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回到寧國公府時已是黃昏,阿曛上兩世沒有這般開心玩過,心情愉悅,連帶着臉上都熠熠生輝了。
回到府裡,向老太太請了安,陪着老太太用了晚膳,阿曛便回到自己的聽雪樓裡寫起了信。
她覺得只要她留在京都一天,就有時刻遇到鳳家人的危險,今日不過是跟着簡淑她們去了一趟桃花渡,竟同時遇到了兩個前世的熟人,藍採蘋就不說了,竟是簡淑轉着玩兒的表妹,竟也成了她的表姐。與藍採蘋是偶遇,但這層隔了又隔的血緣關係卻註定了這輩子還是會遇見的。
但是鳳漓就實在是讓她頭痛,她當然不會認爲鳳漓是來找她的,但是她總覺得躲得了十一躲不過十五,這樣在京都呆下去,始終會出問題的。
於是,她想到了從未謀過面的她的外祖母。
她的外祖母家在江南的潞州,世代皇商,家底殷實得很,是江南一帶的大戶。她的母親是外祖母的嫡親女兒,甚是痛愛,嫁入京都之後,直到死就沒有回過潞州。
阿曛在信中提及母親對外祖母的想念,自己想替母親在外祖母身前盡一些孝道。
信寄出很快就得到了潞州的回信,是她舅舅親筆寫的,說是外祖母對她和煦哥兒甚是掛念,會派人到京都接她們姐弟兩個到潞州住一段時間。
阿曛收到信之後很是一陣開心,稟了老太太,老太太很是不開心了一陣。
四月初,阿曛的小舅舅親自來京都接阿曛接煦哥兒到潞州去。老太太雖不捨阿曛姐弟兩個離開的,但由及思人,想到人家老太太老年喪女已是淒涼,而阿曛代母行孝正符合一個世家貴女的德行要求,也就順着阿曛的意,讓阿曛帶着煦哥兒前往潞州。
阿曛本就想帶着煦哥兒遠離京都的是非之地,前世留在京都,煦哥兒年紀輕輕的就送了命,最後雖博得個侯爺的名聲,但人都沒了,名聲有個什麼用。如今,她是想着帶着煦哥兒能躲多遠就躲多遠,能避得一時就先避一時。
小舅舅既然是奉了她外祖母的旨意來接阿曛姐弟去潞州,又加上端午節快要到了,怕天氣越發炎熱,阿曛姐弟兩個年幼,一路上太辛苦,四月中就要啓程回南邊。
阿曛忙收拾了包袱,帶着煦哥兒和他的兩個小廝一大一小倆個丫鬟,自己貼身的丫鬟帶了琳琅和阿珍兩個,拜別了父親和老太太,一行人坐了船去了潞州。
潞州的百香書院也是很有名氣的,鳳煌除了京都的太學和秀山書院等幾家有名的書院,排在京都幾家書院後面的,就是潞州的百香書院了。
阿曛外祖母家陳家每年要給百香書院提供大量的費用,阿曛和煦哥兒到潞州之後,阿曛的大舅舅給書院的山長說了一聲,姐弟兩個就直接進了書院讀書,連考試都不用。
在潞州一住就是兩年,阿曛在書院裡自然是認識了不少人,結交了不少好友。
她連着兩次重生,最大的反思就是自己前兩世,竟是活得兩個閨中密友手帕交都沒有,關顧着讀書了。這一世,阿曛想着如何的開心快樂,這手帕交閨中密友可是少不了的,人嘛,什麼時候都得有個說得上貼心話的人,訴苦也好,分享小心思也好,總得有那麼一個纔好。
但讓阿曛感嘆命運之輪會作弄人的一件事,卻是,她在百香書院的同班同學中,有一個也是從京都到潞州來的叫胡月如的女孩子,是衛國公之孫女,前世是鳳泫的從三品修媛。
阿曛只覺得兜兜轉轉,上輩子的熟人,怎麼又兜到了一起。
阿曛刻意避開胡月如,採取不與她碰面,不與她交往,不參加有她的一些聚會。但儘管這樣,每天在一個學堂一個班裡,總是時時碰面,久了,胡月如有意見了,你簡曛什麼意思?這般瞧不起人麼?雖說簡曛的爹是當今的相爺,但往上了數,兩人的爺爺不都是國公麼?
