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柳蔓月同玉簟涼二人被指給皇上白日裡貼身伺候,太后先是幾乎日日傍晚召見二人,過了陣子,見皇上依舊與以前再無二樣,時候一長,便也懶得再叫二人了。
這日晚,早早洗漱罷了,柳蔓月自睡下不提,至於這是今日第幾回睡的覺……還是莫要因這些瑣事勞神費神計數纔是。
人剛睡下沒過多會兒,便沉沉入眠,可偏偏的,剛纔做起夢來,便又驚醒了過來。
房間中,竟又點起蠟燭,牀邊亦立着一個身着黑衣之人,面上一塊黑布遮擋着面孔,只能隱隱瞧見一對眼睛,正盯着自己。
柳蔓月一頭冷汗,立時半坐了起來,心中雷閃,已經猜出來者何人。
“仙庭永祿,閣旨定天。”
柳蔓月忙下了牀邊兒,連鞋子皆不及穿着,便恭敬拜服低頭:“雅長老座下十七子,柳氏蔓月,覲見尊使。”
那人聲音嘶啞,聽着彷彿憋着股子氣般:“你四人入宮以來,行事太不盡心,至今竟無一人承寵,閣主冥冥之中已經查明觀清,爲爾等心中惋惜不止,如此行事,豈不叫閣主心寒?”
“蔓月心中愧疚,只那小皇帝太過難纏……還忘閣主尊使多賜些時日……”
“哼。”那人冷哼一聲,“這鶴臨園中之事,閣主盡皆清楚,念你做事還算盡心,仍賞賜下半年的駐顏丹下來與你。”
“多謝閣主慈悲,蔓月必全心相報。”柳蔓月身子福得更低了些,高擡雙手,接過那裝着丹藥的小盒子。
那人又道:“這盒子是雙層的,上頭乃是駐顏丹,下頭那層放的丹藥這會兒你不需服用。”說着,聲音微頓了頓,微福下些身子,湊到她頭上方低聲道,“八月十五那晚,你四人同皇帝太后等人一處用膳,賞月過後瞧着機會,自會有人暗中下藥給那小皇帝,你只需趁機侍寢、侍寢前用了這藥,定能叫你一舉得孕。”說罷,又直身起身來,平聲道,“那三人手中亦有此物,只看你們四個誰能得了這大好的機會。若是能得手,日後閣中自有賞賜,閣主亦會知爾等功勞,在那仙簿上頭記上你們一筆的。”
“多謝尊使提醒,蔓月感恩不盡!”這話音中還帶着絲絲驚喜與情不自禁,就似受了天大的恩惠一般。
那人再一甩手,屋中燭火立時熄滅,那人亦閃出房間,再不見人影。
清園兒中靜悄悄一片,柳蔓月仍拜福於地上,雙手中緊緊攥着那個藥盒子,許久,方平起身來,面無表情走回牀邊兒,一個側身,倒了上去。
這般噁心言語,十年間,日日如此重複。這般感恩做作表情,十年間,亦天天如此……
便是得了聖寵又如何?便是生了皇子又如何?還不是受制於人……此生,再無自在可言。
“今日怎的了?”坐於涼亭之中,皇上放下手中毛筆,擡眼向立在亭邊兒的柳蔓月瞧去。平素這女子恨不能快些倒茶遞水的,便只爲着能在毯子上頭多坐會子,可今日卻偏偏立在窗邊,瞧着外頭那風雲山色。
“皇上不知道麼?”柳蔓月聲音輕輕的,似是打從那天邊吹來的一般,一個不留神,便似會被人聽漏了一般。
“怎的了?”皇上微一挑眉,眉頭皺了起來。
“昨兒晚上閣中來人了。”柳蔓月輕嘆了一聲,轉過頭來,瞧着皇上那眼中寂寥一片,脣角上的笑意,亦微微發苦。
“哦?!”二人才剛剛到了亭中,那趙統領便是得着信兒了,只要不是大事,亦不會半夜去敲聽雨閣的大門兒。大多隻會尋了空隙悄悄前來,來前也要安置清楚手裡的事情,故此,皇上自然還未聽說。
“想來八月十五會對皇上下藥的,非只太后一人,卻也或是閣中知道了太后的安排,方如此行事。”輕嘆了口氣,柳蔓月擡手從胸口掏出那藥盒來,幾步行到幾邊兒,放到皇上面前,自己亦坐到側面,“這是昨兒晚上得的,上頭那層是駐顏丹,便是我們身上那毒的延緩解藥。下面那層是何藥妾身不知,只知道那行子吃了容易叫女子受孕。”
皇上雙眼微縮,盯着那桌上的盒子,臉上暗沉一片,好半晌,方冷笑一聲:“看來,朕的大事,他們比哪個都要操心啊……”
柳蔓月再嘆了口氣,又站了起來:“皇上,想是趙統領過來了。”說罷,又規矩的站到皇上側邊兒,垂着頭,扮起本分來了。
“微臣叩見皇上。”人還沒進亭子,趙統領便在柳蔓月臉上掃了一眼,見果是柳美人無誤,這才壓着心底驚訝,入了亭子拜下。
“趙統領請起。”皇上微擡手讓道,“趙統領今日過來,可有何事。”雖皇上已猜出個八、九分來,卻還要聽他是如何說的。不然,若趙統領報的非是這事,更不知昨夜生出這等事來,那這暗衛還要他們做甚?
