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用不着跟我較勁了,皇上也不再愛我了,我跟你一樣,甚至還沒你好,你至少還有太后娘娘疼着。”我笑着道,把孩子交給旁邊宮人,低頭拍着身上的碎屑。
紅淚輕笑,“皇上若真得不愛你,又怎麼會獨寵榮妃呢?清塵,你到底還是贏了。”
“贏什麼?”我故作不知,擡頭看向舞臺中央的虞美人。
紅淚不再說話,直到虞美人一曲跳完,皇上賜御酒一杯時,她才道:“喏,你就贏了這個。”
虞美人笑魘如花,喝了酒,謝了恩,恭身退到一旁。
而皇上的視線一直追隨着她,直到這裡,我才知道,我是贏了。
淡淡笑意浮上眉梢眼底,我輕笑不語,端過一旁茶盞喝茶。
“你很得意嗎?”她笑着問。
我擡眸微怔,一笑道:“我得意了嗎?”
她低下頭,輕笑不已,良久才道:“得不得意只有你自己知道,不過,有時候想想,倒也覺得可笑,我跟你爭了這麼久,到現在,皇上的心終究還是在你那裡。”
“你跟我爭皇上了嗎?怎麼我一點都不覺得?”縱觀全程,如果說有誰是這裡面最大的贏家的話,那就是紅淚了,她時時刻刻都把自己保護得很好,不管是我幫也好,她自己求太后娘庇佑也好,終究都是安全的,走在刀尖上的人,只有我們而已。
剛纔,她說好笑,是好笑了些,因爲我突然發現,站在頂端看笑話的人——卻是她。
“我爭不過你,就只好放棄了。”她語聲有些黯淡,轉身看着我道:“清塵,你知道你最聰明的地方在哪裡嗎?”
我微笑不語,靜等她下文。
她目光徐徐轉向對面的一身緋紅宮裝的榮妃身上,似笑非笑的道:“你的聰明就在於,就算你淡出了大家的視線,卻也要把自己的影子放出來,好讓人們記得,皇上愛的還是你,就算對你失望了,傷心了,可還是躲不過這類像你一樣的女子,而你,總有一天會東山再起,所以直到現在,燕淑妃也不敢對你怎麼樣!”
“哦?像我這類的女子?”我挑眉輕笑,擡手拿了一塊切好的蘋果,小口小口吃着,一邊接着道:“我與燕淑妃無恩無怨,她又會對我怎麼樣呢?”
那次在御花園,燕淑妃曾經警告過我,接着卻遲遲不動,也不敢再來招惹我,想必,看到皇上對榮妃娘娘的變化,她也開始顧忌起來,而我出此下下策,也只是無耐而已。
見我矢口否認這一切,紅淚冷笑道:“直到現在,你還是顧忌着我。”
“因爲你直到現在還在恨我,不是嗎?”我轉頭看着她,她臉上平靜沒有任何表情,唯有那雙眸子閃着幾分陰騖,讓人不敢直視。
這時,榮妃娘娘起身出列道:“臣妾今天也備了舞,希望能博皇上一笑。”
我與紅淚暫時擱下,都轉身看向她。
榮妃的歌舞,皇上一向是欣賞的,只是今天卻不知怎麼了,冷冷的道:“不用了,看了這麼多歌舞,讓她們演出戲唱唱罷!”
榮妃娘娘當場被博回,衆從心下暗暗一
驚,都不動聲色的看着,看往日寵耀一時的她如何收場。
世態炎涼,我在心裡冷笑,同大家一樣,我也在看她的笑話。
她怔了半天,才勉強扯出一抹笑來,對殿上福了福身道:“是。”
等到她身子落坐,筵前便起了羅鼓聲,紅淚笑着道:“怎麼樣,翻手是雲,復手是雨的感覺很愜意罷?”
“你什麼意思?”我轉身看向她,心裡倒也有些愜意。
常人看來,皇上早已把我拋到了腦後,可是……卻又時時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妃娘娘從得寵,失寵,然後經我調教又得寵,現在被虞美人風頭蓋過……再次失寵,這一切,好像都跟我沒關係。
真得沒關係嗎?我在心裡問自己,臉上浮現一抹淡淡笑容。
紅淚幽幽的嘆一聲,“你瞞得了別人,還能瞞得了我嗎?”
我冷冷的不語,她一笑,傾身過來道:“因爲榮妃活不久了,所以你要用虞美人來代替她對嗎?清塵,這招借刀殺人,卸磨殺驢不是你慣用的伎倆嗎?”
