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眼老屍是從南邊坐船過來的?骨架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嗎?”我急切問道。
“它畢竟不是人啊,很多事情見了就見了,分辨不出那麼多。”譚家婆子搖頭道:“能問出這麼多,已經不易了。”
我拿着那塊黑金木,眼下雖然還是沒有太多的線索,但至少知道紅眼老屍是一個從南方而來的跟道派有關的人。
問完這些事情,譚家婆子收了沙盤,把那具骨架重新送回水裡。我也不想再久留了,這次雖然阻截了過話,但賽華佗他們住的地方已經不那麼隱秘和安全,需要趕緊回去重新安排一下,搬個新住處。
“七門的大掌燈,這麼年輕。”譚小秋一直到正事問完了,纔好奇道:“能做的了什麼大事?”
“他將來,必是成器的人。”譚家婆子看看我,道:“只要你能熬得過那一關,命數如此,躲都躲不過去,那一劫,你挺得下去,前途無量。”
“你不覺得我一樣前途無量?”金大少覺得很沒意思,但是一開口又被譚小秋猛瞪了幾眼。
我知道,譚家婆子所說的,是我三十歲之前要遭受的一場磨難。她算不清楚具體會發生在哪一年,然而我自己心裡卻隱隱有預感,這場磨難不會太遠,老鬼說過,天崩已經迫在眉睫,而我的那場磨難,必然要發生在天崩之前。
“上路吧。”譚家婆子有一些感慨,旁門中,如果有人跟七門的人發生過什麼恩怨瓜葛,就會被逼問,所以譚家過去受了龐大的恩,一直不敢明說,陰山道以前那麼得勢,現在氣勢也被壓下去很多,只因爲雷真人跟我走的近。譚家沒有太多實力,這次被我們擄走,回去肯定要被嚴密的盤問。
“旁門裡,不一定都是壞人。”我道:“今天受了譚家的指點,我們七門記在心裡了。”
“前路漫漫,沒有誰能幫得上你太多,要自己珍重。”譚家婆子臨走的時候再三猶豫,最後還是咬咬牙,對我道:“譚家受了龐家大爺的恩,這一下報答不完,跟你提個醒吧。聽人說,排教的紅娘子跟你是死對頭?”
“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跟紅娘子幾次交鋒,怨恨完全化解不開了。但是我心裡對她沒有太多的畏懼,她雖然強,我雖然現下還鬥不過她,可我年輕,有時間跟她鬥。
“你要小心,排教還有底牌。”譚家婆子道:“這張底牌,排教一直沒用,當年七門的六爺因爲你父親的事,到排教找說法,殺了一圈,排教撐不住了,這張底牌始終都沒出,眼下河灘這麼亂,我估摸着,他們要忍不住了。”
“什麼底牌?”我很想問清楚,無形中,排教已經跟七門是同樣的死敵,對方的底細,能弄明白自然是最好的。
“我說不上,只是隱隱覺得,排教的底牌,肯定是一個人。”
我只覺得譚家婆子心眼其實不壞,知恩圖報,但現在心裡完全牽掛着老鬼他們,沒時間再逗留,當時就跟她們分開,用最快速度朝回趕。一路無話,等趕回賽華佗的住處時,他們已經不在了,不過留下了隱秘的標記,順着標記,我們找到了他們。所幸的是,之前帶着趙家看門狗找到這兒的人身手不是很硬,被賽華佗他們給打的重傷致死。
一看他們沒有出事,我心裡就安穩了。老鬼的傷還是那樣,躺在牀榻上無知無覺,活死人一樣。看見他,我就說不出的難受。
“他沒事,老賽說了,說不準啥時候就醒過來了呢。”老蔫巴空着一條袖子,切掉的胳膊永遠都長不回來了,但是還是那麼憨厚,那麼樂觀,迷糊着小眼睛安慰我。
金大少很雞賊,雷真人也雞賊,兩個雞賊碰到一起,頓時引爲知己,說不完的話。金大少從雷真人哪兒隱約打聽到一些事情,再看向老蔫巴的時候,眼睛都綠了,跑過來圍着老蔫巴不停的亂轉。
“聽說,老參能養顏的嘛。”金大少抽着鼻子,貼着老蔫巴:“會不會讓人長的更帥點?你一條腿多少錢?開價,我沒二話。”
“你想幹哈。”老蔫巴看見金大少賊兮兮的眼睛就打哆嗦,這麼一說一鬧,緊張的氣氛就被沖淡了,衆人過的很難,但是看到對方都還好好的,心境寬鬆下來。我們在這裡住了幾天,幫着把家拾掇好,最後看了看老鬼,重新踏上了征途。