趙統領腹內微微措辭,擡眼向柳蔓月那處掃了一眼,沉聲道:“許皇上已是知道了……昨兒個晚上,有人潛入園中,尋了那四處院子。”
“除了盯梢暗衛,宮中再無他人知曉麼?”皇上自是清楚,尋了柳蔓月一個,必會再尋另外四個,可這園中除了暗護外,尚有御林軍無數,莫非竟無一人發現?!
“回皇上的話,那人似是閣中高手……”趙統領頭上微微冒汗,“直到那人到了四個院子附近,因守在那處的亦是暗衛中的高手,這才立時發現。御林軍中……雖有人巡查時似是有所察覺,卻因着園中樹木繁多,未曾在意……”
“呵。”皇上輕笑了聲兒,“想來他們亦是下大功夫的……柳美人。”
聽皇上突然向立在一邊的柳蔓月詢問,那趙統領亦是支起耳朵聽着。雖他早先不知,可事後卻可打聽,打聽了方知,這柳美人竟已經跟皇上身邊兒不短的時日了,只她何時成了皇上這邊兒的……便再問不出了。
柳蔓月擡眼向皇帝那裡瞧去,不知他要問些什麼。
“你可見過閣中高手?”
眨巴眨巴眼睛,柳蔓月紅脣微嘟,一臉嬌憨模樣:“皇上,妾身不會武功,莫說閣中高手了,便是您同趙大人在此,妾身也不知你們哪個武學上頭厲害些,只知道皇上若是下令,倒是能叫人砍了趙大人的頭呢。”
趙統領正偷偷擡眼瞧着她,聽了這話,身上一個哆嗦。忽的腦中冒出個念頭——莫不是皇上將其推倒,再在牀上收服的這位吧?不然,自己只見了她兩回,這就險些出了第二回醜呢!
皇上微微眯起眼睛,緩緩點了點頭:“倒也是,朕倒是問道於盲了。昨兒晚上那人,柳美人此前可識得?”
柳蔓月這才搖頭道:“那人遮擋着面孔,又生生逼着副啞嗓兒。妾身便是早先見過,怕也認不出來呢。”
“原來如此,真不愧是柳美人。”這話似褒實貶,趙統領死低着頭,萬不敢擡起來,心下還沒轉回味兒來,便又聽着柳美人那裡接了句,“皇上過獎。”
這二人,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想那小皇帝平素行事……倒也般配呢。
沒理會柳蔓月,皇上轉過頭去,再向趙統領問道:“那人進了院子,也沒驚動旁人?”
“回皇上的話,那人進了院子,竟……竟每進一處,都於主室裡頭點了燭火!暗衛覺得不對,派出一人,於那人離去後進了院子細瞧了,下人們皆被迷倒,只剩下那四位……四位美人於主屋中,再無其它不對之處。”
“那人呢?可有叫人盯着?”皇上神色不動,只淡淡問道,那閣中善用各種手段,只叫人昏睡上陣子,無甚特別。
“遣人盯着了,只是……沒能跟上,又怕被發現……出了園子後,向南追了不久,便失了蹤影。”趙統領頭上冷汗津津,辦事不力之名頭,這回想是再跑不了了。
“罷了,先如此吧……”皇上微一沉吟,複道,“若再有此事,便只以不打草驚蛇爲主,除非有何異樣……”說着,眼視朝柳蔓月處微微一掃,趙統領見狀忙再俯□道:“臣明白。”
待趙統領退去,皇上靜靜坐在幾後,雙眼微垂,正盯着面前放着那藥盒,忽擡起手來,緩緩打開。
頭一層,放着一枚珠圓玉潤微微透着瑩白的藥丸,龍眼大小。
擡手輕捻起,還未曾拿到面前,便聞到一股子合着百花香氣的味道:“做的倒真真能唬着人。”
“這是自然。”柳蔓月淡淡一笑,“記得小時候那會子,這藥做的還沒這般精美呢,不過那會子還都是小孩子罷了,也沒人會認真計較這些個。”
“那你倒還記得?”皇上微一挑眉,嘴角含笑道。
“妾只是記得小時候這藥不好吃,等後頭知道了這藥是解毒藥,才胡亂琢磨出來的罷了。”便是記得也不能說啊,不然還不被人當成妖怪了?
雙指捏着那粒丸藥,皇上臉上帶着一絲玩味笑意道:“柳美人可要吃它?”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內容提要裡面的話,有誰想歪了?想歪了的拉出去面壁!
忽然想起,用手機看的看不到內容提要裡面的內容,那就少面壁一部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