我冷笑,眸子裡透出刺骨涼意,牢牢盯着她的臉,“紅淚,你確實聰明瞭許多,但是……飯可以亂吃,話卻不能亂說。”
雖然她說得很對,可是不能默認,更不能承認。
她諷刺的輕笑,“你以爲太后娘娘是傻子嗎?就憑你送的那幾塊芙蓉糕。”
“太后娘娘當然不是傻子,那些芙蓉糕是榮妃娘娘做的,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冷冷的道,仍舊笑着,卻無時不刻的透出深涼。
紅淚看了我半晌,終於不再說什麼,抽身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我們就等着看好了。”
我微笑不語,緩緩抽回目光。
殿上,一曲新編的宮廷戲《鳳還巢》唱得正到精采處,卻無一人喝采,大家都靜靜得看着,太后娘娘與皇上情緒不好,所以殿裡氣氛也顯得異常沉悶,對面,榮妃娘娘連頭也不擡,只顧悶頭喝酒,旁邊宮人勸都勸不住。
我在心裡輕輕嘆一聲,她到底還是太簡單了些,喜怒都擺在臉上,一眼就讓人看透了,這樣的人,不適合在宮裡生存。
這初戲唱罷,榮妃娘娘便又站起來,親自接過宮人端着的茶奉到太后娘娘案前,“母后,這是臣妾親手泡的百花茶,是用冬天的雪水泡製的,請母后償償。”
“哦,是嗎?”太后娘娘臉上有了喜色,卻並不喝茶,而是轉身對我道:“殤國夫人最會品茶,這第一杯就由你來喝罷。”
我微微笑着,福身道:“恭敬不如從命。”
榮妃看看太后,再看看我,她簡單的思維怎麼都想不明白,她進奉的東西,太后娘娘怎麼總是讓我先吃呢?
她低頭想着,默默退到一旁,宮人倒了一杯茶端到我面前,我伸手接過,如飲鳩酒般一飲而盡,“好茶。”
我示威似的,將空空如也杯底傾向太后。
她莞爾一笑,也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果然是好茶。”
不動聲色,已是交峰,當她喝下這杯茶的那一刻,我臉上笑容變得越來越濃
,越來越濃,直到化不開。
十四皇叔一直閉着眼睛默默唸經,到此時,突然擡頭看了我一眼,這一眼,內容頗多,我暗暗揣渡着,寧願相信他是驚訝,也不願相信他在感慨。
他在感慨什麼?難道是感慨我行事作風像某人嗎?不……我跟她是不同的。
我搖搖頭,極力在心裡排斥着這種解釋。
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皇上終於說了一句,“朕累了,今天的宮宴就到此結束罷!”
於是我暫時收了思緒,跟隨衆人起身參拜,然後回宮,路上,我抱着君顏坐在轎子裡,於黑暗中在她身上摸索着,當手指觸到一個堅硬的東西時,我的心猛得一緊。
果然是有的,剛纔十四皇叔什麼都沒說,可是他不可能平白無故進宮來。
“拿盞燈來。”我隔着轎簾,冷聲吩咐道。
舞雲將一隻小巧的琉璃宮燈遞進來,小心爲我照着,藉着那點昏明的光,我展開手中揉成團的紙球,匆匆看了一眼,然後重新揉成團,塞進自己的腰帶裡。
“好了,撤了罷。”我冷聲道,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重新坐好。
君顏累了一晚上,已經睡着了,靜靜的趴在我懷裡,我能聽到她均勻的呼吸聲,這讓我感到無比安心,連呼息都暢快了些。
回到宮裡,我便召來了福壽,他恭身請安,“奴婢見過夫人。”
此刻,我已去了外袍,坐在鏡前讓舞雲幫我卸妝,見他見來,連頭都沒回道:“是你讓十四皇叔進宮來的嗎?”
十四皇叔出現的這麼及時,如果能有一種合理的解釋的話,也只有如此了。
“是。”他沒有否認,答得很乾脆。
“爲什麼沒有事先通知本宮。”我問,擡手撥掉頭上一隻釵。
這一次,他稍有遲疑,隔了半晌才道:“十四王爺說,如果夫人知道他會來一定會改變計劃,那樣於大事不利……”
計劃?大事?看來,十四皇叔並不像傳聞中那麼儒弱,他聰明萬分,只是不到情非得已,不願意沾染血腥。
我輕笑一聲,“那這麼說,他跟太后娘娘之間的事都是真的嘍?”
如果他擔心我改變計劃,一定是因爲擔心我知道了他跟太后娘娘之間的舊情,會對他心存顧忌,既然他不解釋,那就一定都是真的了。
福壽低着頭不語,算是默認。
我臉上笑意更濃,起身走到桌邊坐下,笑着道:“那平時,你們也是通過十四皇叔來傳遞消息的嗎?”
宮中所有東西出入宮都得經過嚴格審查,只有一樣是不用的,那就是每個月通過內務府撥銀子給寺裡,那送銀子去人,一個小小的趕車的,都是經過精挑細選出來的,忠心愛國,想到這裡,我不禁又開始佩服那個男人。
最近,我總是能輕易的就想到他,可能是因爲我太寂寞,太無助,每每想到他,就會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充斥全身。
福壽再次沉默了,躬着身子跟到我面前,仍舊低着頭站着。
舞雲在一旁收拾着各式釵環,然後悄悄退下。
(本章完)