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覺睡到晌午,柳蔓月纔打着哈欠起了牀,擡眼先是看了梳妝檯子一眼,臉上忍不住就紅了起來,小皇帝還說回頭給她換上一面大穿衣鏡子,好歹是被她給回了。那東西就算再能叫他瞧着舒坦,可那東西只有皇帝同皇后宮中才擺得,這麼個小的她都怕打眼,何況大的?
再一瞧,窗邊兒放的那幾個琉璃瓶子這會兒已經換過了一對兒,上頭鏤花吹絲兒亦是精美至極,瞧着似是比之前那對兒還要金貴些。那幾上的屏風也換成了另一面兒白玉的,真真是糟蹋東西啊……
用罷了午膳,病了幾日的白萱可算是爬了起來。雖說守在外間屋子的白香白瑩能聽着點兒動靜,但住在院子邊兒上的白萱就聽不着了。故此一直不知道這幾日皇上已是來過了。
“主子。”蠟黃的臉兒,顯是身上還沒好利落。
柳蔓月瞧着,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擔憂:“還沒好利落呢,再回去多歇息幾日吧。”
白萱忙笑道:“哪能老歇着呢,主子心慈,奴婢卻不能不自知,耽誤了這幾日已是大大的不是了……”
“你早些歇息好,我還敢放心用你,現下這般再病了可怎麼得了?”柳蔓月打斷她的話,嚴聲道,“想盡心,回頭身子好了多多把院子裡頭的事兒放在心上便可,現下哪是你逞能的時候?”
這話訓得白萱抽抽搭搭起來,紅着眼圈兒擡頭道:“奴婢、奴婢知道了,主子、主子……是好人。”
好人……
這話聽得柳蔓月哭笑不得,見她臉上神情不似做假,這才命人帶她回去好生歇息不提。
一晃,便到了正月十五那日。
這些日子太后沒再召見過三女,太妃處更不用提。除了晚上小皇帝夜夜過來,柳蔓月便似隱居一般,半點兒覺不出這園子裡頭的正月有何好過的。想點個炮仗放個花,還得請示上去,得了首肯才成。她懶得費那個事兒,在這園子裡頭足足宅到了正月十五這一日。
一大清早的,園子裡頭處處掛着宮燈,不過辰正,那三十二名已得了封號的妃子們便入了宮。
略收拾了下子,一行人便忙忙的到了正殿之中,請皇上太后的安去了。
因是早先進的園子,柳蔓月三人倒不必似那三十來個似的,這會兒只站在邊兒上瞧着便好。
早上同玉家那二位一碰面,便覺着這兩人神色不大好。倒也是,玉簟秋一直沒能承寵,神色間就沒好過。可玉簟涼又是爲何?聽說,昨兒晚上皇上分明還是點了她過去伺候的,莫非她是覺出某物不對來了不成?
玉簟涼板着張臉,神色間皆是氣惱苦悶之色,莫說柳蔓月暗中打量她,便是連玉簟秋亦是多瞧了她幾眼,心下疑惑着是不是她昨兒晚上沒伺候好,叫皇上惱了?
這回妃嬪之中不算柳蔓月三人,妃位只得一人、嬪位得二人、芳儀一人、良人兩人、才人三人,餘下二十三人,居然皆是采女。
早先柳蔓月點出那五個眼熟似是閣中之女,一個馮姓的被冊爲才人,餘下的皆在采女堆兒裡頭扎着呢。
能得了封號的,大多都是家中父親,人在朝堂之上能得以位列朝班的。似那些小官小吏家裡的,便是家中女兒生得再美,也沒能撈上半個封號。更叫柳蔓月心下詫異的,那些個便是得了封的,也沒被賜下半個字,只拿姓放到前頭叫着。采女中不少姓李姓王的,這會兒只能混着叫了。
這些個新入宮的剛剛拜見完,立在皇上身邊兒的鄭公公忽手拿着頤旨上前一步,點了玉簟涼的名字。
衆女皆是一愣,隨即眼瞧着玉簟涼走到中間跪下聽旨。玉簟涼心下忐忑不已,昨晚上過去後,迷糊間伺候罷了皇上,早上睡醒時竟見自己來了紅!原本吃了那藥再去伺候皇上時,她本當自己定能有了身子的,這些日子又時常過去,萬沒想到,孩子沒盼來,卻盼來了小日子!!
早上走時,那牀上已被自己給污了,雖說皇上一向行罷了房便自去歇息,可自己來了紅的事兒他定是能知道的!
莫非,是因着污了龍牀惱怒了自己不成?
心下惴惴不安的跪在那裡,耳中卻聽着,旨意上竟把自己封爲了芳儀?!
剛剛入了宮的女子們,還沒好好偷瞧上兩眼皇上的模樣,竟就聽見這麼一個信兒?!當衆冊封,這是多大的臉面!那個玉芳儀究竟有何手段?!
