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沐長風貶了她,步驚豔卻不生氣,現在哪怕是有人像以前一般罵她醜八怪,她也不會生氣,她現在只想生活,別人的言語她一點都不會在乎。
那們老伯姓李,沐長風叫他李伯,自然,大嬸就可以稱呼爲李嬸了。先出來的憨厚小夥子是李伯的兒子,叫李清輝,他還有個已經有了四五個月身孕的小媳婦也住在這裡。一家四口守着洛記木雕店過日子,雖然不富裕,看得出來,他們卻過得很滿足。
聽沐長風說,李伯一家以前也是遭了難的,那時他剛好經過,出於對木雕同行的敬慕,便出手救了他們,並且還幫他們把這間鋪子盤了下來。平日依然讓他們住在這裡,只不過他會時不時過來小住幾天,過一過木雕的癮。
李嬸真的是一個手腳勤快的婦人,很快就爲步驚豔這修水速之客收拾了一間客戶出來。走進去,鎏金小香爐裡青煙嫋嫋,是青木香,甜美幽然。水墨白綢的帳子,持在一邊玉釵上,散發着清香的被褥,使睡在上面的人,很快就能安然入眠。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長時間,直到屋外傳來嘰嘰喳喳的喧囂聲,步驚豔才睡意朦朧的被吵醒來。
“黃姑娘,有沒有起牀?”
門外傳來李嬸的聲音,步驚豔沒以爲然,翻了個身又想睡。誰知李嬸居然敲着她的門道:“黃姑娘,公子請了中州城裡手藝最好的幾個裁縫過來給姑娘做新衣裳,你可不可以先出來量一量尺寸?”
步驚豔這時候才明白過來李嬸叫的是她,她什麼時候成黃姑娘了?忙應了聲,隨手戴好人皮面具,便蓬頭垢面的開了門。
門外果然站了幾個陌生的中年婦女,一見小驚豔出來,頓時一涌而上,紛紛拉着她,用布尺在她身上從上量到下。
步驚豔任她們拉扯,也好啊,馬上就要過年了,總要穿幾件新衣服,好說臉皮厚一點,就賴在這裡過個清爽年。
經過好一陣忙乎,幾個裁縫仔細地做了記錄,方喜笑顏開的離去。
清輝媳婦這時候打來洗漱的水,待步驚豔洗漱完畢,給她先倒上滿滿一杯茶,接着便羨慕地對她說道:“黃毛姑娘,公子對你可真好……”
步驚豔一口水嗆到氣管裡連聲咳嗽,清輝媳婦慌了神,忙拍着她的後前問她要不要緊。
步驚豔搖頭,等一口氣順過來後,才撫着臉口問道:“嫂子剛纔叫我什麼?”
清輝媳婦聽她問這個,不由赫然一笑,“黃毛姑娘啊,公子說你姓黃名毛,叫我們稱呼你黃毛姑娘不可以了……”她其實也奇怪,好好的一個女孩子,怎麼取這麼古怪的名字“
步驚豔把杯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放,怒聲道:”長公子在哪裡,我去找他。“
清輝媳婦見她臉色不好看,以爲我嘴闖了什麼禍,怯怯道:”公子好像在鋪子裡忙吧。“
步驚豔怒氣衝衝地走到前面鋪子裡,卻不知裡面竟然是鬧哄哄一片,高高矮矮擠滿了一屋子人。
沐長風坐在一張長凳上,他的面前圍滿了人,只見他看着面前的人像一會兒,然後就一塊長方形的木塊上用木錘敲打着鑿刀,這兒鑿一下,那兒剷掉一塊,隨着木屑紛飛,不到半盞茶功夫,對面的人像就眉眼俱全了,非常神似。
人羣中傳來驚歎聲,沐長風把雕好的人像和對面的真人平頭一擺,鋪子裡頓時掌聲雷動,簡直一模一樣呀。
李叔笑呵呵的收了銀子,接下來幾個姑娘扯着沐長風的袖子,求他馬上也爲她們雕木人像,沐長風眉眼皆開,笑得是從未有過的開心,欣然應允。
步驚豔也忘了要向他質問名字的事,呆呆地站在人羣中,看男子低垂眼睫,認真的舞動着手中的小刀。
他真的是個奇怪的人,好好的太子不做,偏偏喜歡鑽在人堆中做那木工活,人有千百種,果然是各有各的活法。
待沐長風又雕完了一個少女像,步驚豔正要悄然退開,他卻一下子瞅到她,從長凳上站起來招手道:”黃毛,過來這邊。”
所有人都朝她望過來,更有幾個別有用心的俏姑娘瞪着她,將她從上到下瞧了個遍。
步驚豔狠狠瞪他一眼,還同找他算賬,居然又敢當衆叫那個名字,嫌皮癢了麼?
沐長風斯文白淨的假面上露出一抹包容的笑,推開面前的人,拉着她的手笑呵呵道:“這是我新認的乾妹妹,姓黃名毛,大家都叫她黃毛姑娘。”
一句話未完,人羣中頓時傳來問笑聲,幾個俏姑娘更是笑得打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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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再敢胡說八道,小心我揍你。”步驚豔臉色難看,低聲斥他。
沐長風滿臉無辜地壓低聲音道:“你不叫黃毛姑娘叫什麼?難道叫你的真名字?”
