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那三白的眼神,便是面皮厚如柳蔓月,也受不了了,轉身回了自己那屋兒裡頭倒着去了。平素因着太后日日聽政,雖有個太妃在,卻不需四女日日去請安。入了這宮中又不似早先在閣裡那般,每日裡學東學西的,把那時辰排得滿滿的。柳蔓月又素來是個貪睡的,便一日晚似一晚了。
哪成想?太后那裡竟忽一下子便叫自己去皇上那裡當起差來了?
且這差還是個前所未見的,無論哪朝哪代,也沒聽說過妃嬪每日皆要負責陪着皇上玩兒的啊!除非是那昏君,可那昏君的“玩兒”可跟這位小皇帝的“玩兒”是壓根兒不挨邊的!
倒在牀上,柳蔓月長嘆了口氣,皺眉思索了會子,若是那小皇帝怕走漏了消息,必會想出法子來叫身邊跟着的女人出點子差頭兒再不能跟着。雖說自己知道他日日皆要上那山崖上頭,可到底不是他真正心腹,想必定不會叫自己跟着的。
可他平時到底用着什麼藉口上午上山去的?
樂園兒中那玉簟涼心中更是暢快,這幾日,日日跑去朱太妃那裡討巧,果是叫她佔了天大的好處回來。雖說和那柳蔓月一人半日,可聽聞那小皇帝上午向來是晚起的,便是偶爾早起,亦不似下午那般,且皇上偶爾還要歇個午覺……
那晚起同歇晌可是天大不同的,想那柳蔓月一早去了,若是皇上早上不起,哪能自己推門進去伺候?可歇晌便大大的不同了!那可是自己伺候着那位爺睡下啊……
“叫人來貼身伺候?!”聽了打太后那邊兒傳信兒過來的話,皇上那臉上立時變色。
自己平素隱|私甚多,若非父皇當初留下的人、若非皇叔幫自己尋來的人,自己在這宮中多年,身邊便要不知被插進多少釘子進來!
打着疼愛自己的旗號,卻把那不安份的人硬塞過來……
想着,皇上那臉上已然變了色。塞便塞,大不了再像早些年間似的……
忽的,腦中一動,擡頭向小珠子道:“可知是何人伺候?”
小珠子忙應聲道:“聽着是叫柳美人上午過來伺候,下午是那位小玉美人……”
皇上微一挑眉,原本臉上的怒氣消了二三分下去,思索了會子,又問道:“還有兩個呢?”
“那個大玉美人……自打上回那事兒後,便一直稱病,連大門兒都不敢出來。那個減美人兒並沒聽說叫她過來……”
皇上微一琢磨,忽道:“那個減美人這些日子還是日日送那筆墨過來?”
“是。”小珠子擡眼微瞧了皇上一眼,低聲道,“皇上,那些送來的東西……”
“接着燒。”皇上冷聲道罷,轉身走到那窗邊,忽又問道,“明兒個早上她何時過來?”
小珠子愣了下,方想明白說的應是那柳美人,忙道:“柳美人應是卯正到聽雨閣伺候,那個小玉美人應是用罷了午膳,未初時到……皇上,要不要預備些個東西?”
皇上疑道:“預備什麼?”
“老鼠、蛇、蜈蚣、蜘蛛……這些可都是……哎喲!”小珠子正數着,忽被皇上踢了一腳,一臉委屈的瞧着皇上。早先在這四個美人進宮前,皇上可就叫人打聽了清楚女子最怕些個什麼,自己還是那會兒用心記下的呢,怎麼這會兒反倒踢了自己?
皇上一臉沒好氣兒的瞪了他一眼:“明兒早上柳美人到了,便帶進來。”
小珠子一愣,不解的瞧着皇上。
皇上沒瞧見他那臉色,想了想,又囑咐道:“屋裡不必留人。”
小珠子瞬間恍然,兩眼瞪得大大的,一臉的喜氣,忙忙點頭——定是皇上瞧上那個了……又或是總這般的躲着不成話,不如順勢收了那兩個,省得太后總惦記着!若是就勢睡了那兩個,有了由頭,只叫她們晚上過來伺候着,可比讓她們日日白天伺候穩妥的多了!
皇上說罷,卻未聽着小珠子應聲,納悶擡頭瞧了他一眼,卻見他那一臉怪異笑容,剛想開口問他笑個什麼,忽的想着了他心中所想,心頭一氣,擡腳又向他踢去。怒瞪了他一眼,忽上下打量了他數眼,竟又笑了起來:“一會兒預備上一身衣裳,給柳美人送過去,叫她明兒一早穿那個過來……給樂園兒的那個也送一身過去,叫她們來這裡時只許穿着那個。”
小珠子雖捱了一腳,臉上笑意卻絲毫不減,忙忙應聲下去吩咐。
見自家主子雖穿着那身青衣棉裙,卻仍掩不住那臉上的上好顏色,便是平素甚少笑談的白雪眼中亦帶着幾分驚豔:“怪道白萱那丫頭總說主子是個仙子呢,這身衣裳穿在主子身上竟絲毫不掩顏色!雖說樂園兒那邊兒也送過去了,那小玉美人穿了,必沒主子穿着這般好看!”