要做的事情還是那些,沿河去觀察河道的情況,遇見旁門人有什麼舉動,就留心打聽清楚。三十六旁門是河灘的地頭蛇,盤踞了那麼多年,樹大招風,一有風吹草動,消息立即會散播出來。
我們走了半個月左右,沒有得到什麼重要的線索。一路風塵,走到三河鎮的時候,金大少實在撐不住這樣清苦的生活,請我們下館子。三河鎮是個小鎮子,人口不多,飯館也寥寥的。這是我第一次來到三河鎮,但是剛進鎮子,立即覺得心裡不安,現在正是半下午,天還亮着,青天白日,整個鎮子上一個人影都看不到,死氣沉沉。
“人都跑哪兒去了?”金大少覺得很怪異,他在河灘上野慣了,三河鎮來了不止一次,卻沒有任何一次像今天這樣。
這樣一來,我們立即加了小心,把腳步放慢,過去出來做事,一直都是彌勒在引路,但是連着收了三口銅鼎的血魄,我的感官比他靈敏,帶着他們兩個慢慢沿着一堵牆朝前走,轉過拐角的時候,一陣冷風唰的沿牆吹了過來,我剛一探頭,馬上就擺手示意他們停步。
這條街是鎮子上最長的一條街,一眼望過去,街上空空蕩蕩,但是我的目光一晃,在街尾那邊,看到了一個靠牆坐着的人。那人活脫脫就是個乞丐的樣子,歲數很大了,懶洋洋的靠着牆,閉着眼睛。整條空蕩的街上驟然出現一個人,就讓我分外的留意,藏着不動,暗中觀察下去。
過了沒多久,長街的一條衚衕裡跑出來兩個人,這兩個人看起來眼生,但是腰裡都繫着一條白布條。這是紙人章家裡的人外出做活時的標記,兩個人跑到老乞丐面前,說了幾句。老乞丐慢吞吞的擺擺手,扶着牆站起來。
就在他擺手的一瞬間,我的目光就緊了緊,距離那麼遠,我不可能看的一絲不差,但是隱約中,我注意到老乞丐的手有些奇怪。他的手看着沒有什麼怪異,和常人一樣長着五根手指,然而掌緣卻有些異樣,像是被齊根切掉了兩根手指頭。這樣一看,這個人很可能是七指。
來不及多想什麼,老乞丐已經站起來,從另一邊朝鎮子外頭走,緊接着,紙人章家的人一打呼哨,幾條沿街的衚衕裡頭晃出幾大塊黑布。我知道這個,黑布下頭肯定都是已經失魂的人,麻木的被引着從黑布下頭朝前走。
七指老乞丐,必定是聖域的人,他帶着這些旁門從鎮子上引走了人,是要做什麼?我們一直在暗中打聽旁門的動靜,看到這些隨即就上了心,悄悄的尾隨。三河鎮距離小嶺坡渡口很近,老乞丐帶着這些人出了鎮子以後,腳步明顯就加快了,跟了一段,我就發現他們明顯是朝渡口方向走的。
那麼多人被罩在幾塊黑布下面,行屍走肉般,鎮子外頭不遠的地方,沙子被人取走了,坑坑窪窪的不平整。那些人順着沙坑地走過去的同時,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來喵嗚一聲貓叫。這聲貓叫如同一道雷,黑布下頭的人已經失魂落魄,沒有什麼神智,然而貓叫傳來的時候,很多人不由自主的打了個顫。
緊接着,從旁邊一個沙窩子裡,猛然躥出來一隻大黑貓。看見這隻黑貓,我覺得眼熟,稍一回想,立即分辨出,這是金寶引陰兵下河的時候用的大黑貓。
大黑貓飛身閃電一樣的跳出來,動作比人靈活了不知道多少倍,唰的就閃到人羣旁邊,繞着圈不停的叫,不停的跑,黑布下面被罩着的人彷彿讓貓叫聲喚醒了,腳步開始凌亂。與此同時,高低起伏的沙坑地裡,鑼聲震響,說不清楚是從何處傳過來的,鑼聲一響,黑布下面的人完全清醒了,七手八腳的扯掉身上的布,轉頭迷茫的四處張望,隨後撒腳從四面八方開始逃。黑布下頭的人很多,老乞丐帶着紙人章家的幾個人追不及。
“我做事,也有人敢來搗亂,膽子不小。”老乞丐眯着眼睛,在沙坑地四周瞥了幾眼,那隻大黑貓在乞丐身邊呲牙猛叫了兩聲,老乞丐不理大黑貓,突然就飛身朝旁邊衝了過去。
鑼聲雖然已經停止,但是老乞丐的眼睛很毒,一口氣朝前跑了二三十米,翻身跳下一個不深的沙窩,緊跟着,我聽到一聲沉悶的慘叫,一條人影從沙窩裡被老乞丐硬生生的抓着扔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