步驚豔提拳就朝他面門揮去,沐長風偏頭躲過,不待她的無影腳踹上來,早已大笑着鑽出人羣往大街上跑開了。步驚豔憤憤地追出去,沐長風的身影在大街上熙攘的人羣中穿梭,如魚得水般,就是讓她追不着,氣得步驚豔在追出兩條大街後不得不停下來。
這時她身後來了一大仗穿紅戴綠的人,個個臉上堆笑,喜慶得不得了。她要側身讓開,卻不料這些人根本不給她機會,人擠着擠人,嘻嘻哈哈地把她往一間大宅院裡擁去,“今天是張員外娶媳婦,我們大家都去叨一杯喜酒,像你這麼樣的小姑娘可不能錯過機會,說不定等下新娘子就把繡球拋到你的身上,等過了年,小姑娘不可以找個如意郎羣……”
步驚豔不明瞭這些人興高采烈嘴裡嘰嘰喳喳說些什麼,反正就被擠入了一座賓客滿至的大院子裡,到處都是滿席,恭賀之聲不絕於耳。她莫名其妙地就被人推到了一桌酒席前,然後旁邊就有人不客氣地揉着她的頭髮笑道:“丫頭還不快吃?這可是別人的喜酒,吃了可是沒人追着你要錢的。”
步驚豔一把拍掉頭上亂揉的爪子,橫目佯怒道:“你要鬧到什麼時候?”
沐長風笑嘻嘻道:“瞧瞧,你發怒的樣子真難看,等下叫人笑掉大門牙。”
“要你管。”步驚豔氣哼哼地坐下,不想這時只覺腦後生風,似有一個東西朝她砸來,她慌忙要避開,沐長風卻突然把她按住,那東西硬生生地砸在她後腦門上,雖然不痛,卻也嚇了一跳。
“哎呀,是那邊那位小姑娘得了繡球……”大宅院裡有人指着她叫道。
這時一個老婦走過來,恭喜道:“小姑娘被繡球砸中了,真幸運,明年這天,小姑娘定然也已找到一個如意郎君當新嫁娘,恭喜恭喜。”
步驚豔不明所以,沐長風從她身後撿來一個扎着紅豔豔大花的繡球遞到她面前,“這是你的。依這裡的風俗,別人成親時若有未婚女孩子被繡球砸中的話,來年就會找個疼她愛她的人,是個吉兆。”
步驚豔盯着那個繡球,半晌,才怔怔道:“我還可以嗎?”
沐長風索性把那繡球塞到她手裡,拍着她後腦勺罵道:“你個小丫頭片子, 什麼不可以的?”
步驚豔被他拉着硬是吃了一頓別人的喜酒,當天際被紅霞蘊染的時候,在衆多人的嘻笑聲中,兩人才醉意微薰的相扶着跑了出來。
沐長風揪着她滿街亂跑,華燈初上,街市上更是熱門非凡。擺字的,雜耍的,打卦抽籤的,賣燈籠的,賣香粉的,無所不有,粉香四溢,看得人眼花撩亂。特別是在一家賣花燈的攤面上,攤主可能有幾分才氣,在燈面上寫了燈謎,有不少青年男女相攜走過去以才討吉利。
兩人也不由自主擠過去,只見幾青年人正對着老闆手裡一盞做工精緻的花燈,有的在交頭接耳,有的在冥思苦想。
原來燈面上寫着幾字:啞巴打手勢。
步驚豔對這種東西向來糊塗,一時間自然也想不出來,沐長風則乘着酒興擠上前去,朗聲答道:“老闆,這謎底可是不言而語?”
那老闆一見有人答了出來,忙笑眯眯地把手裡花燈遞給他,“公子猜得極冷,啞巴打手勢,正是不言而語。恭喜公子。”
無故得了一盞花燈,沐長風得意洋洋地昂首挺胸在街市上亂竄,好像生恐別人不知道他猜對了一謎題般。
步驚豔跟在他後面,笑罵 他得瑟啥?
直到深夜,兩人才躥得有些累了,沐長風提着花燈,步驚豔抱着繡球,終於樂陶陶地回到了屋子裡。步驚豔本來酒就喝得多,經過街市的香氣一薰,更是離醉倒不遠。沐長風扶着她進了她的房間,她連鞋也不及脫,閉着眼睛就倒在牀榻上,轉眼就呼呼入睡。
沐長風爲她脫了鞋,然後想也后里的繡球扯掉,好幫她蓋被子,不想她死死地抱着那繡球任他扯,就是不鬆手。他無奈的搖了搖頭,只好先幫她把人皮面具取下來放到枕邊,再一擡眼,女子嫣紅如花的面容映現在眼前,絲滑般的肌膚上沒有一比瑕疵,就像一精巧的獎品般叫人移不開眼。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想觸摸她粉面一下,她突然睜開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眼睛是驚人的亮,他頓時像被人抓住現行的小偷般嚇了一跳。。哪想過了半晌,她才傻笑道:“謝謝你,我今天過得很開心。”然後又閉上了眼睛,身止一蜷,便又睡了過去。
他的手指終究是不敢去探究女子的細膩,她說她很開心,他便開心了。日子若是每天這樣過,就比讓他得到天上的星星還要快活。他從來未想過從她身上得到過什麼,他只是想要一種生活的體驗,體驗那種無憂無慮的自在,隨心所欲的狂放,他不要那種極致的美,眼前簡單的生活就早已讓他迷醉。
於是他扯掉女子懷裡的繡球,這在她收目中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想等人疼愛的象徵物,輕輕告訴她:只要她想要,他可以給她所有。
他閉上眼睛輕輕印上女子光潔的額,心頭默唸。
小豔兒,你終究會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