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蟲改錯——
皇上見她這般模樣,心中不由得更爲憐惜,在她手背上輕拍了拍,湊到她耳邊低聲道:“這亭子裡頭不是有個暗室?”見她點頭,便又道,“暗室的牀下頭還有一處秘道,出口就在這山谷外頭。要是真有些個什麼事兒,你見有人殺上了崖上,便放了吊橋,從那暗道中出去。暗室那幾口櫃子裡頭有銀兩、銀票,還有衣裳乾糧,平素都是收在那裡頭備着的。你拿了那些便出園子去,若是……”
柳蔓月聽得心驚不已,訝然擡頭的瞧着他,見他越說越不成話,就似交代後事一般,忙擡手掩到他口上,只瞧着他,亦是沉聲道:“要走,便一遭走,你知道的,我從不怕死。”
愣愣瞧着她,這還是頭回在她口中聽着“你”呀“我”的,可似是隻有這會子,才能看着她的心、明白她的意,心中顫了幾顫,擡手把她攬進懷裡,在她肩頭輕輕拍着:“朕斷不會棄你而去的,便真遇上那天大的事了,亦要帶着你一遭走!”
寒風凜冽,打那山谷中吹了出來,路過這處水潭之處,打了個旋兒,帶起枯葉數片,飄飄灑灑的向南吹去。
這日一早,衆妃嬪先是去皇后那裡請了安,便各自散去。柳蔓月人還沒回到秋水閣這裡,便聽着了個消息——方采女在她那自家院子裡頭絆了一腳,動了胎氣。
眼皮跳了幾跳,柳蔓月抓着白瑩那手緊了緊,快步回了自家院子,這才差人出去打聽,到底是怎麼一回子事兒。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消息打聽回來了——“是動了胎氣,所幸身邊兒的宮女扶着,倒也沒出大事兒,只是……”說着,白瑩挑眼朝窗外掃了一眼,又道,“只是要安心靜養,太后那裡吩咐了,叫她哪兒也不必過去,先過了這頭三個月再說的。”
柳蔓月緩緩點頭,沉聲問道:“是她好生自己走着絆着的?”
白瑩朝她眼了一眼,垂了眼皮道:“聽說,是她身邊兒的宮女沒扶穩……這宮女是一貫服侍方良人的,這回被太后發落了,又提了一個過去服侍。”
眉頭微蹙了蹙,心中暗自琢磨着。這一腳不知是真跌還是假跌。要是假的,那便是方良人怕被人當成眼中釘,故意絆一下子,叫太后那裡給出話兒來讓她好生修養?還是,此事上有人想要她落了胎?畢竟,那怎麼說是也一直服侍她的宮女,若是個心腹,這一下子可就折了。
白香那裡皺着眉頭,也不知在想些個什麼,外頭白萱進來,手裡端新得的果子,進門兒見白香那裡皺着眉頭,隨口問了句:“怎麼臉上褶成了這個模樣?都快成了前日吃的那蟹黃包子了。”
白香朝她那裡看了一眼,嘆了口氣,眉頭仍鎖着:“我是怕主子萬一有了身子可怎麼辦?”
一個屋子裡頭三個人,全朝她那處看去,疑惑她爲何會說這個?在這宮中得了孩子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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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有了身子,別說絆一腳了,就是累得主子手痠了,指不定皇上一生氣,便要發落了咱們呢!”
白萱嗤笑一聲兒,也不怕柳蔓月惱,拿手點着白瑩的腦袋:“你個傻丫頭,就是真累着了主子,皇上又不知道,那麼多的大事等着皇上呢,哪裡就顧及得到咱們這兒了?不過要是主子真懷了皇子皇女的,咱們這兒的好吃食定會多上不少呢!”
柳蔓月擡手在太陽上頭揉了揉,拿手點着白萱道:“你這丫頭少嚼舌頭根子,算算你的歲數也不少了,哪日給你個恩典,叫你出宮嫁了出去吧。”
白萱愣了下,轉過頭來瞧着柳蔓月,兩眼瞪得大大的:“主子,奴才才十七呢,哪能就放出宮去?”宮中的規矩,尋常宮女要當到二十五歲。要是得了主子的賞識,主子願意早些個放人,二十來歲也是能出宮的。白萱這裡不過十七歲,柳蔓月這會兒說這個,着實早了些個呢。
挑眼瞧了瞧她,心中暗歎了口氣,若是白香倒也罷了,留她到二十來歲再開個恩典放出去便是。可白萱這裡,一不知曉自己同皇上的那些個事兒,二來偏又是個大嘴巴,這些個事情哪裡也不敢輕易告訴與她。可不告訴,似早先那般的還好,怕只怕這幾日宮中萬一有些個事端,再叫她惹上了麻煩,那便自己想使好心也再不能放她離開了。
“不過白問問,你家可有給你定下人家了?”
