。”現在鳳九中了她的暗算,首先是要查看他有沒有什麼不妥,不然,明天就是這個女人的死期。
隨後,拋下這些亂七八糟的呼叫聲,踏着積雪與鳳九回了霜冷苑。
“誰叫你跟着她去的?”
內屋裡,步驚豔坐在屏風前面,聽着鳳九洗浴,邊進行非常嚴肅又非常嚴厲地審問。
屏風那面傳來嘩嘩地澆水聲,只聽鳳九氣哼哼說道:“她說阿步晚上要到她那裡吃飯,我就過去等了。”
步驚豔兇巴巴地又問,“你是不是很喜歡她摸?”
“不是不是,我纔不喜歡。”鳳九在裡面連忙澄清。
步驚豔不自覺的勾了下脣角,繼續道:“好,既然你不喜歡,那她摸你哪裡,你就把哪裡多洗洗,聽到沒有?”
“喂。”
“用熱水泡了,渾身發軟的感覺好些沒有?”
“好像沒事了。”
“嗯,沒事就好……你知不知道她爲什麼要摸你?”
“她又沒說,我怎麼知道?不過我感覺她好像要在我身上找什麼東西一樣。以前她也常常這樣,想在我身上和衣服摸來摸去,不過我每次都把她打開了,哪裡知道我今天坐在那裡就是沒有力氣趕開她……”
“哦?”聽到這裡,步驚豔腦子裡靈光一閃,忽然轉過頭透過霧氣繚繞的屏風盯着他,“是不是你身上藏了什麼寶貝?”不然玉奴不會三番兩次要搜他的身,然後又跑到她寢房裡亂翻亂找?
鳳九茫然地搖頭,“沒有啊。我身上哪裡有寶貝?”
“真的沒有。”
“沒有。”
步驚豔咬着下脣,這個玉夫人的舉動真的很奇怪,要說她被納爲鳳九的小妾,享受不到一個女子該有的性福,她是爲了哪般?再說,盧太妃是她姨母,她沒有道理會害了她的侄女,難道,鳳九身上真有她們想得到的東西,而故意派玉夫人來接近他?除此以外,一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嫁給一個傻子,絕對是沒有道理的事。
直到鳳九洗完,步驚豔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於是,她乾脆轉坐到桌前似手撐頭,仍靜靜地想着一些該想的事。
鳳九拖拖踏踏地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見她想得出神,眸光一閃,悄然露出一抹壞笑,然後一副很規矩的樣子疊着雙手大大咧例的在她對面坐下。
步驚豔無意識的看向他,這一看,不由倒抽口冷氣。
經過熱氣蒸薰過的鳳九烏眸粉脣,潔白的面頰上泛起可疑的紅暈。他穿着一身絳紅的袍子,腰間鬆鬆的繫着,衣襟微微敞開,露出大半邊健碩的胸膛,他的頭髮在背部以綢緞輕系。兩側溼發貼着鎖骨,一雙桃花眼好似三月的柳絲,在燭火下微微眯起,就像是一隻慵懶而可愛的貓,懶懶地看着她。
這樣的鳳九,簡直是太太太誘人了,那種異樣的嫵媚,她如何能用言詞表達出來?
就如被磁石吸住般,步驚豔目不轉睛的盯着他,心跳瞬間加速,不由想起今晚預備的計劃,雖然她一怒之下把春藥已砸了,但也可以考慮用下其他的方法啊,錯過了今日,等到從大音寺祈福回來,又不知要等到幾時?
她眼珠一轉,因爲心裡有鬼,聲音竟有些顫抖起來:“阿……阿九,不知你喜不喜歡看人跳舞?”
鳳九一雙桃花眼微微一撩,嘴角的笑容越浮越大。
在等他回答的期間,步驚豔直覺手腳僵硬,整個人都緊張得快窒了呼吸,看都不敢看他。直到鳳九握着她的手說道:“跳舞?什麼舞?以前在皇宮看過很多種,就覺得扭扭捏捏的,也沒什麼好看。”
步驚豔嚥了咽口水,磕磕巴巴道:“那……那些舞你是常常看,所以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如我給你跳一支,保證你大開眼界。”順便還要色心大起,不過她首先要鄙視自己的膽小如鼠,這種事情不是沒見過,幹嘛對個傻子還要心虛?
鳳九的目光在她頭頂變得灼熱,呼吸也不禁微急了起來,他眉暗蹙,心頭暗惱,今天這小妖精擺出副欲語還羞得樣子,究竟想幹什麼?莫不是想對他獻身?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卻令他全身頓時一陣緊繃,天,不會真是這樣吧?
她額頭微微浸出汗珠,心內也是狂跳不止,表面上卻似生平最平穩的聲音最嚴肅的神情點頭道:“好,既然阿步說能讓我打開眼界,我就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