暗中不知揉碎了幾條帕子,一雙雙眼睛或明或暗的皆往前頭跪着的那玉簟涼刺去,原本因着這天上的餡餅砸得有些個蒙的玉簟涼哪裡還覺得出?忙忙下拜,好似做夢一般的起身接了聖旨,一路腳下打着飄的便回了原去了。
莫非是因着自己這幾日乖巧聽話?倒也是,拿着繩子綁着、用着巾子裹着眼睛堵着嘴,這招可不是哪個女子都吃的消得呢,看來,在牀上多依着皇上些,他就是玩得再過火,心下也是會惦記着自己的她呢。
見她領了聖旨後,臉上彷彿拿蜜釀了一般笑得甜美異常,更是恨得幾個自覺生得得人意兒的女子暗中恨不能瞪下眼珠子來。才頭一天,就當衆打了衆人這麼一巴掌,定是這個狐狸精趁着衆人沒入宮前,晚上不知在皇上枕頭邊兒上下了什麼迷湯子呢!
正兒八經的狐狸精柳蔓月乖巧的立在邊兒上,微擡了擡眼皮,朝上頭坐着裝面癱的小皇帝掃了一眼,隨即又低下了頭去。這可真真是個好主意呢,在今日給玉簟涼晉位,仇恨值絕對拉得穩穩的。
等回頭閣裡那幾個,要是找着藉口找她去學習“經驗”,卻一一失敗時……呵,這樂子可就大了。
想着,臉上忍不住便要冒出笑意來,忙拿手絹按在脣邊擋了下來。不過她這一提位,原本四個位子的“美人”,現下便只剩下自己一個了。那般多的“采女”們,想必定會費盡心思了呢。
想想原本自己不過四個人,入了這園子後便三五不時的便故意去小皇帝跟前兒晃盪、玩偶遇,現下一下子進來了三十二個……
腦中越想越多、越想越偏,臉上笑意就越發濃了起來,擡手按着嘴角兒的絹子只得死留在那處,好半晌方放下。
坐在上頭的小皇帝拿眼一掃,瞧見她在這兒邊拿手捂着嘴,便知道她定在偷笑,眼神不禁頓了頓,險些亦冒出絲笑意來。下頭坐着那些個裡面兒,有幾個善察言觀色的,見皇上往那邊兒瞧了一眼,便也跟着一總看了過來,可憐那玉簟涼,因來時便同柳蔓月一遭站在這邊兒,這下子又險些被人盯成篩子。
妃嬪雖今日纔剛剛入宮,可名份卻是早就記好了,這會兒早做成了牌子收了起來。皇帝命衆人散去,回了聽雨閣時,便見着孫得隆帶着個小太監,舉着那一盆子牌子走了過來。
“還叫玉美……玉芳儀過來吧。”使喚慣了,便懶得再費事去尋旁的靶子,他倒也怕再萬一出個差錯再叫人覺出來。若只玉簟涼一個,倒還好糊弄,反正她已是習慣了的,又沒試過真傢伙。
“皇上,玉芳儀今兒個不方便。”孫公公幹笑了一聲兒,他是知道皇上的打算的,可……女人嘛,一個月裡總有那麼兩日不方便的。
皇上挑了挑眉頭,琢磨了下子,忽的笑了起來:“那便叫她姐姐過來,玉……良人。”
“是。”這是要把她們姐妹一總拔到人家眼前招人恨?孫公公得了信兒,忙吩咐下去,叫玉簟秋做着準備。
“叫了玉良人?”花菀坊正居之中,宋妃眉頭一挑,隨即又皺了起來。
“是呢!”身邊跟着的貼身大丫頭珍兒向外頭張望了兩眼,又沉着聲音低聲埋怨着,“按理說,娘娘乃是這回入宮後品級身份最高的了!皇上本應按着位分先臨幸娘娘的,可也不知那玉芳儀使的什麼手段!分明今兒個伺候不得皇上,卻偏偏把她姐姐給頂上去了!”
妹妹不能伺候,便使手段叫姐姐去……她這是寧可跟自家姐姐一遭籠絡住皇上,也不原叫旁人分了恩寵過去。
“此事莫再多言了。”今日先是被打了臉,又被擺了一道,宋妃卻只沉了沉面色,便不欲再多說。
珍兒急道:“我的主子哎!莫非就這麼算了?!”
“傻丫頭。”宋妃悠然自得的取了一枚果脯含到口中,“我們不急,自有那急的。入了這宮,一時半會兒太后太妃那裡還都不熟絡,哪裡好訴委屈去?既然玉芳儀能籠絡得住皇上一天,定能再籠絡住第二天!”
“娘娘是說……”珍兒愣了下,擡起玉指,朝東邊指了指,“朱家那個……”
笑着拿眼掃了她一眼,宋妃再不開口。她父親不過是個御史,跟兩位太字輩兒的也沒大交情,雖說現下沒有皇后,可有了委屈也沒地兒訴去。偏偏的,那位朱嬪可是太后的親親侄女呢!要是那個玉芳儀腦筋不清的敢連着朱家那位的日子也搶了,可真就是活不長了呢。
再受皇上寵又有何用?這宮裡的主子,可不止一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