平素頗有潑辣之風的白萱,這會兒聽了這話竟一下紅了臉,低頭扭捏了一會子,下頭一躲腳,一甩手絹:“主子越發沒正行了!”說完,臊紅着張臉轉身跑了出去。
這般作態柳蔓月還是頭回見,只驚得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門口,好半晌纔回過頭來看着白瑩白香二人,衝門口指了指:“她……竟還會害臊?”
擡手揉了揉胸口,白瑩扯了扯嘴角,沒吭聲。白香那處衝柳蔓月點了點頭:“主子這話可新鮮了,一般的都是活人,她哪就能真有那城牆厚的臉皮了?”
話音剛落,分明臊了出去的白萱,這會兒想起還有事要忙,又回到了屋門口兒,只一時沒好意思立時進來,這會兒聽了,氣得接道:“誰是城牆?待哪日給你相人家時,看你臊不臊!”
白香擡頭衝門口道:“我早就有主意了,哪像你一般?”
“你有主意了?”這話倒叫柳蔓月一愣,好奇的瞧着白香。
“奴婢要留在宮裡當姑姑!”說着,那兩眼就亮起來了,“當姑姑多好啊!來了小宮女得敬着,人人見了都得點頭客氣着,不比出去強?”
“你就不想嫁人?”柳蔓月倒是沒想到她竟會如此說,心中再愣了三分,那邊的白瑩也是詫異的瞧着她。雖說在宮裡若是跟着個體面的主子,日後便能有天大的臉面。可到底青春年少的,哪個女兒心裡不懷|春?她怎麼就會如此想?
“出去有什麼好?那麼大的年歲能嫁給什麼好人家?還不如留在這裡好吃好喝的呢。”白香這話說得坦然自在,沒半點兒做作之意,倒讓柳蔓月同白瑩半晌說不出話來。
倒也是,拋去安全上的問題,光說這伙食上頭,自己的這個秋水園兒,在整個皇宮中都挑不出第二處能比的來了,何況外頭那些個平頭百姓?商賈人家或能比上一二,可哪個願意入商賈之家爲妻?
次日一早,皇上翻了何才人的牌子,給皇后請過了安後,衆妃嬪便回了各自的院中歇息不提。
皇后靠在榻上,讓兩個宮女在身邊兒打着扇子,擡手揉向太陽,眉頭微蹙着。
“娘娘,怎的了?頭又疼了?”自八月十五過後,皇后時常頭疼,身邊伺候着的春雨一瞧,忙放了手中的東西,過來給她揉着。
“無妨,不過頭略疼着點兒罷了。”皇后微搖了搖頭,輕出了口氣,睜開眼來,仍覺着頭上一跳一跳的。
“聽說有了身子的人,什麼古怪的毛病都添了呢,越是兒子,怕是鬧得越厲害!這幾日主子還沒害口,等過些日子就有得受了呢。”後面一個打着扇子的笑着說道。
皇后聽了,卻並不惱怒,只微微垂着眼睛,一手放在小腹上,臉上笑得溫柔和順,竟是平素從沒見過的風采。
春雨瞧在眼中,心中暗歎了一聲,低聲道:“總是頭疼也不好,只怕回頭孩子生完了再落下什麼病症,一會兒奴婢去宣太醫過來吧?”
皇后眼睫毛抖了抖,欲開口說些什麼,卻見春雨已起了身子,朝外頭走去,方又合了嘴巴,兩眼出神的不知想着什麼。
吩咐完院子裡頭伺候着的小太監,讓他們請太醫過來。春雨轉身兒回了屋子裡頭,就見皇后忽開口問道:“皇上今晚點的何采女?”
“是……”春雨心中一動,微微挑眼朝皇后瞧去,就見她臉色果陰沉下來了,再暗歎了口氣,忙笑着上前,“雖還有七八個月的功夫呢,可到底也該把那小衣裳、小鞋子的預備下來,也不知是個皇子還是皇女呢,提前預備下來總是沒錯的。”
聽了這話,皇后那臉色才又好了兩分,叫人拿着這些日子宮女們描的時鮮樣子,一一過目起來,讓她們回頭慢慢做出來。
閣中入宮的妃嬪到底有幾個,便是連皇后也不清楚,可那早先入宮的四人,她們閣中的自然清楚。後頭的何才人、趙良人等皇后這裡也是知道的。
那個有了身子的方良人,這會兒雖還不知她到底是不是自己這邊兒的人,可誰叫她有身子的時機太巧了些?
前幾日那玉嬪被點之事,聽說次日早那位就過去了,因着這事,皇后生了好大的氣,可又不敢正經發出來,那頭疼的就越發重了起來。這會兒那個何才人又被點了,明早那位要是也過去了……這裡還不知要出什麼大事呢!
想着,春雨再嘆了口氣,只盼着能平平安安的生出小皇子來就是最好的,可千萬別出什麼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