白香站在另一邊兒整着衣角頭也不擡的接道:“讓四個美人都換了這身,便是一個美人帶着四個丫鬟了!”
柳蔓月聽了忍不住笑着搖頭:“說你呆,你這嘴倒比那嘴快的還甜些。”
左右瞧了瞧,身上再沒不妥之處,轉過身子對那白雪道:“今兒個你隨我過去吧。”
一大清早,園中四處寂靜一片,處處花草上還點着露水,主僕二人不敢多瞧多看,只向着那聽雨閣行去。
到了門口兒,倒是沒人難爲二人,放了進去,直到了閣樓下頭,一個小太監應了出來,躬身道:“皇上吩咐了,只叫柳美人一人留下伺候。”
二女一愣,白雪皺眉道:“奴婢是伺候柳美人的,哪裡能夠自己離去?”
“皇上說了,要麼只留柳美人一個,要麼便兩個一齊……送出去。”那“送”字說得含混不清,想畢皇上原話說的應該是“滾”吧?
白雪還欲再說,柳蔓月輕拍了拍她那手,低聲道:“你先回吧,想必非我這般,下午那小玉美人過來應也是如此,我是奉太后的懿旨過來伺候皇上的,可不是過來當主子叫人伺候的。”
那小太監忙笑道:“正是這個理兒,這位姐姐,還請先回吧,太后已下了口諭,咱們哪個也不敢跟柳美人爲難的。”
白雪皺眉想了想,倒也是,雖說皇上現下不大着調,可這四位美人在這宮也多少也算是半個主子了。雖說現下還未曾承寵,可難保將來亦不會爬到上頭去,沒哪個不長眼的真敢難爲她們。方衝柳蔓月福了福,這才退了出去。
見那白雪退下,小太監纔開了聽雨閣的門兒,叫柳蔓月走了進去。
裡頭先是一個太監帶路,到了樓梯口兒又換做另一個帶道兒,進了二層,又是第三個帶着進了一處房門兒。
進了門兒,門口守着的那小珠子便低頭退了出去,房間裡頭再沒留人伺候。
柳蔓月微微擡頭,正見那皇上立在窗口背對着自己。
“妾,見過皇上。”
聽着聲音,皇上才轉過身來,上下打量了一下。
不過是普通民間婦人穿的藍布襦裙裡頭配着碎花月白衣裳,在柳蔓月身卻硬是帶出了股子嫵媚勁兒,那白淨的脖子夾在藍布領口同黑色髮髻之間,竟白嫩的晃人眼睛。頭上也只帶着藍布碎花布子綁着那烏髮,臉上再不施半點兒粉飾,耳上亦只墜了對南珠墜子,再無其它。
這女子,換了這身兒,竟顯出了那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意境來。
心中微微晃神,忙又收回了心思,朝臨窗的榻邊兒走了幾步,坐到上面:“起吧。”
聽了皇上那話,柳蔓月方直起身子,仍垂着頭,沒敢朝裡頭走過去。
“過來。”見她立在門口兒不動,皇上方道了一聲兒,轉頭又瞧了瞧沙漏,估摸着時間,回頭對已走到榻邊兒不遠處的柳蔓月道,“我知是太后叫你過來伺候的,既如此,每日上午你便隨在朕身邊兒便是,旁的……一會子朕會教你如何回話。”說罷,擡手指着榻邊兒上方着一物道,“去那屏風後頭,把這衣裳換了。”
柳蔓月微微一愣,擡眼向那衣裳看去,隨即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又向小皇帝瞪去。
見她一雙桃花眼瞪得滾圓,眼中掩不住的皆是訝然,皇上心情大好,忍不住嘴邊挑起幾分笑意,卻仍沉着聲兒道:“快些!朕還有公務要辦。”
“……是。”咬牙應了一聲兒,柳蔓月木着張臉抱起那堆衣裳轉過屏風後頭。
見她轉身進了屏風後邊兒,皇上臉上再忍不住那笑意,又朝門口看了一眼,坐在那榻上笑得身上直抽抽。
垂着頭,躬着身,跟在小皇帝身後出了門兒,剛出了門兒,就瞧見不遠處立着一個“女子”。
柳蔓月稍稍挑眼向那女子掃了一眼,見那女子衣裳竟同自己來時穿的一般模樣,心中暗自擔心,生怕是本應下午過來的玉簟涼卻在這會兒跑過來了。雖說自己現下穿着這個……可到底怕叫人認出來。
想着,便又匆匆向那人臉上掃了一眼,可這一眼,卻叫她多少有些愣神。
那女子穿着的亦是適才自己身上的那身藍布衣裙,可那相貌雖有些眼熟可到底不大常見,分明是不大相熟的人,可爲何心裡卻如此彆扭呢?
想着,便又挑眼瞧了一眼,卻正見那人苦着張臉,一臉的糾結悲切,卻偏偏又想不起在哪兒瞧見過。
身前那小皇帝不知爲何站在原地,正上下打量那人,柳蔓月站在後頭,只覺着身前那小皇帝身上不住的抖着,好半晌,方聽他開口道:“很好,這身倒是很合你。”
“皇上……”那“女子”一臉委屈的開了口,聲中哎哎切切,兩隻眼中帶着萬分的不願。
介素誰捏?(^。^)y-~~
錘地狂笑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