這寧國公衛國公和靖國公是鳳煌的三公,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國公。是以,胡月如就在各種場合找阿曛打擂臺,比如鬥茶、鬥草、鬥詩,就差真刀實槍打架了。
阿曛真是服了胡月如的這股子韌勁兒,想胡月如前世是個冷清的人,沒事的時候,就算在她的蒹葭宮中,她、胡月如和陳美人陳美姝,三個人,她寫字,陳美姝煮茶,胡月如就負責一個字不說,一坐就是整整一個下午的,只是翻書。
沒想到到了今世,胡月如竟這般的性子熱鬧又難纏,但不得不說,這冤家冤家,打擂臺打多了,連阿曛對胡月如的成見也沒有了,兩個人到成了惺惺相惜的死黨,打不散的手帕交。
阿曛覺得自己是徹底沒救了。原本要遠離的一個人,在躲無可躲的情形下,竟成了死黨。
眼瞧着中秋節就要到了,學院裡卻突然緊張起來,夫子們將課業抓得很緊,時刻繃着個臉,堂上傳授的東西特別的多,連筆記都有時候記不下來,騎射課的師傅更是緊張,一節課裡沒少拿戒尺招呼學子們,有時很恨不得親自上陣手把手教了。
學子們隱隱覺得學院裡有什麼事要發生,正私底下議論紛紛,卻聽山長的孫女兒祝枝昀悄聲道:“我聽我爺爺跟學院裡的長老議事的時候講起,學院裡氣氛這般緊張,應該是皇上派來的學監快到了,聽說這一次來的是一個皇子,至於是哪一位,還沒得到消息。”
“真的?這麼說我們有機會一睹皇子的風采?”
“呀,太好了,真是不知道皇子會不會看上我。”
“就你?得了吧,皇子會看上一個沒有腦的人?”
“……”
學堂裡炸了鍋似的議論起來。
阿曛實在沒法聽下去,抱了書就走。
“一羣花癡。”胡月如跟了過來。
“我的墨用完了,想去文德路書齋看看有沒有新貨,你要不要一起去?”阿曛問胡月如。
胡月如笑着點頭,“好啊,正好我也想去找找看有沒有新的孤本到貨。”
兩人坐了胡月如的馬車,到了文德路書齋,胡月如要找孤本,直奔書齋,阿曛先去筆墨紙硯鋪子了裡挑了一些墨和裝成冊的筆記本子,見胡月如在書齋里正翻得興起,便跟她說自己先去香料鋪子買些香。
阿曛將買好的香料放進書包,從鋪子中出來時,卻見自己的面前站了一個騎馬的少年。
那馬,絕對是世上罕見的良駒,通體雪白,一塵未染,立在那裡,似是踏着彩雲而來。
那馬上端坐的少年,一身銀色華服,華貴無雙。
少年就那麼淡淡望着阿曛,脣角微揚,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一雙眼睛如黑色瑪瑙石般美麗,比雨後的天空更明淨,更清透。
不得不說,這麼好看的笑容,真是難得,純澈得如同人間四月天,那樣暖的春風,那樣暖的陽光,那滿眼綠的柳堤,那林間的萬紫千紅,他的笑,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樣,恍若在瞬間,心便隨着那笑暖了起來,滿了起來。
“五殿下,好久不見。”
如今這種局面,他大喇喇騎了馬堵在了門口,阿曛當然不能當做不認識此人,只得訕訕打招呼。
“簡五姑娘還認得在下,真不知是在下的榮幸還是不幸。”鳳漓端坐馬上,淡淡笑着。
“五殿下還記得我是簡家五姑娘,是小女子之幸。”阿曛也回了一個極爲燦爛的笑容過去,擡手指了指旁邊的書齋,“小女子還約了閨友在旁邊店裡,怕是她等急了,請殿下容小女子先行告退。”
“有人等你?”
“是的。”阿曛快將頭點斷了,只希望鳳漓趕緊的讓開道,讓她離去。
躲了兩年,自己好不容易在潞州過得風生水起有滋有味的,他這個時候來摻和個什麼勁吶?
事實證明,鳳漓並非是來潞州找她簡阿曛的,他是來公幹的。
鳳漓道:“我這次來潞州,是奉旨來考校百香書院所授課程,順道檢驗一下各位學子們的情況,看簡五姑娘這一身打扮,也在百香書院的學子?”
阿曛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學子裝,藏青色的袍子從頭罩到腳,頭髮編成條麻花辮用一條同色的布條綁着垂在後腦勺上,臉上不得有任何的彩妝,不得帶任何的飾品,簡直是要多醜有多醜,就連她這兩年好不容易抽高了個頭,也被長袍子罩着看不出來。
阿曛愛臭美的老毛病又犯了,覺得這樣子見到鳳漓實在是讓她有些鬱悶。
聽鳳漓竟是這一次皇上派來的督學,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鳳漓只比她大四歲,她纔不過十歲,鳳漓也就十四歲的一個少年,怎麼能夠讓學院裡一種老夫子信服?
卻聽鳳漓又問道:“明日裡考校琴藝,你的琴練得如何了?”
阿曛頓時就懵了。
鳳漓的琴她聽過,也知道此人耳朵又多靈光,就她那兩把刷子,怕是明日裡被此人訓得下不了臺來的。這兩年在百香書院,她雖沒認真學習,但怎麼着也混得箇中等生,明日裡要是鳳漓考校她的琴,怕是她連差等生都入了不。
看來得好生突擊一下了。阿曛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